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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掷骰之人


“命运不过是骗局,只要骰子还在转,演员就会继续说谎。”

    ——《黄衣之王·剧中剧·第一序幕》

    昏黄的油灯在微光中颤动,晨星时报社静得仿佛死者的心脏——旧式印刷机伏在角落,如一口封存的棺,铅字架上覆着厚厚油墨灰尘。

    空气混杂着古纸的干涩与霉菌的甜腻气息,像一缕从尘封年代爬回来的呼吸。

    墙角那张泛黄的星图轻轻抖动,仿佛在某个不可见的维度里,正有人用指尖拨动它的经纬。

    星轨的线条缓缓扭曲,似被看不见的手悄然改写——每一次偏移,都在重绘某个尚未上演的结局。

    司命坐在主编室那张老旧的橡木书桌后,指间转动着一枚骰子。

    它通体漆黑,边角磨损得不似用来博弈,更像是用千百年的指甲刻下的命运残片。

    骰面无点数、无文字,只有几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如同通向异域的微型裂口,在灯光下泛着细微而黯淡的光。

    每一次转动,都会发出柔软却脆弱的撞击声,像无声的审讯——在问谁将为下一幕负责。

    “喀哒——”

    门缓缓开启,一阵带着冷意的风先于脚步漫入室内。

    门框之中,那袭白金皇袍与星图的光辉几乎融为一体。来者的身姿挺拔,目光如冷冽的权柄,带着神祇审判的无形威压。

    她没有随从,也没有卫兵——梅黛丝·特瑞安,独自一人走进了报社的心脏。

    “你知道我会来。”她的语气平静而冷,像是在宣告审判,而非开启对话。

    “当然。”司命唇角微扬,手中的骰子在桌面停下,他却懒得去看那无面的结果,

    仿佛投掷的意义本身即是胜利。“你向来喜欢在帷幕升起前,抢先翻阅剧本。”

    “剧本?”梅黛丝向前一步,眸光中闪过一瞬细微的光芒,犹如裂冰中跃动的火星。

    “你称这座城市的动荡为剧本?称那无名者、疯子、谣言、鲜血、神祇、黄衣……称这一切为表演?”

    司命不答,只是抽出一份印刷样刊,摊在两人之间。那是即将发行的晨星时报特刊,刊头赫然印着:

    《黄衣之王·王冠的第二幕》

    “你真是个不敬神的弄臣。”

    梅黛丝的目光在纸上停留,带着冷冽的审视,“你想用剧场腐蚀王权的根基,让信仰自行崩解——让这座城在你的墨迹中相信自己疯了。”

    司命抬眼,神情近乎温柔,仿佛注视一位迷途而倔强的旅者。

    “你误会了,陛下。”

    他的声音低缓,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温度,“我不必让阿莱斯顿发疯——我只是掀开它一直戴着的面具,让它照照镜子。”

    这句话如一枚钉子,钉入两人之间那仅存的理智屏障。

    梅黛丝走到窗前,窗外的血月在夜色中露出半轮轮廓。

    她缓缓摘下金色手套,露出那枚“繁育圣母”秘诡戒指。戒面流淌着乳白色微光,仿佛在她的血脉中延伸出无形的经纬。

    “你编织的是谎言。”她的语调沉稳而笃定,“而我持有的是神圣的真理。”

    司命合上报纸,像合上一段荒诞剧的残卷。

    他的眼睛在灯下幽深如渊,藏着无数已经演过又被遗忘的剧目。

    “你的真理太重了,陛下——重得足以压死真相。”

    他微笑着,低声补上一句,“而我,只给人们一个他们愿意相信的谎言。”

    沉默延伸,像拉长的幕布,遮住了两人之间的风向。

    “这不是对话。”梅黛丝终于开口,低声道,“这是挑衅。”

    “你说得对。”司命缓缓起身,整理袖口的动作如同为一场首演做最后的礼仪,“这是开场。”

    窗外的风骤然升起,墙上的星图剧烈晃动,在光影交错间,某个模糊的黄印短暂浮现,又悄然隐没。

    骰子在桌面上轻轻一跳,发出最后一声清脆的响:

    “喀哒。”

