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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8章 缴还文牒与内阁七卿会议


只是三刻钟的等待,却被渐炽的日头拉得格外焦灼漫长。囚车队伍终于挪过十字路口,拐入另一条街道,向着宣武门的方向移去。

    围堵的人群如退潮般散开,议论声渐渐平息,正阳门大街前的人流重新恢复了它固有而缓慢的流动。

    汪应蛟放下轿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轿子被重新抬起时,他隔着帘子,简短地朝着旁边驴车里的张嗣修知会了一声:“思永兄,可以走了。”

    “好。”张嗣修的声音透过帘幕传来,听不出太多情绪。方才打探来的消息,汪应蛟已让汪福转告了他。

    驴车和轿子再次汇入人流,速度依旧不快,但总算能够持续前进了。车、轿穿过熙熙攘攘的外城,经由正阳门进入内城。

    过了大明门前的棋盘街,又行了小两刻钟,一轿、一车总算在吏部衙门的门前停了下来。

    轿夫缓缓曲臂,平稳地放下轿子。轿子落定的同一时间,汪福上前卷起了轿帘。“老爷,吏部到了。”

    汪应蛟没有搭腔,只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微皱的直裰,便弓着身子钻了出来。他下意识朝着张嗣修的驴车望了一眼,正见张嗣修跳下驴车,轻掸衣尘。

    “哪个衙门的?怎么穿成这样?”守门的衙兵主动走了上来,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没穿官服的白发老头。

    “我是南京户部尚书汪应蛟,奉旨改书户部。”汪应蛟虽是新任的户部尚书,但此刻尚未正式接任,所以仍以南京原职自称。

    “汪应.”衙兵下意识地想要重复的汪应蛟的大名确认一下,不过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又把最后的一个字给咽了回去。“您老就是汪部堂吗?”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和眼神都柔和不少,甚至带上了谄媚。

    “是我。”汪应蛟朝汪福招手。汪福也适时地递出那张,由吏部签发的官牒文凭。“这是吏部给我的文牒,你看看吧。”

    衙兵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文牒,却没太细看。他只简单地扫了一下那几个署名的地方,和文末那方朱红色的吏部大印,便将之还了回去。“汪部堂,您请进吧。”衙兵让开路,摆出请的手势。

    汪应蛟没有动,而是侧头望向旁边的张嗣修。

    “这位又是?”衙兵顺着汪应蛟的视线看过去。

    “原任翰林院编修,张嗣修”张嗣修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文牒。“蒙恩遇赦,还京复职。”

    “原来是张编修啊”衙兵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名,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不过,这衙兵也没有费神细想,还是只简单地过了一遍,就把文牒递了回去。“没问题了,二位请进吧。”

    张嗣修收好文牒,无声地轻笑了一下。“潜夫兄先请吧。”

    “请。”汪应蛟点点头,随后当仁不让地迈了进去。

    吏部大堂内光线比外面稍暗,青砖地面泛着昨夜残存的凉意,高大的梁柱撑起空旷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墨汁和旧木家具混合的沉静气息。

    汪应蛟走进大堂,却发现本该高踞主位的吏部尚书周嘉谟并不在场。整个大堂上,只有正案的右侧下首,坐着一个身着绯袍、胸前绣着孔雀补子的三品官员。他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久历官场的沉稳,正低头审阅着一份文书。

    那三品官员闻声抬头,见是两副没穿官服的陌生脸孔,便没有主动开腔。

    “请问二位是?”在堂上候命的书吏迎了上来。

    “我是南京户部尚书汪应蛟,奉旨改书户部。”汪应蛟话音未落,坐着的三品堂官便移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是原任翰林院编修张嗣修。蒙恩遇赦,还京复职。”张嗣修语罢,吏部堂上更是兴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和守门的衙兵不同,堂上的大官小吏们可是太知道张嗣修的身份了。

    “卑职拜见汪尚书,拜见张编修。”那书吏不疑有他,虽然还没正式确认两人的身份,但他们既然能进吏部的大门,便是简单的验过了。那书吏深作一揖,接着便退回原位,给那三品堂官让出位置。

