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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交权


朴承宗这一番话下来,直接把李珲给说得愣住了。那些因为彻底清醒而被逐渐遗忘的碎梦画面,也在“逆党逆臣”四个字的催动下再次浮了出来。

    “李尔瞻”李珲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屁股跌坐回胡床,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

    “.”李尔瞻一怔,他没想到国王在听了朴承宗的一席话之后,竟然会点自己的名。“臣在!”他凛然应是,心也提了起来,生怕国王会在这时候让自己去义禁府把姜、金给杀了。

    “寡人命你即刻去训练军营,调集炮手、射手二军前来拱卫昌德宫。”李珲下令。“另外,再派杀手军去庆运宫,以世子的名义,把贞懿王大妃和贞明公主都请到昌德宫来。”

    “臣遵旨!”李尔瞻眼神一动,当即叩首应是。

    “李廷龟。”李珲转过头。

    “臣在。”李廷龟叩首应声。

    “寡人.”李珲顿了一下,直接改口道:“世子现命你为承旨谢恩使,北上迎接钦差至慕华馆,今日启程。”

    “殿下圣明,臣遵旨!”李廷龟震声应答。

    “李尔瞻。”李珲又回过头看向李尔瞻。

    “臣在。”

    “礼曹务必速速为承旨谢恩使备齐仪仗,并以接受册封的规制准备郊迎大礼。”李珲的声音越来越沉,就像一头筋疲力尽的老牛在鞭子的逼迫下不得不继续拉犁。

    “是!”李尔瞻配合着气氛,给自己的喉咙里添上了些许颤动。“臣遵旨。”

    “朴承宗。”喊到朴承宗的时候,李珲下意识地拧起了眉头。

    “臣在!”朴承宗极力稳住情绪。

    “帝舜曾曰‘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但愿皇上真的能因为我儿顺应天意就放过我们一家。”李珲闭上眼睛,哀叹般地说道:“寡人为无上天威所慑,受惊过度,吐血昏厥。即日起,国中大小事务悉由世子权摄,议政府务要全力辅佐。”

    “臣谨遵殿下教命!”朴承宗压着骤起的兴奋,带着先前的哭腔,连着向国王磕了三个响头。

    李珲沉默了一会儿。“柳希奋。”

    “臣在。”事到如今,柳希奋已经不再紧张了。

    李珲冷眼看着朴承宗的后背。“寡人命你以吏曹判书身份兼议政府左议政,并兼备边司有司堂上,与朴承宗一道辅政。”

    “是!”柳希奋这一声应得又清又亮。

    “另外,升兵曹参判张晚为兵曹判书,并兼备边司有司堂上,总理京畿军务。这道命令以世子的名义发布,由你来草拟。”李珲接着下令。

    “是。”柳希奋暗暗地瞥了朴承宗一眼。

    “亨儿。”李珲的眼神突然柔和了下来。

    “儿臣.在!”李祬的心跳之快,简直都要昏过去。

    “你过来点。”李珲呼唤道。

    “是。”李祬膝行两步,仰望父亲。

    “起来坐。”李珲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儿臣.不敢。”李祬摇头。

    “来!”李珲不容置疑地说道。

    “是。”李祬颤巍巍地起身,只半边屁股挨着胡床。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以后国事交给你,我很放心。”李珲把住李祬的手。“但在那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请请父王教诲。”李祬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唉。为了坐稳这个位置,我杀了太多人。临海君、晋陵君、绫昌君还有永昌大君,他们都是我亲口下令杀的。”李珲这话一说出来,心中原本还有些喜意的李尔瞻立刻就呆住了。

    “父王.”李祬瞪着眼睛,身子猛地一抖。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听我说完。”李珲抬手打断他,接着说道:“这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我还是那句话,‘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这是我的罪,要赎也是我来赎。而你要做的,就是为他们平反。那些因为逆案而死的人,你要给他们追官加谥,恢复名誉。那些因为逆案而被流放的人,你要把他们召回来,重新授予官职,但也不要太把他们当回事。这样你才能安坐王位。这一切,就从永昌大君和金悌男那些人开始。你要演好的第一出戏码,就是恭迎王大妃母女。她很重要,你要像侍奉自己的亲祖母那样,发自真心地好好儿侍奉她。你听明白了吗?”

