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被涂上色彩，人便失去了影子。

    而影子开始拥有生命。

    ——《降维录·群星篇》

    夜深了。

    镇外的临时驻地，火光摇曳，在破碎的墙壁上投出不规则的光影。

    风吹过半塌的屋檐，卷起细沙，在夜色里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呼啸声。

    屋内，塞莉安趴在床铺上，呼吸轻缓，偶尔皱着眉，梦中似乎还在战斗。

    庄夜歌靠着墙打坐，灵气在指尖流转，鱼薇薇缩在被角里，蜷得像只猫。

    只有司命还醒着。火光映在他脸上，影子忽明忽暗。

    他慢慢地从背包里取出一样东西，一颗金属球。

    那球大小如拳，表面流动着细腻的光泽，像液态水银，又像随时会呼吸的某种生命。

    “这玩意儿，”他把金属球放在掌心，

    “是许今宵给我的。能模拟任何一种生命体。”

    墙角那边传来一阵轻响。

    娜塔莎半靠在木箱上，银发散落，神情带着倦意。

    她的异色双眼在火光里一亮，语气懒洋洋的：“听起来像个骗人的玩意。”

    司命笑了笑，“骗人的东西，我用得顺手。”

    娜塔莎挑眉，“所以，你打算怎么用它？做个替身？还是炸弹？”

    司命转动手中的金属球，球面微微震颤，反射出他们身后的火光，那光影像是一张若隐若现的笑脸。

    “如果米兰达还有底牌，”他低声道，“我们只能靠‘谎言’，去骗‘神明’。”

    娜塔莎沉默片刻，火光在她脸上闪烁出冷色。

    “你真打算，拿这东西去对付他们？”

    司命轻抚金属球，语气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知道，但是许今宵，我看不清，所以我不敢贸然尝试，如果有必要，只能赌一赌。”

    娜塔莎吹了声口哨，“你这赌法，连我都佩服。”

    她侧头看他，嘴角带笑，“果然是个疯子赌徒。”

    司命笑着摇头，“疯子？你也差不多。”

    “我？”娜塔莎哼了一声。“我只赌我自己开枪的手不会抖。”

    他抬眼看向她，火光在他黑色的瞳孔中跳动。

    “所以，我需要你的狙击手。”

    娜塔莎愣了一下。“弑神狙击者？你要我召唤那个存在？”

    司命点头。

    “它可以藏在维度之外，你的狙击能让对方的灾域瞬间蒸发。我想，他们肯定会忌惮你再来一次的。”

    娜塔莎靠着墙，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你想拿假命去钓真神，是吧？”

    司命轻轻一笑。“如果有必要，我会赌，神也会被骗一次。”

    两人都没再说话。

    火焰静静地燃烧，偶尔发出一声“噼啪”的爆裂。

    夜风从窗缝灌进来，带着沙砾与远处雾海的腥甜。

    娜塔莎垂下眼，银白的睫毛在微光中闪动。

    “黎明前的镇，总是最安静的。”

    司命低声道，语气淡得像一声叹息。

    金属球在他掌中微微旋转，如同心跳。

    风声掠过火焰，火光一晃，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黎明前的黑暗，正在缓缓生出色彩。

    黎明前的雾，带着一层粉白的光。

    当第一缕微光透过云层照进望川镇，司命他们便整装出发。

    娜塔莎留在驻地休息，银发垂落在肩头，呼吸浅浅。

    而司命、塞莉安、庄夜歌与鱼薇薇四人，踏上了去寻找吞贼法坛的路。

    空气安静得过分，像整个世界都在屏住呼吸。

    走出镇口时，塞莉安忽然停住脚步。

    她皱眉，“……这地方，昨天不是这样的吧？”

    司命抬头。眼前的望川镇，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昨夜的废墟小镇此刻像是被人重画了一遍。

    左边的屋舍依旧灰瓦白墙，右边的街铺却线条粗黑，像是被毛笔勾勒，窗户和门口的字都是歪斜的手写体：

    “特价大酬宾，买一送魂。”更远处，一整条街被渲染成黑白格调，

    墙上贴着四格漫画，“昨日战场”“今朝有梦”“小心走火”……

    连行走的风都像是被画出来的。

    塞莉安低声嘀咕：“这副本……突然换风格了？”

    庄夜歌走到一堵黑白墙边，指尖轻触，墙面荡开波纹，

    像是触摸到一滩水。“不是幻术。”他皱眉道，

    “这……像是一种污染。”鱼薇薇靠在他身后，她盯着那墙上的人物肖像，画里的人定格在笑，却在下一秒微微眨了眨眼。

    她倒吸一口气，“它在动……？”

    司命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罗兰留下的地图，摊在手中，那卷旧纸在光线下泛着灰白的纹路。

    “七魄法坛只剩两个，”他指着标记，“吞贼和臭肺。离这里最近的，是吞贼法坛。”

    塞莉安甩了甩手，“好歹有个方向，总比待在这漫画世界强。”

    司命点头。“注意观察……这镇子不正常。”

    他们沿着石街前行。

    脚步声在地面上发出奇怪的回响。

    有时是“嗒、嗒、嗒”，有时却变成【咚咚咚】，像有人在画格外面配音。

    街道两旁贴满了“画”。

    那些“画”看上去像彩色海报，仔细看却能辨出，每一张都是人影。

    有人哭、有人尖叫、有人伸手求救。

    他们都被压扁成平面，像被一层无形的力量贴在墙壁、地面、空气上。

    风吹过，他们的衣袖微微晃动，仿佛还活着。

    塞莉安低声咒了一句，“……这是规则现形？还是BUG？”

