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医院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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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婷拉着丘素玲,走出小院。
回城路上,丘素玲坐在副驾,回味地咂着嘴,忍不住感叹:“婷姐,要是能弄到那肉的方子,放咱工地上卖,准保一抢光,可惜那丫头…”
吴婷握着方向盘,目光望着前方蜿蜒的土路,“可惜啥?祖传的方子金贵,可日子…也得往前过。”
那女孩家里,一眼就能看出的穷。
自此,吴婷每回去许家村,都会顺路经过小女孩家,有时会拎着两斤上好的五花肉,有时是半口袋白花花的新米,她从不进门,东西就放在院门口,敲敲门,转身就走。
起初,小女孩总是等吴婷走远了,才飞快地开门把东西拿进去。
渐渐地,吴婷再来时,能看到虚掩的门缝里那双怯生生又带着好奇的眼睛。
有天,吴婷照例放下东西,转身要走,目光却扫到青石板旁边多了一个粗瓷碗。
碗里盛着半碗深褐色、油亮亮的酱肉,香气比上次更加浓郁,直往人鼻子里钻。
一股热流涌上喉咙,吴婷端起碗,问道:“这是,给我的?”
“嗯,你带回去吃。”小女孩小声回答,飞快地关上了门。
月末,跟几个工头结完账,吴婷独自开车来许家村巡查,习惯性的绕到小女孩家附近。
“咳咳咳……呕……咳咳……”里面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
小女孩带着哭腔安抚:“娘!娘你喝口水……咽下去……娘你别吓我。”
吴婷跨进院子,轻轻推开虚掩的屋门。
浓重的药味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土炕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的妇人,女孩跪在炕沿边,小手不停地给她拍背,脸上满是泪痕和焦急。
吴婷几步上前,“这咳得不行!得送医院!再拖下去要出人命!”
炕上的妇人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吴婷,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惊讶,随即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戒备,也有无措和感激。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吴婷按住她,“嫂子,你这病光这么扛着不行。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瞧瞧!”
妇人愣住。
小女孩紧紧抓住母亲枯瘦的手,大眼睛看看母亲,又看看吴婷。
屋里陷入沉重的寂静,只有妇人偶尔压抑的呛咳声。
许久,妇人像是耗尽所有力气,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眼睛空洞地望着低矮黢黑的房梁:“我不去医院,死,也要死在家里头……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那酱肉方子,是娃她太奶奶那辈儿传下来的,穷死饿死,也没想过给外人……”
妇人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吴婷,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我作主,方子可以给你,但我求你件事,我这身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我闺女玉河儿…”她用力把旁边懵懂的小女孩往吴婷面前一推,“求你…求你给她条活路,让她跟着你!她会做饭,你带着她不会吃亏,别让她在这世上…没了着落!”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嚎出来的。
“娘——”玉河像被这声嚎叫彻底击溃了,死死抱住母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我不走!我不要离开娘!娘你别不要我!”
吴婷僵立在原地,她想过很多种方式来取得方子,用物资交换,想过慢慢磨,唯独没想到,是一个母亲的临终托孤。
吴婷有些鼻尖酸涩。
“嫂子,我应下了。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玉河一口。”
吴婷轻轻抚了抚玉河枯黄的头发。
妇人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像是抽掉最后一丝力气,瘫软下去,只剩粗重的喘息。
她闭上眼,大颗泪珠从眼角滚落,砸在脏污的枕头上。
吴婷上前,看着妇人:“我答应你有一个前提,你得跟我去医院,医药费什么的,我可以先帮你们垫着。”
这句话,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决定。
凉风卷着尘土,拍打着吴婷面包车的挡风玻璃。
车厢里,妇人依旧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像风中残烛般簌簌发抖,玉河小小的手徒劳地试图捂住娘咳出来的血沫,大眼睛盛满惊惶和无措。
面包车几乎是撞进海城医院的。
吴婷跳下车,顾不上锁门,一把拉开后车厢门,妇人已经咳得脱了力,瘫软在玉河怀里,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来人!救命啊!”
医护人员闻声推着平板车冲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把奄奄一息的妇人抬上车,玉河死死抓着娘冰凉的手不肯松开,被护士半扶半抱着一起踉跄地跟着冲进了急诊室。
走廊里灯光昏暗,人影幢幢。吴婷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尽头的公共水房。
刚拐过一个转角,差点撞上一个人。
“哎,你看着点……”
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病中的虚弱和不耐烦,却在看清吴婷抬起的脸的瞬间,戛然而止。
吴婷瞳孔猛地收缩。
管尧,他怎么了?
他瘦了好多,身上穿着蓝白条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更显得形销骨立,左手手背上还粘着胶布,连着半截输液管,显然针头刚拔掉不久。
吴婷张了张嘴,一个多月没见,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设想过很多种再次相见的场景,唯独没想过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
“你……”她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你怎么在这儿?”
管尧避开她直直的目光,“……喝多了,胃出血。”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佝偻,右手用力按住胃部,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吴婷立刻向前逼近,一把扶住他的胳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管尧,你可真行!”
管尧被她眼里的怒火烫得一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
“别动!”吴婷收紧五指,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他的骨头里,管尧疼得闷哼一声,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
她扶着他,清晰感受着他因疼痛而痉挛的颤抖,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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