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血月与群星,阿莱斯顿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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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之下,祂不说话。人民的哭喊也无人回应。”
“他们说,信仰可以战胜饥饿,可以驱散病疫。”
“他们又说,只要足够虔诚,神明会赐你一块面包。”
“可面包已经涨到了十个苏勒。”
——《阿莱斯顿疫年日记·匿名抄本》
秋风夹着霜意拂过阿莱斯顿的街道,城南的旧市集在灰蒙的晨雾中缓缓苏醒。
以往喧嚣嘈杂的叫卖声仿佛被谁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寒风中衣袍摩挲的沙沙声与鞋底在石板上拖曳的沉重脚步。
一排排摊位撑着破旧的篷布,摊贩们目光游移,神情比天气更冷。
蔬果摊上只剩下一堆干瘪的萝卜和青得发黑的叶子,面包摊前的长队像是沉默的石像林。
每个人都低着头,默默数着手中的铜币,眼神飘忽地望向那一块块黑面包——如今已是平民家庭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昨天还是五苏勒一斤,今天怎么……”
一位老妪站在摊前,拄着拐杖,浑浊的双眼盯着写在石板上的新价目。
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却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摊贩头也不抬,淡淡答道:“新货一斤十苏勒,想要就快下单。后面还排着人呢。”
老妪哆嗦着把两枚铜币放在摊上,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只想买半块,给孙女熬汤。”
摊贩嗤笑一声:“你这是来买面包,还是来要饭?”
“下一位!”他抬手一挥,两个守在一旁的年轻壮汉立即将老妇推开,动作粗暴,铜币滚落地上发出冰冷脆响。
老妇跌坐在地上,眼中泪水涌出却无声,她的双手依旧下意识地在砖缝里摸索着那两枚铜币。
“快滚,别在这儿装可怜。”
摊贩不耐烦地吐出一句,扭头笑着将一整筐面包递给旁边一个衣着考究的佣人。
那是贵族家里的管事,带着几名仆役,直接收走了半个摊位的货物——一袋袋包装好的面包堆在小车上,在阳光下竟透出一丝温暖的柔光。
阳光,也只眷顾他们了。
远处街角传来低声咒骂,一位中年工人踢着摊边的石头走过来:
“他们是从贵族专供线进货的,有圣母教会的标章,别说十苏勒,他们卖你二十都不犯法。”
另一个老工人跟着咧嘴苦笑:
“上周我媳妇去圣光救济会排队领配给,结果挤死人了两个,最后什么都没领到。现在是先付钱再祈祷,信仰能当饭吃?”
几人说着,纷纷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圣母圣像——那尊矗立在市集广场上的金色圣像高举着面包与权杖,
如今在晨雾中只余一片模糊光辉,仿佛不再神圣,而像一场讽刺剧中定格的笑面偶人。
“说来说去,这都得怪上面的人。”
“女王搞什么仪式一天到晚禁出入,把商路全断了。”
“别提女王,小心耳朵被剁。”
低语蔓延开来,如同压在灰云下不肯散去的呛人雾气。愤怒尚未成型,但愤懑早已滋生。
……
晨曦时报社的编辑室中,司命静静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着最新送来的各区简报。他的指节敲在桌面,目光落在一张市集记者的手稿上。
——“南市粮价暴涨,面包从七苏勒升至十,队伍蔓延两街口。
市民低声抱怨,部分摊贩被指囤货。一名老妇因乞讨惹怒摊主遭推倒,伤情不明。”
另一张稿纸则来自郊区农业线的通讯员:
“新一轮歉收已成定局,多数农田今年虫患严重。