    “儿臣.儿臣明白了!”李祬哭着答道。

    “很好。”李珲点点头,又望向李尔瞻。“还有你记住,平反不是倒算,那些活着的人在被平反之后,一定会反过来攻击那些曾经戕害他们的人。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他们不敢公开攻击我,但会攻击那些为我做事的人。你一定要警惕,切莫因为这些言论,严惩那些为我做事的人。你要是这么做了,以后就没有敢为你做事的人了。就算你要贬黜他们,也要让他们平稳地落地,有个安生日子可过。你听明白了吗?”

    “儿臣谨记父王教诲!”李祬想给父亲磕头,但因为他的手臂仍被抓着,所以他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望着父亲重重地点一个头。

    ————————

    那番近乎于遗诏的交代之后,朝鲜朝廷的最高权柄便从国王李珲的手上转移到世子李祬的手上。

    李祬原本还想再陪一陪父王,但李珲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于是把他和四位重臣一道赶了出来。

    “李公,昌德宫的安危就靠你了。”走出和政堂,李祬先向李尔瞻深深地作了个揖,

    “邸下保重!臣去去就回。”李尔瞻从满脸的凝重中挤出一丝笑意还给李祬。

    “好。”李祬点点头,又转而向李廷龟行礼。“李参赞。如今宗藩相疑,国家不幸,你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还请你竭力周旋,务必以维护父王为首任。”

    “小臣辩诬事败,本当问罪,仍蒙宠用,不胜惶恐。如今奉命出使、承旨谢恩,必尽心竭力,使袁钦差知我国难言之隐,明殿下护国之艰。”李廷龟回拜道。

    “有劳了!”李祬长揖再拜。

    “臣等告退。”二李跪叩还礼,然后离殿。

    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受召的大臣们都被允许直驾入宫。此时李尔瞻和李廷龟的座驾——四抬轿和驴拉车,也就都在和政堂的入口——肃章门前候着。

    “去南别营。”李尔瞻上轿落座,吩咐轿夫。

    训练都监军有南别营、西别营以及江华岛营等三个驻地。其中,南别营是训练都监的核心,主要负责训练都监军的日常训练、武器研发以及都城的防务。

    “是。”为首的轿夫立刻应了一声。

    “得舆兄。承旨谢恩事急,咱们还是先去趟礼曹吧!”刚准备踏上驴车的李廷龟听见李尔瞻的声音,立刻顿住脚步来到轿子边上。

    “顺路的事情。过礼曹的时候停一脚打声招呼就是了。”李尔瞻撩开帘子。

    “也好。”李廷龟点头赞同,却没有立刻返回驴车。

    “圣征兄还有话说?”李尔瞻见李廷龟若有所思,便也开始盘算了起来。

    “咱们边走边吧,”李廷龟先朝自家的车夫摆了个手势,接着又向先前那应声的轿夫打了个招呼:“有劳起轿!”

    “怎么好意思让圣征兄跟在我的轿子边上走?”李尔瞻没有对李廷龟的建议表示赞同,轿夫们也就没动。

    李廷龟愣了一下。“这时候还讲究这些做什么。我不介意的,走吧。”

    “学不厌多,礼不嫌烦。虽然你的品级比我低,但总也不是我的门人。”李尔瞻甩开袖子,指了指李廷龟的小驴车。“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去你的车上坐着。”

    “得舆兄要是不嫌挤的话就来吧。”李廷龟叹气转头。

    “你的车子再挤也比张好古的车子宽敞。”李尔瞻撩开帘子走出轿子,紧跟着李廷龟进了驴车。轿夫们相顾一笑,也乐得抬个空轿子跟着。

    “去礼曹。”李廷龟先跟车夫打了个招呼,然后顺着李尔瞻的话问:“得舆兄最近和张好古走得很近?”

