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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折磨起居郎


话题又扯到了宋煊在殿试当中被针对的事情上了。

    范仲淹以前就是心中有所想法,想要待到丁忧结束后,再上报给官家。

    只是这次听闻学生遭遇如此不公之事,便把心中所想一股脑全都写了出来。

    他们在天下学子心目中最为看重的殿试当中操作,很难让人不相信会在其余考试上搞小动作。

    如此一来,便是毁了三代帝王苦心经营的成果。

    这不是一件小事。

    听着范仲淹如此旭说,赵祯也忍不住开口道:

    “是啊,朕都不曾想过有人,会做出如此让人气愤之事!”

    王曾几个人都没有开口。

    这件事没有证据不好说的。

    要是当时就摁死陈尧咨,那一切都好说。

    吕夷简也却是没想到陈尧咨办事会如此下头。

    属实是冲动了。

    现在不得不为他擦屁股。

    纵然自己抢宋煊当女婿失败,可毕竟他一眼瞧出自己女儿有病,这件事还是帮助了吕夷简。

    只不过感激归感激。

    利益归利益!

    什么情分啊,羁绊之类的。

    还是全都要为利益靠边。

    赵祯见无人应和,却是直接挑明了:

    “十二哥儿,吏部的官员们想要让你去开封府为官,推官以及司录参军事二选一,你觉得这个安排如何?”

    听到官家的询问,吕夷简总算是想明白了。

    官家这就是在偏袒宋煊,告诉是有人想要搞他。

    不过一瞬间吕夷简就想明白了。

    官家长大了,他也想要培养自己人。

    而宋煊连中三元,又是官家第一个当场钦点的状元。

    前无古人,怕是后来者也不知道多少年才会出现。

    如何能不被官家视为心腹?

    更何况还有郭皇后那事。

    宋煊丝毫不顾及背后的风险,强行为官家出头,定然让官家对他心生好感。

    可如今是皇太后临朝称制,官家也得低头。

    如此种种,吕夷简倒是轻视了官家对宋煊的重视。

    宋煊闻言瞥了吕夷简一眼,随即笑了笑:

    “朝堂的诸位高官按照惯例授予进士官职,我当然没什么意见。”

    宋煊对推官的职责倒是清楚,顶头上司是知府,便是陈尧佐。

    另外一个他没怎么接触过,不过应该是一个不如推官的官职。

    “官家,此举不妥!”

    范仲淹当即开口道:

    “殿试当中都有人敢如此做事,那平日里可见他们有多猖狂。”

    有了范仲淹的台阶,赵祯自是开口:

    “吕相公,你觉得呢?”

    听到赵祯的主动询问,吕夷简也是赞同的点头:

    “倒是在理。”

    王曾坐在一旁看热闹。

    他不是没提前看过这份文件。

    看了也选择直接报上去,他想看看官家的态度以及后续手段。

    毕竟天子想要亲政,那也得展现出一定的政治手腕来。

    毕竟如今的皇太后执政也算是经验丰富。

    若是突然间轻易调整,对于大宋也是一件灾难之事。

    “既然诸位相公觉得在理的话,吕相公还是要与吏部的人说一说,母后那里我去说。”

    “喏。”

    吕夷简应了一声,他发现官家确实是长大了。

    他竟然主动想要掌握权力。

    而且刘太后像是放任似的。

    吕夷简猜测皇太后对于这件事也不是很满意。

    毕竟做的过于下作,以至于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就在这件事落听的时候,宋煊开口了:

    “官家,我有一言。”

    “十二哥有什么话,尽管说。”

    赵祯此时心里微微得意。

    朕的人。

    朕自是要护着。

    “范院长的万言书我看明白了,其余事我暂且不做评论。”

    宋煊指了指文中的第一条:

    “就是有关大家嫌弃知县官小,年轻人不愿意做事的言论,我想要以身作则。”

    “哦?”

    这下子连王曾都想要听听宋煊的高见了。

    “毕竟像我这样年纪轻轻便中进士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寒窗苦读十几年,在二十五六岁甚至三十来岁考中进士才是常态。”

    “大家都认为自己如此辛苦一朝鲤鱼越龙门,应该身居高位,这种眼高手低的想法是正常的。”

    “可现实问题是你若不是从基层干起,一点执政经验都没有,光凭着拍脑门去执行政策,以及断案,对于大宋百姓而言是一件惨事。”

    “如果这样的人就算身居高位,那也是尸位素餐,手下官员可以利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哄骗你这个上官。”

    “一个蠢笨官员怕是要比那些贪官还要严重,对上不能报效官家,对下不能安抚百姓。”

    “故而我想的是,既然官家与大娘娘把我留在东京城为官,那么我想出任开封县知县。”

    “开封县知县?”

