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南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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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七,风雪如刀。
海州卫破败的城门下,一列长长的队伍鱼贯而出,正缓慢向南行进。
队伍前列是穿鸳鸯战袄的辽南镇明军,扛着长矛,踩在冻硬的地上,靴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艰难的迁徙伴奏。
中间是夹杂着八千余衣衫褴褛的汉奴,除了千余人侥幸有一件清虏棉甲或裘衣保暖外,大部分人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草草裹上一块破布或者草席,便一步一步地迈向自由。
而队伍后端,则是军容严整的新华军,藏青色和深蓝色的军装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整个队列绵延数里,在白茫茫的原野上拉出一条蜿蜒的长线,像是一串被命运串联起来的念珠,脆弱却又坚韧。
新华军主帅钟明辉勒住马缰,胯下的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雪中。
他回头望向这支特殊的队伍,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身上,那妇女裹着一件染了血迹的皮裘,头发散乱地贴在冻得通红的脸颊上。
然而,她怀中的婴儿安静得反常,小脸青紫,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但母亲仍固执地抱着,用自己的体温焐着那冰冷的小身体,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丝温暖。
望着这一幕,钟明辉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马鞭。
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的脸上,他紧了紧领口,目光继续在队伍中逡巡。
那些汉奴,不,应该是被掠的汉人,大多都是衣衫单薄,有的人身上仅裹着一件破烂的麻袋片,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身体不住地颤抖。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汉——或许他的年龄只有三十许,常年的劳作和折磨让他显得格外苍老。他的背驼得像座拱桥,每一步都要借助身旁少年的搀扶才能走稳。
他的辫子早已磨成乱糟糟的麻绳,沾满了泥垢和血痂,破烂的单衣根本遮不住嶙峋的肋骨,寒风一吹就像面破鼓似的贴在身上。
他的脸颊深陷,颧骨高高突起,皮肤干裂得像块枯树皮,嘴唇上还沾着黑乎乎的东西,分不清是泥还是结痂的血。
枯瘦的手上布满了冻疮,有的地方已经溃烂流脓,和破烂的袖口粘在一起,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但他依旧紧紧抓走少年的胳膊,生怕一松手就跟不上队伍,被永远留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
队伍里还有不少身有残疾,有折了胳膊的,有损伤了一条腿的,他们大多拄着简陋的拐杖,一步一挪地往前蹭。
一个缺了左臂的汉子,用仅剩的右手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他的左胳膊肘以下空荡荡的,伤口处用一块破布缠着,布上早已被血浸透,冻成了硬邦邦的一块。
他走得很慢,每次抬起右腿,都要停顿一下,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身体撑起,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扭曲着。
有人劝他歇一歇,他却摇摇头,眼里透着无尽的期望,“俺要回家,就是爬,俺也要爬回家去。”
“又倒下一个……”一名新华军参谋官叹息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
钟明辉循声望去,只见队伍中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准备俯身去抓一把雪充饥,身子便一歪,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旁边的一名青年试图搀扶,却连带着一起倒下,溅起一片细碎的雪沫。
几个新华民兵跑过去,发现那栽倒的汉子已经断了气,只得拖在路边,随意地丢在雪地上,继续前行。
“这要走到盖州,不知道路上又要死多少人。”钟明辉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盖州虽然不远,但这风雪交加的天气,对这群虚弱不堪的人来说,无异于万里长征。
“应该不会少于五百人。”周成平也是神色黯然。
在攻下辽阳后,新华军总计解救出八千五百余汉奴,加上在海州救出的,总计超过九千七百多人。
但是,这些人在经受清虏数年的折磨和摧残后,身体普遍都已经垮了,几乎每个人都患有多种疾病,或者身体残疾。
这些汉奴大多是近五年里被清虏掠来的,时间更为久远的早已被折磨死去。