    “也不能说走得近,我只是和他谈了一桩生意而已。”李尔瞻点头道。

    “什么生意?”李廷龟接茬问道:“是不是跟姜弘立和金景瑞的事情有关?”

    “不是。”李尔瞻笑吟吟地看着李廷龟,“是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李廷龟悚然变色。

    “别这么紧张嘛,不是坏事。”李尔瞻伸出手想抓李廷龟的手,但李廷龟眼疾手快,直接一个抽身给躲开了。

    “到底什么事?”李廷龟后仰身子,显然是不想与李尔瞻有太多的肢体接触。

    “呵呵.”李尔瞻讪讪一笑,收回手道:“我们原本商定,在你辩诬事毕返回汉阳之后,就顺势把你推去主礼曹事,而我则就此退下来。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为什么?”李廷龟完全不理解。他确实和张晚有些来往,但也还没有好到营求谋官的地步。

    “我老了,力不从心了,也该退位让贤了。”李尔瞻说道。

    “这个事情是你主动提的?”李廷龟一下子就听出了李尔瞻的言外之意,但他却更糊涂了。他可还没有忘记李尔瞻排挤他时,那咄咄逼人的姿态。

    “对啊,是我找他提的。就在那天参朝回家的路上。”李尔瞻轻轻地拍了拍车座。“就像现在这样,是在车上商定的。”

    “为什么?”李廷龟再次问道。

    “圣征兄。我刚才已经说了啊。我老了,力不从心了,该退位让贤了。”李尔瞻也重复了一遍。

    “得舆兄,”李廷龟凝视着李尔瞻的眼睛。“你既主动说起这个事情,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吧?”

    “我没有遮掩,我是真心的。”李尔瞻眼睛一斜,但很快又回正过来与李廷龟对视。“殿下刚才说的那番话,圣征兄也听见了。以圣征兄的才智,应该不会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吧?”

    “得舆兄这是想急流勇退,好换个安生日子过?”李廷龟这才有些信了。

    李尔瞻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是啊。殿下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自己退,总比被别人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强。张好古配合我平安落地,我想办法把你推上去,这就是交易的内容。”

    “可那道监护檄文是今天才第一次被送到汉阳的吧?”李廷龟说道,“你怎么会在那时候就”

    “想要做好官。不时警时思是不行的。”李尔瞻的眼里闪出了复杂的神色,“我要是等到发生这种事情,才开始思危、思退,那我也就活不到今天了。”

    李尔瞻不但很早就开始思危、思退了,就在刚才,他还一度还思了变。

    初读檄文的时候,李尔瞻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惶恐,而是兴奋。皇帝兴师问罪,明军逼近汉阳,国王的王位是一定保不住的,但这个事情对于身为王世子外祖岳父的李尔瞻来说,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只要皇帝不改变王族世系,那他就可以凭借这层关系稳住现有的权位。甚至更进一步把下野的前任领议政郑仁弘拉回朝堂。

    但不料,国王李珲不但愿意逊位,甚至还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要世子改弦,给那些在逆案中受害的人复官平反。这个决定对世子而言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对李尔瞻来说便不啻于最后通牒了。正如李珲所说的那样,那些受害者在平反复官之后,一定会想着反攻倒算,他要是不及急流勇退,就只有铤而走险了。

    实际上,在国王情绪最激动的那会儿,李尔瞻真的想过铤而走险。要是国王在盛怒之下把朴承宗给抓了,那李尔瞻这会儿出城,就不是提兵护卫,而是提兵逼宫了。如果真能逼宫成功,那他就能一举获得“顺应天意”与“从龙拥立”的双重功劳。

    只可惜,朴承宗没有被禁军抓走,甚至劝服国王在钦差进京之前主动交权。由此,李尔瞻失去了武装逼宫的正当借口,也不再可能再“变”出什么花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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