    赵祯倒是没想到宋煊会选择去干这个苦差事。

    因为在他看来,开封县知县虽然有一定的自主权,但顶头上司也是开封府尹。

    衙门口不在一起,但也是一个受气的位置。

    尤其是东京城这个地方的情况太复杂了。

    “我宋煊一个连中三元的大宋状元郎都愿意担任知县,其余不如我的进士,还有什么话可说?”

    “若是我做出成绩来,自是可以上升,若是做不出成绩来,那便贬黜,合理的很。”

    范仲淹盯着自己的学生,他当真是没想到宋煊会以身入局。

    若是如此,天圣五年的进士们的官职怕不会很高。

    范仲淹丝毫不在意宋煊这个当学生的初入官场,官职就会比自己高。

    因为他们二人成绩不一样。

    宋煊是一甲,还是连中三元的获得者。

    而自己不过是乙科第九十七名。

    王曾他这个连中三元状元郎,初入官场那也是正六品。

    宋煊如此心态,倒是让他高看一眼。

    吕夷简也没有料到宋煊直接自己选一个位置,甚至还拿着范仲淹所说的万言书当说辞。

    他们师徒两个配合的可真是好啊!

    宋煊如此大义凌然的话落下后,殿内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

    毕竟这话说的有点真诚,又无法反驳。

    “倒也不是不行。”

    还是王曾没有让话头落下,笑了笑:

    “宋十二有如此心思,应该鼓励。”

    “官家,您觉得呢?”

    赵祯看向宋煊。

    眼神询问当真想要做那个费力不讨好的位置?

    宋煊只是笑笑,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于是赵祯沉思了一会:

    “此事较为复杂,朕还是与母后交谈一二,再做定夺。”

    吕夷简心中明白,官家是不想让宋煊去做那个位置的。

    但是也不想让宋煊做开封府的推官。

    估摸效仿上一届连中三元的宋庠。

    吕夷简猜测官家是这样寻思的。

    现在宋煊不过是把自己放在低姿态上,倒是也没有什么错处。

    此子心思缜密,利用他老师的万言书,让自己达到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地位。

    范仲淹也没有多说什么。

    待到回去再与宋煊说上一二,他是怎么想的。

    从吏部报上来的官职,就足可以见陈氏兄弟在暗中发力了。

    这几个宰相都没有提出异议。

    范仲淹直接把幕后操纵之人,指向了吕夷简。

    因为王曾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

    赵祯看向范仲淹:

    “范院长,王相公像朕极力推荐你,晏殊也因为此事与朕陈述你既往的政绩。”

    “先前整治河堤的事,朕也清楚,你都被当地百姓建造生祠纪念感谢。”

    “十二哥他在省试当中的有关修缮黄河的策论,你也瞧瞧。”

    宦官张茂则把宋煊的策论交给范仲淹。

    “你有经验,十二哥他有理论。”

    “到时候修河这件事,还需要落在你们头上,陈尧佐他对于修河也颇有心得,今后难免要共同做事。”

    赵祯虽然对陈尧咨的行为感到不爽,可是在水利方面,这兄弟俩确实做出过贡献。

    范仲淹点头表示明白,接过宋煊的策论看了起来。

    他对于宋煊所说的法子,当真是闻所未闻,但是总比水淹辽国境内的办法要强上许多。

    李垂这是根本就没打算夺回燕云十六州。

    范仲淹提如此多的谏言,想要增强大宋军事实力,也有一点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心思,更要对付崛起的西夏。

    毕竟西夏大败五十万的辽军,以弱胜强,足以见识到西夏的军事实力不断上涨。

    这些异族人的野心,从来不会被轻易满足的。

    “官家,十二郎的策论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范仲淹放下手中的策论,交还给一旁侍立的宦官:

    “只是不知道朝廷打算什么时候修缮黄河?”