    鱼薇薇忍不住靠近，“别乱碰！”庄夜歌一声厉喝。但她的指尖已经触到那“画”的边缘。画面猛然“眨眼”。那是一张女子的脸，画中的笑容忽然裂开，嘴角从耳根拉到下巴。

    笑声从画中传出，“嘻……嘻嘻嘻，”她猛地往后一退，整面墙壁都颤了一下，无数“画中人”同时转头，齐齐朝着他们微笑。

    那笑，整齐到诡异。

    塞莉安亮出血爪，“我就知道不可能一帆风顺。”

    鱼薇薇忽然惊呼：“我们的影子！”四人齐刷刷低头。

    脚下的影子，不再是黑色。

    那些影子竟闪着流动的色泽，红、蓝、绿、紫在轮廓间交织，

    并轻轻蠕动。仿佛，活着。

    庄夜歌神色一变，“退后！”下一瞬，司命的影子里冲出一团彩光，锋利得像刀。

    那光掠过地面，青石板被削出一道平整的切痕。

    “那是什么东西？！”塞莉安失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旁的“彩色海报”同时抖动，贴在空气中的影子剥落，变成无数团彩光朝他们扑来。

    司命低声咒骂：“副本规则变动？！”

    他来不及多想，只能大喊：“跑！”

    他们沿着街道狂奔。

    彩影追在后面，所过之处，屋舍化作平面，树木失去立体感，像被剪刀剪掉的一层世界。

    庄夜歌展开鬼气，召唤鬼仆护阵。黑雾升起，数十个鬼差幻影列阵成墙。

    下一秒，彩影掠过，鬼仆全被“压扁”，化成薄薄的纸影贴在地上，只剩空洞的眼睛。

    鱼薇薇惊恐地叫出声：“这不是幻觉——它真的在吞噬空间！”

    司命咬紧牙关：“先躲开！找光亮的地方！”

    他抬头望见前方一座四合院，院子里天光敞亮，阳光从屋顶洒下，那一块区域没有色彩污染。

    “那边！”他指着前方。四人冲进四合院，阳光落在地上，彩影在门外止步。一阵急促的喘息。

    塞莉安靠着墙，心跳如鼓。“呼……我真该带副墨镜。”

    庄夜歌擦去额角的冷汗，“那不是鬼……像是副本的规则实体。”

    司命抬头望向天。

    天空的云层正在翻转。

    色彩从灰变红，再变成了刺目的蓝。

    一张笑脸在天幕深处一闪而过，柔和、夸张、诡异。

    那笑容像是某个世界的画师，终于注意到了他们。

    保护伞公司·临时驻地。

    厚重的防护帘落下，实验室被隔绝在昏暗的光线中。

    一排监控屏幕排列成弧形，映照出镇内每一个诡异角落。

    那些画面闪烁着不正常的色彩：建筑在变形，人物的影子不再连于地面，

    有的影子甚至从墙上脱落，

    滑稽地比划着夸张的动作。

    一个戴着护目镜的研究员站在控制台前，声音颤抖却努力克制敬语的节奏：

    “母神大人，镇内维度层异常扩大。群星璀璨主任，似乎与目标接触。”

    说完，他几乎不敢抬头。

    米兰达站在他身后。

    她的白衣在实验室的光里泛着淡淡的绿意，像菌丝在呼吸。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注视着那一面主屏幕。

    画面里，望川镇的上空正缓缓旋转。

    色彩交叠，红、蓝、紫、绿一层层铺展，形成一片正在流动的“天空油画”。

    那种色调，不属于任何颜料，它仿佛在吸收光。

    研究员不敢再出声。

    终于，米兰达抬起了手。

    她的手心托着一朵微微绽放的玫瑰，花瓣不是血红，而是灰白色的，花心处渗出细小的孢子光。

    “群星璀璨……”她轻声道，像在低语一首祷文。

    “他终于忍不住了。”她的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淡淡的疲惫。

    指尖的玫瑰缓缓旋开，花瓣内露出一根细线，那是菌丝，也是触须，沿着她的指骨缓缓蠕动。

    米兰达的目光转向研究员。“保持监视，”她冷冷地说。

    “不要干预。现在，是他狩猎的时间。”

    “是，母神大人。”研究员几乎是低声应答。

    她转过身，走向实验室中央的战略投影。

    那是一副副本地图。

    法坛的标记如心脉般亮着光。

    “趁这段时间，”她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推进法坛攻势。”她伸出手，轻点地图上的一个光点，

    “臭肺法坛”，闪烁。

    “饕餮，是目标。”

    她停顿片刻，嘴角微微扬起。

    “命运之主，只是额外的奖励。”

    她轻轻一笑，笑容温柔得几乎像圣母。

    “我希望你们的汇报，都是好消息。”

    空气在颤动，街道失去了重力。

    青石板缓缓漂浮起来，像漫画格中的气泡。

    司命仰头，他看到天空不再是天空。

    那是一幅正在被人“画出来”的画。

    红与蓝交织成星云，绿与紫混成墨色的漩涡，

    所有色彩在天幕中盘旋汇聚，最终形成一张巨大的笑脸。

    那笑容温柔、夸张、孩童般天真，却透出一种高维的嘲弄。

    风停。

    所有声音归于静止。

    那笑脸的嘴唇缓缓张开，一个轻柔、含糊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响起，“欢迎来到，我的画里。”

    “若一切生灵皆为画中线条，

    那握笔者，是否也在别人的画里？”

    ——《群星笔记·降维序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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