封城令后无法引入外援种子,部分村庄自愿焚田驱虫,但效果不彰。”
司命放下手稿,静静起身走到窗边。他望着窗外弥漫的灰雾,眉头深锁。
远处王宫尖顶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仿佛一柄直插天空的利刃,俯视这座陷入贫穷与沉默的城市。
“粮荒只是开始……”他低声自语。
烛光晃动,背后的资料架上,一叠标着“疫病”“死因不明”“资源配给”的档案文件已经开始堆高。
而城市的喉咙里,还未发出真正的哭喊声。
可司命知道,那只是因为人们还在咽口唾沫。
黄昏的阿莱斯顿比以往来得更早。
城南贫民窟上空,一轮尚未圆满的血月从乌云缝隙中探出半边脸,昏红而阴冷,仿佛浸透了旧血的伤口,默然俯瞰着地上的一切。
在肮脏的下水道口,一个男童倒在破布堆上,瘦得皮包骨,胸口微弱起伏。
他的额头滚烫,眼角渗出血丝,嘴唇已因脱水而干裂出白色死皮。他的母亲,
衣衫褴褛,神情呆滞地蹲坐在一旁,用一块湿布反复擦拭他通红的脸颊,手指颤抖如风中枯枝。
“他只是饿了……只是饿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像破损唱片般循环播放。
几步之外,三个流浪汉围坐在一堆枯木枝上,火堆中燃烧的不是柴火,而是一本撕掉封皮的教会圣典。
火焰舔舐着残破的金边书页,闪烁出幽诡的蓝白火光。
“听说北街又死了四个。”
“他们说,是病。”
“不是病,是邪灵。血月让死人也醒了。”
“去你的邪灵。”
第三个流浪汉冷笑一声,将一截烧剩的书角扔进火堆,“我在前线看过死人复活?不是那种病态的活法,是血里长疮、嘴里喷脓、整个人烂着还能走路的那种。”
他话音未落,身后巷口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三人猛地转头,只见一名乞丐直挺挺地倒在街心,像木偶断线般无声抽搐。
他身上布满黑斑,鼻腔中流出暗红脓水,几个孩童惊恐地退后尖叫。
“瘟疫!是瘟疫!”
有人在街口大喊,瞬间引发恐慌。
人群蜂拥而散,脚步声、惊呼声、破布甩动的声响交织成一片,像一场闷在肺腑里的呐喊终于冲破了口腔。
市民惶然四顾,四处张望,唯恐下一刻倒下的就是自己。
但更多的,是茫然。
因为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没人给他们解释。
晨曦时报编辑部的内务官梅斯急匆匆闯进主编办公室时,司命正蹙眉审阅一份新送来的死者名单。
梅斯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我们南区线的记者刚回来,说是贫民巷里出了事……很多人开始发热、咳血、甚至皮肤浮黑。
有的家庭整户整户地死掉,尸体被堆在门外没人敢碰。”
司命抬眼,冷静地问:“官方回应呢?”
“教会派了几个修女去巡查,但只带了圣水和驱魔符。”
梅斯擦了擦汗,“医生……也没有几个敢去。说是感染的原因不明,怕出事。”
“典型的病征?”司命翻阅一张草图,上面是通讯员描绘的尸斑分布和发病路径。
细节虽然潦草,但线条清晰地勾勒出一副……非自然的病变模式。血液塌陷,组织液腐化,不止是生病,像是整个生命系统在缓慢崩塌。
司命看得眉头越锁越紧。
“这不是普通的疫病。”他喃喃低语。
他的手指停在图中某一处斑点上,那里标注着“星状溃烂”。
那是典型的“瘟疫之灾”,只有在特定的秘诡场域长期存在的区域才会出现,是一种缓慢的体质崩坏——通常被归类为“星灾污染症候群”,
司命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缓解长期失眠带来的头痛,翻开那本半步瘟疫化身留下的书籍《灰星疫病论,尼古拉斯著》。
这意味着……这些人正在以极缓慢的方式,被“血月献祭”牺牲掉。
司命想起在十二秘骸之城,见到的尼古拉斯的那场星灾“试炼“,那位瘟疫化身的恐怖杰作
而如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不是几百星灾秘骸,而是数十万阿莱斯顿的平民。
他忽然觉得指尖发凉。