    “短时间内是没可能的。”

    王曾接过这个话题:

    “朝廷的税收不足以支持修缮黄河的资金缺口,还需再积累几年,方能开展。”

    范仲淹也能理解。

    他们在南方修建的河流并不算大。

    黄河不是谁都能玩转的。

    没有充足的人力物力财力支撑,还不如不动。

    否则破坏黄河原有的平衡,稍微来场大雨,就能酿成极大的祸端。

    赵祯也明白,不过好在自己年轻。

    母后她没有这个魄力。

    朕有!

    “你们再聊一聊。”

    赵祯站起身来,叫宋煊去后堂。

    “你方才说的是认真的?”

    “当然。”

    宋煊轻微颔首:“况且现在全东京城的人都知道陈氏兄弟会故意针对我。”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选择开封知县这个受气的官职?”

    “官家不可能罢黜他吧?”

    “就算是调离也很难。”

    赵祯觉得自己虽然长大了,可朝中大小事务全都靠着母后做主。

    甚至给宋煊他们安排的官职,也是先让母后看,再交给他的。

    赵祯现在纵然有雄心壮志,那也没有任何施展的地方。

    故而显得愁眉苦脸的,他还不一定能过说服母后能够答应自己的想法。

    “就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才要干这个!”

    “既可以独立于他,又受到他的辖制。”

    赵祯不明白,他知道宋煊是聪明人,但是有些时候自己并不能理解他。

    因为这眼瞅着就是一个新坑!

    宋煊见赵祯不明白,随即又小声嘀咕道:

    “我是一个生手,没有人带我,在工作上是否会容易闯出祸端来?”

    “不错。”

    “我一个新县令闯出祸端,这能是我的问题吗?”

    “不能!”

    宋煊随即指了指殿外:“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针对我,官家觉得会是谁?”

    “嘶。”

    赵祯眼睛一瞬间就瞪圆了:

    “还能这样?”

    “官场我也是头一次混,但是官家也应该见识过,朝中大臣为了一件事该是谁的责任,而相互指责的事情吧?”

    “嗯,我是有这方面的印象。”

    “可是。”

    赵祯又有些纠结:

    “毕竟这是东京城内,全都是朕的子民,若是十二哥用一些事来坑人,而且还不瞒着朕,是不是不太好?”

    “哈哈哈。”

    宋煊随即大笑几声:

    “官家切勿担忧,此事我自是会有分寸,待我任职后,先证明自己的能力,放好实行后续的计划。”

    “什么计划?”

    “如今官家尚未亲政,许多人都成了太后一党,陈氏兄弟也是如此。”

    宋煊压低声音道:“自是找机会翦除他们的力量,为官家早日亲政做好准备。”

    赵祯下意识的看了一下窗户:

    “莫要说这种话,我尚且年幼,母后她。”

    赵祯并没有说完,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是渴望亲政的。

    但是掣肘太多了。

    “官家觉得太后她老人家什么时候会还政?”

    赵祯沉默不语。

    “臣不是离间天家亲情,但是武则天旧事不可不防。”

    听到宋煊如此言语,赵祯眼睛刷的睁大:

    “母后,她断然不会如此的。”

    这话说的赵祯自己个都不自信。

    毕竟他娘喜欢穿龙袍,以及各种该皇帝干的事,可是没少干。

    最终赵祯叹了口气:“依照十二哥观之,我母后当真会行武则天之事吗?”

    “依我观之?”

    宋煊摇摇头:

    “我如何能确定太后心中的真实想法?”

    “不过我看刘太后的气色极佳,估摸还能执政很长时间。”

    赵祯知道宋煊医术是有一手的。

    他听到宋煊如此言语,更是心中哀鸣。

    岂不是待到朕三十而立,怕也没机会亲政?

    那可真是让赵祯开始挠头了。

    依照赵祯参考祖上的寿数,一般宫中养尊处优的太妃们都挺长寿的,但是皇帝却是活的时间不长,子嗣也并不兴盛。

    若是自己在三十岁都不能亲政,岂不是成了傀儡皇帝?

    到时候如何覆灭西夏,收复燕云十六州,治理黄河,整治吏治等一系列需要耗费心神之事?

    “她毕竟是我母后!”

    “难不成武后不是从自己的亲儿子手里抢夺的皇位?”

    赵祯再次沉默,他想起来鲁宗道评价武则天的话:

    “唐之罪人,几危社稷!”