在清虏的统治下,他们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种地、修路、挖矿,饲养牲畜,什么苦活累活都得干,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毒打。
他们吃的是掺着沙土的谷糠,喝的是浑浊的河水,冬天没有棉衣,只能挤在草料堆里,或者抱着牲畜取暖,常常有人在夜里冻死,第二天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扔掉。
许多人在被掠来的当年,便因为受不了各种折磨,早早地就丢了性命。
这次新华军和辽南镇官兵解放辽阳和海州,他们才终于看到了希望,眼中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火苗。
从辽阳到海州这百里路,成了不少汉奴的黄泉路。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天寒地冻,四天的路程,便有七百多人倒在了路上。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突然栽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有的人晚上睡下后,第二天就再也醒不过来,身体已经冻得僵硬。
新华军的士兵们只能把他们的尸体草草掩埋在路边,用雪堆一个小小的坟包,算是给他们一个安息之所,没有墓碑,没有姓名,只有呼啸的寒风为他们送行。
即便如此,剩下的汉奴们依旧没有放弃。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家,回到那个或许早已破败不堪,但承载着他们所有记忆的故乡。
“你觉得,我们当时去攻沈阳的话,能有几成胜算?”钟明辉转过头来,不再看那些被救的可怜人,目光投向远方茫茫的风雪,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
“专员,我们当时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周成平低声说道,他知道钟明辉此刻的心情,“即便我们侥幸攻入沈阳,也会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毕竟,沈阳城里有数万八旗妇孺,还有数量众多的八旗包衣,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一旦被鼓动起来,也是具有一定战斗力的。”
“我在想,沈阳城里说不定会有更多的粮食和布帛,甚至皮毛、衣料。”钟明辉脸上充满了同情,“若是能将这些物资抢回来,这些被解救出的汉民多半能吃得稍微饱一点,穿得也会暖和一点,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在路上了。”
“专员,沈阳城的汉奴人数会更多……”周成平提醒道。
被解救的汉奴人数越多,他们也就愈发缺乏可供果腹的食物以及保暖的衣物,要是再将其一路迁徙至海州,死的人也会更多。
除非,以数万大军直接占领沈阳,就地赈济安抚那些汉奴。
但这,显然超出了新华人目前的实力。
“……”钟明辉沉默半响,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随即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狗日的鞑子,早晚也要让他们都尝到这般滋味!”
“专员……”周成平说道:“我估摸着,鞑子即便打赢了松锦一线的明军,他们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过。咱们从辽阳官署里搜捡出的账册来看,鞑子几乎将辽阳、海州等地的粮食尽数征调,全填进松锦战场,就没留下多少。”
“咱们打开辽阳官仓,里面也只有不到一百吨的粮食,而且还都是积存了数年的陈米,海州更是连老鼠都找不到几颗粮食。至于沈阳,估计也差不多这般情形,都是没有什么存粮了。”
“要是鞑子不想点办法从明军那里或者其他地方弄点粮食,那今年冬天整个鞑子境内必然爆发饥荒。所以,只要松锦一线的明军不出现大范围的溃败,即便吃几场败仗,折损两三万兵马,那对大明而言,就是战略上的胜利。”
“我们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若是洪承畴还是输仗,那只能说大明的败亡,已经是老天注定的事情了!”钟明辉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恨恨地说道。
周成平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望着远方明军的旗帜在风雪中摇曳,轻声问道:“专员,大明的覆亡真的不可避免吗?”
“你来辽东也有一年多了,应该通过各种渠道信息,知道大明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了,你觉得它还有救吗?”钟明辉摇摇头说道:“即便我们能挽救辽东战局,不使十余万明军精锐尽数为清虏所败,但我们依旧无法扭转整个大明的局势。”
“这个时候,大明早已病入膏肓,难以救治。朝堂上党争不断,倾轧不止,贪官污吏横行;地方上灾荒连年,民不聊生,流民暴乱此起彼伏。它的最后结局,不是一场猝死,就是慢慢地拖时间,然后被无尽的灾难熬死,谁也无力回天。”
风雪依旧,队伍还在缓慢地前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但那些活着的人,怀着心中的希望之火,依旧在这风雪中顽强地前行。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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