“我需要所有病例的详细数据、分布图、死亡时间和下葬流程。”司命一字一句道,“不惜代价。”
“主编……您是打算……”
“这不是病,这是星灾。”司命转身,望向窗外已经被夜色吞噬的街道。
远处一座教堂的钟楼正在敲响,每一下钟鸣都沉重如祭奠。
他知道,瘟疫才刚刚开始。
他也知道,这不是梅黛丝的意图。
但这是她权力的延伸,是“血祭”撕开了这个城市的骨架后,流出的第一滩脓血。
腐臭的味道已经压过了面包烘炉的香气。
城南第二街的排水渠边,三具尸体被临时用麻袋覆盖着,苍蝇在布缝间乱舞,围观者却早已无力惊呼。
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牵着婴儿一样瘦小的弟弟站在人群之外,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堆布袋。
她不明白“染病”意味着什么,只记得昨天那三个还和她抢水喝的人,此刻却像坏掉的玩偶一样一动不动。
“再往北也有人死了。”一个卖水的瘸腿老人喃喃,语调冷漠到像在谈论天气。
几个女人掩着鼻子路过,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仿佛想在这一幕中找出什么能解释眼下疯狂世界的理由。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腐烂、干涸和不再响起的教堂钟声。
钟声响起了——只是在更高处。
阿莱斯顿王宫内,祭祀塔顶层的穹顶天宫正低声吟诵着一种已不为世人熟知的祭文,来自远古教典《真月赞章·删修卷》的秘密章节。
熏香从天顶洒落,混着幻金与月蓝草的粉末,使整座塔内弥漫着如梦似幻的香雾。
帷幔缓缓摆动,透出温泉蒸汽中的白金圣袍身影。
梅黛丝女王正斜倚在圣泉边,赤足浸于水中,闭眼沉思。
她的面容冷艳如雕塑,身后垂落的长发被黄金发带盘成「三重律冠」,象征神性三一的主权、孕育与毁灭。
女侍一字排开,焚香、更衣、持镜,恍若信仰机器的零件。
“陛下。”红衣主教轻步前来,在香雾外低声禀报,
“疫病已确认波及六个教区,贫民和低信徒病死者突破三百人。部分教会志愿队请求调配圣银储备与愈灵水以救急。”
女王睁开眼,眼中没有一丝涟漪。
“……圣银不是用来救愚民的。”她的声音清澈得仿佛圣泉本身,“是留给真正信仰者,迎接神启降临的赎礼。”
红衣主教迟疑片刻,又低声:“可病者中或有忠诚之人……”
“忠诚?”梅黛丝微微一笑,那笑如神祇俯瞰流民的悲悯,“真正的忠诚,不惧死。”
她缓缓起身,圣袍在水面拖曳出细细涟漪,如血在蔓延。
“死者,是神的剪刀,替我修剪这个世界的病枝腐根。”
她走向窗前,推开半扇祭祀雕窗。窗外是阿莱斯顿无尽的屋顶与烟雾,远处隐约可见贫民区升起的黑烟,像燃尽的献祭。
“若疫病能让他们跪倒,痛哭,忏悔——那便是星灾之兆的钟鸣。”
“万象已衰,吾主将至。”
她仰头望天,一道血月残光正从阴云中刺穿而下,照亮她的面庞。
一名生病的年轻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在教堂门外哭喊。
“救救他!请给他一口水!我是教会的信徒,我一直有来祷告,我捐过供奉……”
木门紧闭,无人回应。
几个教士在门后低声祷念,仿佛怕声音透出去会被瘟疫污染。
母亲跪倒在门前,额头砸地,泪水与血一同流下。
但神没有回应。
梅黛丝轻轻吟诵起古语祷言,四周香火腾起,宛如血月在水面绽开的倒影。
她低声呢喃:
“吾主之目已启。”
“愿此地化作神国之脊梁。”
“愿血与病,净化众生愚行。”
“愿凡骨倾倒,星门开启。”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一个女王。
她是她自己梦中的神祇。
是掌控献祭的繁育圣母。
是星灾血月下的祭司。
是,将凡人扔进火焰中,筛选出纯净灰烬的手。
远方,乌鸦盘旋,钟楼的指针指向正午。
血月未显,但它的影子,已笼罩在城顶的圣塔上。
而阿莱斯顿……在祂沉默的凝视下,一寸寸腐烂。
天色阴沉,一如人心。
“十苏勒一块黑麦面包?!你抢劫呢?!”