    ——第二幕,已然在无声之中拉开。

    “我曾以为你只是异端。”

    梅黛丝的声音清冷悠远,像敲在穹顶上的钟声,空灵中透着不可置疑的威压。

    她立在灯影之间,金发与白袍沐在黄油灯的光下,折射出一种近乎圣像的辉辉。

    那枚象征“繁育圣母”的秘诡戒指在她指间微微震颤,发出细不可闻的低鸣,仿佛戒内的意志正在本能排斥司命的存在。

    “但现在,”她转身,目光审视着这间光影交错的主编室,

    “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根本不属于人类。”

    “你是谁?”她问得直接,不再掩饰真正的疑问。

    “一个赌徒。”司命答得不假思索,礼貌的微笑像一层薄冰,

    恰到好处地覆盖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深渊。“一个把命运当骰盅摇的可怜人类。”

    梅黛丝眉梢微挑,寒意裹在声音里:“别用这种廉价的讽刺回应我。”

    “好吧,那我换个说法。”

    司命慢慢坐回椅中,双手交叠于胸前,语气平缓而笃定,

    “我是千面的使徒,黄衣的编剧,深渊边缘的观众。你想选哪一个答案?”

    梅黛丝沉默,像是在辨别这是不是某种精神污染的试探。

    片刻后,她只吐出两个字:“你疯了。”

    “当然。”司命的声音轻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没有半分戏谑,“疯子才有资格看见真相。”

    他的目光凝在她脸上,那是一张宛如古老神像般的面庞——光滑、庄严、无悲无喜,仿佛不属于尘世。

    “你试图将神圣扮作权威,”司命缓声道,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可你不过是个演员罢了。只是你戴着面具太久,早已分不清角色与自己。”

    梅黛丝笑了,笑意像刀锋在光中闪动:

    “我扮演圣母?不,我是祂真正的代行者。我以命育命,这枚指环,承载的是祂的意志。”

    她缓缓向前,金白袍裾在地板上擦出细微的沙响:“而祂——恨谎言。”

    “可祂并不厌弃剧本。”司命低声回敬。

    梅黛丝眉心轻蹙:“什么意思?”

    “信仰,是信徒的剧本;律法,是贵族的剧本;诫命,是城市的剧本。”

    司命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她,“你比我更会演戏,圣女陛下。你写下的剧本,比我这几页纸,埋葬过更多人。”

    她的神色终于有了细微的波动。

    “你以我之名,散播黄衣之王的谎言。”梅黛丝低声道,“你不信任何神,司命,你只信权柄。”

    “错。”司命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声音像滴水落在深井,“我不信权柄,我只信选择。”

    他缓缓起身,走近两步,与这位让无数人屈服于恐惧与圣威的女王并肩而立。

    “我给他们幻象中的选择。”司命轻声道,“你给他们现实里的压迫。”

    “那又如何?”梅黛丝反问,语调如冰裂般锋锐,“你要让他们去拥抱幻觉的火焰?那种火焰,连真实的祭坛都点不燃。”

    “可笑的是,”司命微微俯身,低语在她耳畔滑落,

    “他们会感谢那虚假的火焰。因为至少,它不灼伤他们的孩子。”

    梅黛丝眼底闪过一抹怒光,却被她克制成冷笑:“你的火焰,是疯子的信仰。你播下的剧本,终有一日会反噬你自己。”

    “或许吧。”司命叹息,垂眸望向掌心那颗裂痕纵横的骰子,“可我总得让它滚完最后一圈。”

    灯光暗下,半影中,梅黛丝的面容失去了圣像的冷辉,不像圣女,也不像女王,而像一块久经圣火炙烤仍未碎裂的灰石。

    她缓缓开口:“你真以为,阿莱斯顿会为你写下的剧本喝彩?你以为他们渴望真王归来,抹去你我之间的所有存在?”

    “他们无需相信。”司命的微笑像一页已经翻到边角的纸,

    “他们只需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舞台上的角色,早已换人。”

    梅黛丝沉默。

    她凝视着司命,像要从他眼中窥探终极的答案。然而那双眼中,空无一物——只有一页折叠的剧本,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无声中缓缓翻开。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梅黛丝立在司命面前,目光如刃,声音如刃上流淌的银火,冰寒中闪着致命的光。

    “一列疾驰的火车,轨道前方绑着五个平民。你只需拨动一道扳机,就能改道,仅撞死一个陌生人。你,会怎么做?”