    那堂官走到两人的面前,先冲着汪应蛟作了个揖。“下官盛以弘,忝居吏部右侍郎。拜见汪部堂。”

    “盛侍郎不必多礼。”汪应蛟拱手答礼。

    “下官拜见盛侍郎。”转过头,便是张嗣修先给盛以弘行礼了。

    “张先生请起。”盛以弘做了一个上托的手势,待张嗣修直起身子,又主动向张嗣修行了个学生礼:“学生盛以弘,见过张先生。”

    盛以弘是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的三甲进士,后改庶吉士,并在万历二十八年授检讨。而张嗣修则是万历五年丁丑科的榜眼,直接就授了翰林院编修。因此在馆历上,张嗣修就是盛以弘的大前辈。

    “盛侍郎快快请起!”盛以弘的低姿态让张嗣修老怀大慰,连忙又还了一礼。

    寒暄过后,汪应蛟环顾了一下空旷的正堂,问道:“请问盛侍郎,周冢宰可在部中?”

    汪应蛟想要正式就职,还有许多流程要走,其中的头一个就是来吏部缴还文牒,告诉朝廷他已经进京了。之后,他还要去通政使司,向紫禁城呈递奏疏请求觐见皇帝。

    “真是不巧。”盛以弘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周部堂刚才被内阁叫走了。”

    “周冢宰去内阁了?”汪应蛟一怔,“所为何事啊?”

    “好像跟朝鲜人有点关系。”盛以弘说。

    “朝鲜人?”汪应蛟问,“那不是礼部的事情吗?”

    “内阁的人没有细说。所以下官也不清楚个中详情。”盛以弘摊开手说,“二位若不介意,无妨把本部的文牒给我看看。”

    “也好。”汪应蛟微微颔首,从怀里掏出文牒,似随口说:“我们今早进京的时候,在正阳门那边遇到了一队游街的囚车。听路人说,那是甘肃巡抚杜承式?”

    “没错,是他。”盛以弘动作一顿,接过文牒,脸上没多少表情。

    “能请盛侍郎简单说说?”汪应蛟接着问。

    “此案牵连甚广,不过案情倒还清晰。”盛以弘只扫了一眼,便转头将文牒放到了自己的案上。“万历四十六年,故总督,汪公可受上本提请收买夷马以济辽东之急。而后太仆寺和户部各出银六万,合十二万两,付户部照磨万有孚赴宣大市口买马。其间,万有孚与时任宣府口北道兵备副使杜承式狼狈为奸,虚报马价,克扣银两。贪墨之数,不下三万。”

    “我没记错的话,当时这批马是全数交付了的吧?”在来吏部的路上,汪应蛟就已经大致地回忆起了,万历四十六年看过的与市马贪墨案有关的邸报公告。

    “没错,马匹尽数交付,援军按时出关。万有孚和杜承式也都因为这个案子升了官。”盛以弘又从张嗣修的手上接过文牒。“不过据他们自己供称,当年买马的时候,万有孚给朝廷的报价,是每匹马耗银二十四两,他买了五千匹,正好十二万。而顺义王那边给他们的报价却是每匹马十五两银子。”

    “一匹马贪了九两,一共五千匹,不该是四万五千两吗?”张嗣修忍不住接话说。

    盛以弘放下文牒,望向张嗣修。“张先生。四万五千两只是马价的差额。马儿从宣府到山海关这段路的料草廪粮也是从这笔马价银中支用,而且为了尽快促成这笔生意,他们还在关内买了不少礼物贿赂那些负责转运马匹的顺义王使者。在核算赃款的时候,这两笔钱都被记入了正常开销。扣掉之后,一共是三万六千二百一十四两。”

    “原来如此。”张嗣修点点头。

    “买马是万历四十六年的事情,时隔三年,为什么突然被翻出来了呢?”汪应蛟微微皱眉道:“是有谁告状了吗?”