面前的老妇嗓音尖锐,满脸通红。
她双手颤抖地举着几枚铜币,像捧着一场荒谬的梦。
摊贩冷着脸,把面包往摊下抽回去,布巾一盖,头也不回:“嫌贵别买。”
老妇怔怔站着,眼前的面包仿佛变成了一扇缓缓关闭的门。
她低下头,把钱一枚一枚收回袖口,转身走得很慢很慢,身后人群默然无语,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头。
直到她走远,身后才传来几个嘀咕:“疯了吧……昨天还是六苏勒……”
“听说北城的杂粮都抢光了……”
“粮商屯货,明摆着哄抬……可谁敢告?”
一个小孩咬着半块干面包路过,被母亲狠狠拽走:“别让他们看到你吃东西。”
这一刻,饥饿成了原罪。
雨刚停,巷口一排破屋前,贴着几张新刷的告示:
“疫者不得出门。”
“咳者不得入市。”
“不听劝者,杀无赦。”
告示下面,一名老人咳得几乎喘不上气,却仍蹲着往地上搓草药。
旁边的木板门缝里探出个孩子,喊:“医生叔叔,我爷爷又烧起来了!”
那人转头,眼下是一对憔悴的黑眼圈。他是这片街区唯一还在出诊的“医生”——名叫杰尔·塔兰,四十岁上下,瘦削,眼神却透着死死压着的清醒。
他快步进屋,摸了摸老人的额头,又翻开一截布:皮下的黑斑已经漫上了胸口。
“……退烧汤。”他说完就低头从破袋子里抓药材,递给孩子,“灶里还有炭吗?”
“还有一点。”
“去烧吧,今晚得撑过去。”
一旁妇人抹泪:“塔兰医生,您能一直这样吗?他们说……说上面不会派人来了……”
“他们说什么不重要。”塔兰语气冷静,“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是尸体。”
他走出屋外,抬头望向远处城墙上的圣光雕像,眼神沉沉。
他想起昨日传来的消息——教会医院封院,连教士都染上疫病,不再接收普通患者。
他也想起自己的父亲,曾是一位军医,在多年前的一次毒雾战争中死在战地。他说过:“在命运转头之前,永远别放下药包。”
塔兰从没信神。他只信两件事:人不能等神救,必须自己救自己;疾病不是诅咒,是需要被制止的现实。
此刻,他眼里燃起某种坚定的火焰——他已不只是医生。
他,正成为城市苏醒的胚芽。
阿莱斯顿,正在沉入深秋最冷的一夜。
夜风卷过破塔街,吹乱了木质街牌上残留的染血符咒,也吹过沉默的街角。
这里曾是北城最喧闹的酒馆一条街,如今却只剩下零星几家还点着昏黄灯火的酒馆,仿佛用最后的酒精与篝火,对抗这个城市逐渐逼近的死亡气息。
在“落星者”酒馆外,一名面容憔悴的中年退伍军人靠着石柱而立,满脸风霜,披着褪色军披。
他的右臂空荡荡地垂着,是空的——早年在北境战场失去的。
他叫亚诺·赫德,曾是第七狮鹫军团的中士,是所谓“特瑞安帝国最后的荣光”的活化石。
如今,他不过是个在酒馆门口喝剩酒、领粮票、躲瘟疫的残兵。
他原本只是站着,沉默地喝一口冰冷的酒,但当他看到街角,一位老战友——同在一支部队服役的尤因,
瘫坐在门前、手里攥着空瓶,嘴唇发白、眼中泛黄,他终究抬起了头。
他把瓶子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喉咙干裂地喊了第一声:“我们是守过边疆的人。”
没有人理会他。
“是我们!”亚诺怒吼,声音如干树枝炸裂,“是我们这些傻子,拿命在北境、在荒漠、在雪线外替帝国流血!”
