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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告御状


徐光启轻叹一声,直接挑明了说:“还不是为了李庆全的那道奏疏”

    “列位阁老都看过了?”骆思恭环视一圈。

    “都看过了,”叶向高点头道。“我们现在就是在商议如何处置为妥。”

    骆思恭眉毛微挑,目光灼灼地盯着徐光启,“既是商议,不知骆某能否也参详一二?”

    “这是自然!”徐光启立刻点头,语气肯定,“方才派人去寻卫帅,就是为了找您过来一并参详。”

    骆思恭不再犹豫,直接伸出手,掌心向上:“那就请徐部堂先把那东西拿给骆某人看看。也好知晓那李庆全究竟写了些什么鬼东西!”

    “骆卫帅,”首辅方从哲的声音平稳地插了进来:“此事恐怕.不行。”

    骆思恭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那点因徐光启态度而稍缓的神色瞬间被一层薄怒覆盖。他猛地看向方从哲,脱口质问:“为何不……”然而,“行”字尚未完全出口,骆思恭的脑中便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一个念头。所有的不解、不满也在这瞬间被一种明悟取代。

    骆思恭缓缓放下伸出的手,目光从方从哲平静的脸上移开,扫过徐光启,最后落在紧闭的窗户上。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窗纸,望向那重重宫阙深处。

    徐光启将骆思恭脸上那由急切到不满、再到骤然醒悟的复杂变化尽收眼底。他迎着骆思恭转回的目光,极其缓重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没错,奏疏已经呈给皇上了。”

    “那就烦请你徐部堂给我说说,那家伙到底写了些什么?”骆思恭还是有些心烦,但并不十分焦躁了。内阁和礼部既然能这么快就决定将原疏呈进大内,至少说明这奏疏里没什么大逆不道的悖谬之语。

    “唉”徐光启又叹出一口气,眼神竟莫名的有些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李庆全上疏状告废王李珲,杀兄屠弟,反道悖理,得位不正。”

    “什么?竟然是告御状吗!”骆思恭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但是很快,他又遗憾、懊恼起来。心说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让徐光启呈进大内了呢?要是能让骆养性呈进宫,这皇上交代的差事不就成了吗!

    “卫帅说得没错,这李庆全就是要告御状。”徐光启也做出了和刘承禧一样的判断。“我猜,他原本应该是想在觐见的时候突然发难。但如今听说皇上不但不会见他们,还要让他们立刻回国,便把奏疏塞给我了。”

    正所谓彼之蜜糖,我之砒霜。骆思恭想要拿着那道奏疏去皇帝那里邀功,徐光启就只是觉得心烦。一想到由此引发的各种麻烦事,徐光启甚至都有些后悔亲自去玉河馆下达逐客令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徐光启真的指派礼部或者鸿胪寺的官员去玉河馆下达逐客令,这道奏疏恐怕也还是会在兜兜转转之后,送到他的手上。

    “皇上有旨意了吗?”骆思恭问。

    “没有。”徐光启缓缓摇头,“奏疏才刚递进去。”

    ————————

    启祥宫的庭院里,暑气蒸腾。余威不减的落日下,几个小黄门正费力地用冰凿子对付着一块块儿硕大的窖冰。冰凿落下,飞溅的冰屑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不多时,一个大号的铜盆便被凿满了。

    两个满头大汗的小黄门走过来,稳稳地抬起沉重的冰盆,步履整齐地穿过庭院,踏入后殿的明间。

    后殿明间比庭院稍显阴凉,但闷热依旧。两个小黄门熟稔地走向靠近次间放置的鎏金大铜盆。盆内装着的是从冰鉴里接出来的融冰水。融冰水还有不少凉意,甚至让铜盆的外壁都附上了一层冷凝水,但只靠这点儿冰水,可没法有效地给厅堂降温。