    司命没有立刻回答,只静静地望着她——那神情,就像凝视一幅被永恒定格的圣像:圣母神情庄严,唯独眼角,似有一丝不可察觉的颤动。

    “你是在做道德拷问?”

    他缓缓反问,指尖转动着那颗斑驳的骰子,黑得像从深渊底部捞起的石子,“还是……在为自己的审判寻找借口?”

    “这不是借口。”梅黛丝的声线如冰封的河面,“这是人性——也是文明的底线。”

    司命低低一笑,像是在听一个古老又可笑的寓言:

    “文明?你真的以为,阿莱斯顿还剩下文明?在你把它献给血月的那一刻,它就已变成一座活祭之城——赤裸、疯狂、毫无底线。”

    他低头,将骰子抛起又接住。清脆的骨骰声在昏沉的办公室里回荡,像命运的节拍在阴影中敲响。

    “你问我该牺牲哪一边?”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

    “我反问你——那条轨道,真的只有两条吗?”

    梅黛丝微蹙眉头。

    “我为什么要在你的剧本里选答案?”司命淡淡地道,

    “五人或一人,这种两难,只是操纵的幻觉,是写给平庸者的考题。真正的赌徒,从不在既定的赌桌上下注——他们会推翻赌桌。”

    他的目光锁住她,平静中透出无法回避的锋锐:

    “如果必须牺牲一方,那就牺牲所有人。如果命运必须以生命为筹码换取公正——那我就焚尽命运本身。”

    梅黛丝的呼吸微滞。

    “你在否定一切伦理法则。”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断裂的弦。

    “错。”司命的声线冷而稳,“我是否定你的伦理法则。”

    他顿了顿,唇角微动,仿佛宣告一个结局——

    “我从未说过,我还有伦理。”

    这句话落下时,空气仿佛被某种深不可测的阴影填满。

    梅黛丝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罕见的迟疑。

    那一刻,她不再是冷峻的女王,也不再是圣母的化身,而只是一个站在深渊边缘的凡人,

    俯视着底下蠕动的黑影,被遥远而庞大的力量压迫到无法呼吸。

    “你根本不是人类了。”她轻声道,几不可闻。

    “也许吧。”司命淡淡答,“但我曾是。”

    他的眼神掠过她的面孔,锋利如刀锋的低语在空气中滑过——

    “而你呢?你还算是人类吗,梅黛丝?”

    她沉默。

    窗外,钟塔的低鸣滚落而下,午夜零点的钟声,像某种无形的宣判,送进这间房。

    “听见了吗?”司命喃喃,像是在与自己对话,

    “这是命运的钟声。它不是为了审判某一个人,而是为了宣告——整个剧场,即将换幕。”

    梅黛丝的神情终于彻底阴沉下来。

    “你在为黄衣之王开门。”

    “当然。”司命笑了,声音却比夜更冷,“我负责拉开帷幕。”

    他走到窗前,推开厚重的木窗。阿莱斯顿雾海翻涌,街道在红光中扭曲成诡异的人影,

    远处教堂的钟声与哀号交错而至,像是从另一座正在崩塌的城市传来。

    他背对着她,像一个彻底抽离人群的旁观者,俯瞰着被黄雾淹没的世界。

    “你让我回答火车问题,”他的声音从夜风中传回,“现在我也问你一个——”

    他回过头来,目光幽深而直击灵魂:

    “你是否愿意,坐在那五人之一的位置上?”

    梅黛丝依旧沉默。她的眼中没有答案——只有雾色与血月,在缓缓合拢的夜里,映照着彼此的影子。

    “你知道吗,司命?”

    梅黛丝的声音,从沉默的深处缓缓传回,如同一柄未落的权杖悬于天穹,带着尚未释放的审判重量——一旦坠下,便足以粉碎一座圣堂。

    “我本不该亲自来找你。像你这样的人,应当在圣坛前俯首赎罪,而不是在这里,对我讲道。”

    司命依旧背对着她,立于窗前,黄雾在玻璃外翻涌。他轻轻一笑:

    “可偏偏,你来了,梅黛丝陛下。你不是来制裁,而是……来试图说服我。”

    他转过身,灯火映照下的眼神,带着一种介于温柔与讥讽之间的质感,仿佛看透了所有伪饰的外壳:“你害怕我吗?”