有人望向他。他哆嗦着伸出左手,指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我把命给了这片土地,可现在,这片土地上连一块面包都不给我!”
人群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眼圈泛红,胸膛剧烈起伏,
“我的战友,尤因,昨天倒在教堂门前,无人问津。一个军官,就这么冻死了!而主教不让他进去,说他‘身体不洁’。”
他忽地踩上了石阶,站得更高。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却格外清晰:
“你们以为,是因为粮食少吗?你们以为,是因为疫病神罚吗?”
“都不是。”
他咬牙切齿,吐出每个字:
“是因为我们不是‘高贵者’。”
“他们住在塔里,穿金戴银,每天洗着圣水,口口声声‘为民祷告’;可当我们饿着肚子、病倒街头,他们却只说——‘那是天意’。”
他声音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在自胸膛撕裂而出:
“可我们是谁?是打下这座城的人!是帝国的骨!我们为这国家献出一切,如今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酒馆内已有人沉不住气,起身走到门外。几个流浪工人、拉货的车夫、洗马厮也纷纷聚拢过来。
他们本就不安,如今听着一个失臂军人的痛哭,心头像有千刀划过。
亚诺的声音渐低,但每一句都像铁锤砸在破碎的地基上:
“他们告诉我们战争结束了,让我们滚回家。”
“可我们的家呢?战后没人给我们安置,连补助都被教会吞了。”
“他们抢走了我们的胜利,也抢走了我们的尊严。”
他望向远方圣塔,眼中是咬牙切齿的憎恨。
“他们说皇长子奥利昂殿下是叛徒。他们说艾德尔殿下已经抛弃了我们!”
“可我跟随艾德尔殿下打过七场仗,知道什么叫勇气与正义。”
“我相信过他,比相信那些所谓‘女神代言人’还多。”
“现在,艾德尔殿下被迫离开了。可我们不能也跟着死。”
周围人沉默。一位衣衫褴褛的退伍者低声道:“那你要我们做什么?”
亚诺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张开嘴,却说出一段语气奇异的话:
“我们是特瑞安人。”
“不是贵族的犬,也不是教会的羊。”
“我们是狮鹫的后裔,是阿莱斯顿之枪,是亨里安之血,是特瑞安真正的脊梁。”
“等圣塔再也不为我们点灯时,我们就自己点燃火炬。”
“等神不再赐福时,我们就自己戴上王冠。”
这番话像是诡异的诗,又像早被准备好的誓词。
它没有喊打喊杀,却比任何激进口号都更具侵蚀性。
有人忍不住叫了一声:“赫德!你疯了吗?”
“疯了又如何?”亚诺咧嘴而笑,像是野狗咬断铁链那样的快意。
“疯子,至少还能自由活着。”
就在这时,一支神恩骑士小队穿过街角,注意到了聚集人群。他们高声呵斥:“聚众者后退!散去!”