    待他们放下冰盆带走水盆。便有两个守在次间的小黄门端上新的碎冰,穿过次间走向梢间。

    东梢间的温度比明间和次间都低了许多,气氛也更为静谧。

    泰昌皇帝朱常洛斜倚在临窗的矮榻上,手中捏着一份摊开的奏疏,眉头微锁,眼神凝滞,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恪嫔李春容和昭媛郭瑾瑜侍坐在稍远处的绣墩上,各自做着女红,偶尔交换一个无声的眼神。

    小黄门端着冰盆走到冰鉴边上。一个约莫十五六岁、身着浅绿宫装的年轻宫女立刻放下扇子,堵上水口,等待添冰。

    盖子揭开,新凿的碎冰落石般地倾入放冰的隔间。冰块撞击铜壁、相互碰撞,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一股更加明显的凉意随之弥散开来。

    添过冰,合上盖子,那个年轻宫女又拿起刚才放下的扇子,轻轻地朝着皇帝的方向扇风。

    很显然,这是一个极其枯燥的工作,但是这年轻宫女却乐在其中。比起在大热天干那些粗笨的活计,蹲在冰鉴旁边给皇帝扇风不但轻松,还能蹭凉快。启祥宫的冰是按月领的,每个月也就那么点儿冰票,能用来镇点儿冷饮鲜果就不错了。只有皇帝来的时候,才能像现在这样,一盆接着一盆地倒水添冰。

    那些过来添冰的小黄门在离开梢间的时候,顺便带走了冰鉴下小铜盆里水,但天气闷热,冰块实在化得快。不多时,装水的小铜盆便又要盛满了。

    年轻宫女拿起塞子堵上水口,接着端起盆子站起身,准备将小铜盆里水转移到明间的大铜盆里。

    或许是盆沿湿滑,也或许是蹲久了腿麻,她只迈出两步,手腕便猛地一抖。

    一小股水哗啦一声泼溅出来,不偏不倚,正洒在皇帝脚边的青砖地上,甚至有几滴溅到了皇帝的软底便鞋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皇帝的沉思。但他并未动怒,只是下意识地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那闯祸的宫女一眼。那宫女脸色瞬间煞白,端着水盆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地上那摊刺眼的水渍和皇帝这短暂的一瞥,都被侍立在旁的启祥宫奉御,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当那名宫女端着水盆刚退出东梢间,并在明间倒下水时,奉御已跟了出来。他脸色阴沉,对着门外两个身材高大的杂役宦官一招手,又指向那个脸色惨白的年轻宫女,做了个“拿下”的手势。

    那两个宦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架住那宫女。那宫女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立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铜盆也磕在地上。“公公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公公饶命啊!”她不住地挣扎,铜盆在青砖上磕跳,在发出清脆但刺耳的声响。

    东梢间内,皇帝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外面的哭求声清晰地传了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奏疏,目光越过门帘,落在外间跪地求饶的身影上。片刻后,不高却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罢了。让她进来。把地面擦干净就是。”

    皇帝的声音就是赦令。不待奉御摆手,那两个架人的宦官,便放开了宫女。待奉狠狠地瞪了那宫女一眼,压低声音斥道:“听见了?还不快滚进去谢恩擦地!仔细着你的皮!”

    宫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进东梢间,扑倒在皇帝脚边,一边用袖子擦地,一边颤抖着说:“奴婢叩谢皇上天恩!谢皇上天恩!奴婢该死……”

    皇帝没有看她,目光似乎又落回了那份奏疏上,但眉头仍未舒展。殿内只余宫女压抑的抽泣声。片刻后,皇帝又忽然开口:“来人。”

    这一声,如同惊雷在那刚刚松了口气的宫女耳边炸响!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以为皇帝改了主意,竟控制不住地直接呜咽出声。

    奉御也是心头一紧,以为皇帝被这宫女哭烦了,连忙小跑着进来,躬身谄媚道:“主子息怒,奴婢这就把这不懂规矩的贱婢拖出去重重责……”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打断。