    梅黛丝沉默了片刻,才迈步走入房间。她的脚步声在古老的木地板上,像钟摆般均匀。

    “我不怕你,司命。”她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俯瞰万物的冷意,

    “我只是担心,你会拖着整个世界一起沉入泥沼。”

    油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修长,凝固成一尊随时间降临的圣女雕像。

    那枚象征“繁育圣母”的秘诡戒指在光下微微颤动,仿佛排斥着司命的存在。

    “你以为我想毁灭它?”司命微微侧首,语气中夹杂着近乎怜悯的讽意,“不,我只是拿出一面镜子,让它照照自己的脸。”

    “你颠覆了秩序。”她的声音像一道缓缓落下的判词。

    “我只是戳破了你们用圣言和王权编织的幻梦。”

    梅黛丝走到他对面,双手交叠于胸,如同在圣坛前降下神谕的牧首:“这个国家需要的是稳定与秩序。”

    她的目光冷如圣像的眼眸,“而你制造的黄衣传言,正在撕裂城邦——让贵族怀疑君主,让教会惧怕信仰。你是分裂的源泉。”

    司命低笑,像是在听一段早已彩排过的独白:“错觉罢了。我只是剧作家,把观众梦中的台词写了下来。你们早就想说,只是不敢说。”

    他走近一步,目光如穿透迷雾的星光,直指她的面具:

    “你以为他们敬畏你,是因为你是圣母的代言人?不——他们恐惧你,因为他们不知道离开你之后,世界还剩下什么。”

    “我给予他们方向,而你给予他们噩梦。”梅黛丝的冷笑,如同一柄细刃在烛光中闪过。

    “噩梦,是清醒的第一步。”司命的低语像一粒落入深水的石子,漾起看不见的涟漪。

    “你沉醉于虚妄。”她斥道,“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证明你存在的意义。你是个失败的赌徒,妄想用谎言扭转结局。”

    司命神情平静,像是在述说一段古老的箴言:

    “是的,我赌过命——在海上赌风向,在沙盘赌人生,在牌桌赌命运。我也输过,输得一无所有。可我学到了一件事——”

    他微微前倾,语气低沉如潜入深渊的潮水:“赢,不是走正确的路,而是让所有人以为,你正走在错误的路上。”

    梅黛丝凝视着他,良久,才缓缓道:“你在欺骗所有人,连你自己也不例外。”

    “或许。”司命的笑意里藏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安详,

    “但我会让每一个人,选择相信那个谎言。因为当信仰崩塌,唯一能支撑人的——是一个足够美丽的谎。”

    梅黛丝缓缓转身,袍角卷起一缕灰尘,像刀锋划过地面。

    她看向墙上那幅旧画:苍狮王的王座已褪色成影,底下是一排低头的模糊面孔。

    “真正的信仰,不会惧怕谎言,”她像在宣告,又像在训诫,“它会将谎言吞入,并化作新的诫条。”

    她的目光中闪过冷冽的决绝:“我会为他们铸成一座神国。而你,司命——会被埋在谎言的废墟下。”

    司命没有追她的身影,只是看着那幅旧画,轻声自语:

    “如果神国是由谎言砌成的,那么……我便是那座神国的第一位焚城者。”

    灯光微暗,墙角的影子仿佛缓慢地蠕动。

    远处钟楼的钟声再度响起,沉重、迟缓,像是某种不可见的命运,在向全城低声宣告换幕的时刻已到。

    梅黛丝在门口停下,昏黄灯火在她的背影上拉出一条细长的阴影,锋利而静默,仿佛一柄插入现实缝隙的长矛。

    她的声音在这片沉默中响起,沉稳而庄严,像从穹顶垂下的暮钟——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法拒绝的重量:

    “最后一个问题,司命。”

    司命抬了抬眉,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律地轻敲,像在回应无形的提词声:“荣幸至极,圣母陛下。”

    “你的星灾途径是什么?”