    “没人告状。这个案子是意外牵出来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发现此案苗头的人应该是”盛以弘顿了一下,接着举起手,朝紫禁城的方向拱了拱。“.皇上。”

    “皇上!?”汪应蛟惊得瞪大了眼睛。

    盛以弘重重地点了点头。“今年二月,虎墩兔憨派他的叔父脑毛大来京朝觐,得到了皇上接见。召对时,脑毛大失言提及,他们用朝廷的岁赏,在广宁的市场上购买了铁锅。您应该也知道,朝廷虽然对插汉部开放了马市,但仍旧禁止铁器出关,他们想要购买铁锅,就只能靠走私。”

    汪应蛟默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皇上就让辽东巡按杨涟去广宁彻查这个事情。”盛以弘继续说,“杨涟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抚夷同知万有孚的身上。万有孚落网后,未待大刑加身,便供出此桩旧案。言称当年在宣府买马,杜承式索贿分赃,胁迫其同流合污。后来,案情传到京师,皇上震怒,直接就派锦衣卫去甘肃拿人了。”

    汪应蛟沉吟:“怪不得审得这么快,原来是钦案。”

    “是啊。”盛以弘附和道,“杜承式本月初才到案,只半个月就有了判罚。”

    通常情况下,一起涉及高级官员的案子,从案发到行勘再结案起码得好几个月。如果案情特殊,一连拖上个好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像前任辽东经略杨镐,从万历四十七年卸任至今,就一直在牢里关着,没个下文。

    “这么说,案子是锦衣卫办的?”张嗣修问。

    “这倒不是。锦衣卫只是抓人,案子还是三法司办的。”盛以弘似乎不想再深聊了,说完这句,他便指着案上的文牒道:“吏部这边没问题了,二位不妨去通政使司递疏求见。待会儿周冢宰从内阁回来,我会把情况告知他老人家。”

    “那就有劳你了。”汪应蛟和张嗣修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

    此时的内阁值房,门窗紧闭。墨汁、汗水的微腥与陈年木料的沉郁气息混杂在一起,凝滞在闷热的空气里,压得人好不难受。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擅行废立,置宗藩法度于何地!”,左都御史张问达须发戟张,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礼部尚书徐光启的面前。“朝鲜纵是藩属,亦有其君!不经廷议,不告群臣,你们怎么敢.”

    “张总宪慎言!”内阁辅臣沈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压下了张问达的怒斥。他端坐如松,目光锐利地扫过首辅方从哲和次辅叶向高,最后停还是停在徐光启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监护’?说得倒是好听!这不就是矫诏擅权吗?废其君,驻其军,控其政!此等大事,竟将我六部七卿、满朝文武蒙在鼓里?徐尚书,您执掌礼部。典章仪轨、四夷宾服皆尔职责!如此悖逆祖制、僭越欺君之举,你竟为首谋?”

    “欺君”二字,被他咬得极重,目光如电,直刺徐光启。

    徐光启面色沉静,眼底的疲惫却更深了一层。他并未立刻辩驳,只是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指尖在粗糙的瓷壁上轻轻摩挲,仿佛是为了汲取一丝凉意以定心神。待沈话音落下,他才缓缓放下茶盏:

    “沈阁老言重了。‘欺君’二字,鄙人万不敢当。监护朝鲜之策,本就是圣心独断。况废王李珲,暗通奴使,阴蓄异志,辽东奏报早就有迹可循。如今奴贼大兵东进,我等若是坐视其引狼入室,则辽东侧翼尽失,京畿危殆!陛下为社稷计,行雷霆手段,废昏立明,驻军监护,实为固我东陲藩篱,绝后患于未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吏部尚书周嘉谟、代掌户部印务左侍郎王纪、刑部尚书黄克瓒等一众或惊疑、或愤懑、或沉思的面孔,继续道:“此前之所以秘而不宣,非为欺瞒诸公,实因事涉军机,恐走漏风声,令废王逆党及奴贼有所防备,功亏一篑!如今朝鲜局势稍定,自当明发上谕,昭告天下。此非擅举,乃不得已之权宜,亦为社稷安危之深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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