    皇帝抬起眼皮,目光并未看奉御,而是越过他,语气平淡无波:“去叫杨松泉过来。”

    奉御一愣,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他迅速反应过来,虽然不明就里,但丝毫不敢迟疑,立刻躬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说完,他便倒退着快步出了东梢间。

    皇帝的目光这才落回地上那抖如筛糠的小宫女身上。他俯下身,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宫女受惊地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一双眼睛惊恐又茫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皇帝看着她这副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比刚才对奉御说话时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点无奈:“闭嘴,别嚎了。不把你怎么样。”皇帝一边说话,一边抖开袖子,为那宫女拭去眼角的清泪。

    宫女浑身一颤,立刻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拼命想把哭声咽回去,但泪水依旧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就在此时,值班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杨松泉已闻讯赶来。他步履沉稳,面色恭谨,在矮榻前数步站定。眼前的场景让他微微一怔,他躬身行礼,视线落在那个宫女的身上:“奴婢参见主子。请问主子有何吩咐?”

    皇帝收回手,目光也从宫女的脸上移开,落在了杨松泉身上。他缓缓起身,顺手拿起那份来自朝鲜书状官李庆全的奏疏。“去储秀宫。”

    杨松泉愣了一下,视线先是移到满脸愕然的李春容和郭瑾瑜脸上,随后又定在皇帝捏着的那道奏疏上面。“是。”

    “爷!”恪嫔李春容一下子急了,忍不住唤出声。

    皇帝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李春容站起身,几步走到皇帝的面前,眼里挂着毫不掩饰的哀求。

    “爷……”她声音怯怯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您才来坐了一会儿,连盏茶都没用尽……这就要走了吗?能不能……能不能别走?”李春容上次侍寝,还是一个月前,此后便再未见得天颜。今日好不容易盼来,话没说几句,眼看又要走,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不能。”皇帝回答得很干脆,目光已经转向门口。

    “为什么呀?”李春容急急追问,语气里带着不甘。

    一旁的昭媛郭瑾瑜也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泪痕犹湿的小宫女。带着几分迁怒插话道:“爷。是不是这不懂规矩的奴婢扰了您的清静?让您烦心了?”她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那宫女。那宫女被郭瑾瑜的眼神一盯,本就抖个不停的身体更是猛地一颤,几乎要缩成一团,头埋得更低了。

    “不是!”皇帝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那换个人来伺候?或者,或者把冰鉴挪远些?”李春容急切地看向皇帝,希望能找出一个能让他留下的理由。

    “好了!”皇帝打断她们七嘴八舌的挽留,扬了扬手中的奏疏,“朕去储秀宫,是要说正事。”

    “正事.”李春容和郭瑾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信与失落。找女人说正事,这理由还真是够拙劣的。

    可她们不是李竺兰,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只能换上一副更加可怜巴巴的神情。李春容鼓起最后的勇气,声音带着哽咽:“爷……您都好久没来启祥宫了……这一走,又不知何时……好歹……好歹歇一晚再走吧?有什么正事,明天再说不行吗?”郭瑾瑜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眼神哀切。

    皇帝看着她们泫然欲泣的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并未被这哀求得动摇,只随口搪塞道:“事急。”说罢,不再理会,抬步就要往外走。

    “爷!”李春容情急之下,竟上前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皇帝龙袍的一角。

    皇帝脚步再次停住,眉头瞬间拧紧,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他正要开口,改用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她放手。

    但李春容却在他开口前抢先一步,抬起泪眼蒙眬的脸,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问:“那那爷去储秀宫说完正事.还回来吗?妾妾等着您.”

    皇帝看着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那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她眼中那份带着卑微期盼的哀求,斥责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没能出口。他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动了些,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许多:“我明天会再来。”说完,他轻轻抽回被攥住的衣角,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杨松泉立刻跟上。门帘被掀起又落下,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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