    她的眼神像冰封的海,深不见底,“我想知道,你究竟依凭什么走到今天?是操弄人心的诡术?是命运本身?抑或是,那位黄袍下的神明,赐予了你这份疯狂?”

    空气凝固了数秒。

    司命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并非狂妄的挑衅,而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赌徒,在摊开底牌前的平静叹息。

    他缓缓起身,走向窗边,将百叶窗推开一线。夜风卷着湿冷的雾气涌入,黄铜灯光中,它们像是从异域溢出的触须,轻轻摩挲着房间的呼吸。

    “你想要真话,还是想听一个足够动人的谎言?”

    “我问的是事实。”梅黛丝的声音更低了,像一柄垂在半空的利剑。

    司命转身,神情中透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神秘:“我是——‘谎言编织者’。”

    她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瞬无法分辨的情绪,却沉默着未作回应。

    “我不会挥剑,也不会呼唤血月,更不擅长祭仪。”

    司命缓缓说道,声音如同为一出戏落下的序曲,“但我会写剧本——一个人人都能找到角色的剧本。我负责搭建舞台,而你……早已站在聚光灯下。”

    “而且,”他微微一笑,带着致命的笃定,“演得极好。”

    梅黛丝的眼神在那一刻微微动摇,随后又凝回冰冷。

    “谎言编织者?你以为我会信这种话?”她冷声道。

    “你不必信。”司命重新坐下,指尖转动那颗漆黑的骰子——六面之中,有一面无数无字,黑得像能吞没光。

    “你只需要判断,这是不是我想让你信的。”

    她的瞳孔骤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你是在——”

    “撒谎?当然。”司命截断她的话,笑容如同密封的面具,

    “谎言的意义,不在真假,而在于它让听的人,主动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故事。”

    他低头凝视骰子:“梅黛丝,你已经做出了判断,不是吗?

    你决定了我是不是‘谎言编织者’,又或是某个在命运长桌上摇晃骰子的存在。”

    他抬眼,目光像夜色中翻开的牌面,带着无法拒绝的宣告:“既然你已经给我定性,我又何必否认?”

    梅黛丝的双眸寒意如铁,转身离去,斗篷扫过地面,甩下一句低沉如判决的回音:

    “你会死在你自己的剧本里,司命。”

    门阖上,屋内陷入死寂。

    司命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他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骰子——它静静地卧在那里,像一颗等待下一次掷出的命运种子。

    他抽出一张秘诡卡。

    卡面泛着幽暗流光,卡背无花无面,却仿佛覆着万千重叠的假面,又像一面幽黑的镜,将凝视者最深处的自我反射出来。

    【命运系·至高秘诡卡:真实的谎言,编织命运的千面者】

    卡面轻微震颤,自行翻转,带起一阵几不可闻的嗡鸣——那声音像潮水,也像远古的低笑,又像神明在梦中对旧友的轻语。

    「哦……我亲爱的编剧……你又讲了一个谎。」

    「她信了,不是吗?她真的信了。」

    「你的眼神连一瞬的颤动都没有,完美得如同一张无法撕裂的面具。」

    「最动人的谎言,是让观众甘愿代入角色……她如今,不正是最好的女主角么?」

    「真不错……你在她心中种下了一个虚假的名字,却让她亲手为它筑起了宫殿。」

    司命合上卡牌,眼神幽深如海底暗流,嘴角勾起一抹几乎不可察的弧度。耳畔的低语仍在延续:

    「别停,继续撒谎吧。下一幕,我们要见证命运的崩塌。」

    「你会是最后的叙述者……或者,倒在舞台上的编剧。」

    「但无妨——我会在台下,为你鼓掌。」

    司命缓缓闭上眼,像在聆听某种圣咏。

    窗外的风涌入,墙上的黄衣剧照轻轻晃动。昏暗中,他低声呢喃:

    “……帷幕还没有落下,观众还未离席。”

    “真正的结局,还未开始。”

    “帷幕从未拉起,你却早已入场。”

    “每一位观众都被写进剧本,只是他们还未意识到。”

    “你以为在观看,实则正在被凝视。”

    ——《卡尔克萨之书·观众注脚·第十三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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