人群四散逃开。
亚诺被人拽回酒馆。他没有挣扎,只是回头看了看高墙上的圣塔,又低声哼唱起某种军歌的调子。
——那不是神赐之歌,而是旧特瑞安骑兵团在沙漠战中传唱的“无王者战歌”。
夜深。
整个阿莱斯顿都陷入沉睡、疼痛与腐朽之间。
但在某些街角,已经有人不再等待神迹,也不再祈祷。
他们在歌唱,在喃喃,在计划——像菌丝在夜色中悄悄生长。
灾厄,从城中诞生;暴乱,从人心而起。
夜色压城,阿莱斯顿如一头濒死的巨兽,蜷缩在自己腐烂的体内,哀嚎、溃烂,却无人医治。
晨曦时报总部的塔楼书房中,司命披着沉灰色斗篷,静坐于黑檀木书桌后。
他的眼下浮着浓重的青黑,像是连梦境都拒他于门外的幽灵。
但他依然醒着,不敢睡去——不是害怕梦,而是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报纸送稿员刚刚离去,空荡荡的编辑室中只剩下半盏油灯与他的呼吸声。
他指尖翻阅着送来的稿件与简报,目光掠过纸面那些令人发指的字句:
“西码头,九人死于饥饿。”
“教堂前广场,老妪因疫倒地,尸体被拖走时还有余温。”
“圣塔医院陷入崩溃,医官宣布‘优先治疗贵族子弟’。”
“十七起流言传播的传单已扩散至南城区,内容质疑神恩是否已离开阿莱斯顿。”
他静静看着,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唯有眼底一缕淡淡的哀色。
这不是人类社会的崩溃,这是某种“神权构造的末期病变”。
就像一座被信仰支撑的城市,骨骼仍然笔直站立,内部却早已脓水满溢。
他缓缓起身,披起长风衣,走上塔楼最高处的观察台。
风在耳边呜咽。阿莱斯顿的夜晚没有星辰,只有一轮苍白的月,像一颗死去的眼球,高悬于雾霭与血气之间。
脚步声轻响,阿兰·赫温悄然出现。他曾是“秘诡夜课”的学生,
如今是司命在平民中的联络线,兼任《晨曦时报》地下发行队伍的核心成员。
“我们已经联络了七处医生站、三家粥棚、五十六名低阶秘诡者。”
阿兰低声汇报,声音中掩不住疲惫与愤怒。“但……人数远远不够。”
司命淡淡问:“他们害怕吗?”
“……他们更害怕沉默。”阿兰垂眸,“其中有三位,都是自己失去了家人,才决定走出来。”
“很好。”司命点头,像是在确认什么。他从内衣兜中取出一张折叠的黄色纸页——那是他亲自编撰的救援组织简章与真相传单草案。
“把这些交给他们。”他递给阿兰,“第一版不署名,署《晨曦之子》。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孤独的……不是孤独的。”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低而坚定。
阿兰接过纸页,手在抖。他低声道:“老师,真的能行吗?我们只是一群平民。”
司命看着远处燃烧的教堂边缘,静默良久,忽而低声吟诵出一段古怪的咒语似的诗句:
“从来没有什么神明,
没有什么圣母,
也没有梅黛丝的赦令。”
他望向阿兰,声音低得仿佛一缕风,“拯救这座城市的,不是天启,也不是祈祷。”
“是你们,是你。”
阿兰咬紧牙关,转身奔入夜色。像一颗石子落入水面,层层涟漪开始在城市黑水中扩散。
而塔顶上,司命依然站立,仿佛不动的哨兵。
他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句话,像是在回应黑夜:
“当神的咒文失效时,只有谎言能替它燃起火焰。”
远处,是沉睡的王宫和冷寂的圣塔。
而城中无数双手,在黑夜中翻动锈锁、推开窗扉、在墙角接应消息、在粥棚边等候一碗温汤。
他们开始聚集。他们开始组织。他们开始学会,在无神之日,自己站起来,成为神。
“在漫长的黑夜中,人们习惯了仰望圣塔的光。”
“可当圣塔沉默,神明退席,天光不来,谁来点燃火焰?”
“一个声音在城市角落低语:不靠神,不靠王,只靠自己。”
——《晨曦时报·未刊内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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