    这位在吏部任职的参知政事最近病了,一直在家里养病。

    “更何况她还不是。”

    听着宋煊的话,赵祯当即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宋煊装作失言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听说一个映射的小故事。”

    赵祯压制住心中的疑惑,他稳稳的问道:

    “什么小故事?”

    “十二哥讲的小故事很有趣,我小时候便喜欢听。”

    “嗯?”

    这下子轮到宋煊有些诧异了:“官家何意?”

    “毕竟朕如今也没有举行冠礼呢,母后临朝称制,再他们眼里朕自然就是小孩子。”

    赵祯也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因为他知道宋煊也是有所保留,并没有完全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不过他有这份帮助自己夺权的心思,赵祯是晓得的。

    “官家可不能一直拿自己当小孩子。”

    宋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臣八岁就出来独自打拼了,不少道理也是吃了亏才能明白的。”

    “嗯,朕知道。”

    赵祯倒是不着急,因为他还需要考虑考虑。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进来。”

    宋煊端起茶也没多说什么。

    其实他内在的逻辑就是陈氏兄弟是皇太后的人,动他们不如直接动太后刘娥。

    而且赵祯亲政之后,把刘娥任命的宰相全都踢出中枢了。

    “臣宋庠,见过官家。”

    宋庠踏进门口,瞧见年轻的官家以及正在喝茶的宋煊。

    “免礼,宋巡官。”

    宋庠如今是太子中允,直史馆(荣誉职位士大夫非常重视这一职位,因为它代表了个人的学识水平和荣誉),以及三司使当中度支司的巡官。

    “何事?”

    “回官家的话,臣奉大娘娘的令,已经调为三司户部判官,同修起居注。”

    听着宋庠的话,宋煊不是很理解这其中的官职。

    但是赵祯能明白母后对宋庠的培养。

    三司当中最重要的便是户部。

    三司主要是为了分割宰相的财权,可以说如今权力极大。

    无所不管!

    现在又让宋庠修起居注,那就是要跟在皇帝身边,记录他的言行。

    除了赵祯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都要进行编纂记录。

    “朕知道了。”

    听着赵祯的回答,宋庠当即掏出册子,坐在一旁开始磨墨:

    “官家与新科状元之间的对话,理应被记录。”

    宋庠一丝不苟的坐着自己的事。

    可是宋煊与赵祯方才的对话,根本就没法子记录在案。

    难不成两人在这里讨论如何让刘娥还政?

    宋庠肯定是刘娥派来的耳目,这都不用想。

    “我有个疑问?”

    宋庠指了指自己道:“宋状元是跟我说话呢?”

    “对。”

    听到宋煊的肯定回答,宋庠放下手中的笔:

    “请说,咱俩之间的对话,没资格上官家的起居注。”

    “只要是官家跟谁说话,都是要被记录的吗?”

    “不错。”

    宋庠瞧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后辈,多说了一嘴:“而且一般也是保密的,不会对外宣传。”

    “可是陛下如何知道你是不是一字一句都记录上去,而不是断章取义?”

    宋煊面露不解:

    “再加上人说话快,或者是发生争吵,难免记录会有所缺失啊!”

    皇帝看起居录这种事实在是正常。

    毕竟天可汗李世民开了一个好头。

    “我是起居郎(左史),还有人担任起居舍人(右史),二人同时记录,互相核对,避免单方篡改。”

    “而且翰林学士参与修纂《实录》时,则是需要核对起居注的原始记录,发现不实可以更改。”

    “甚至宰相编纂《时政记》的时候,也会与起居注内容进行对比,若重大事件不一致,需要朝议核实。”

    “哦,原来如此。”

    宋煊看向赵祯:

    “官家,看样子改写历史,只要搞定左右史两个人便可以了。”

    “别胡说。”

    赵祯示意宋煊谨言慎行。

    他可不想在起居注上记录宋煊如此轻挑之言。

    宋庠倒是笑了笑:

    “方才宋状元那句我不会记录,只是如今起居舍人还没有定下具体的人员,便由我一人暂且负责记录。”

    “官家若是想看,也可以,只不过带到另外一人就位,官家可就别怪臣用大宋祖制拒绝了。”

    赵祯是想要看自己的起居注,后期被刘敞给拒绝。

    吕夷简想要修改自己的负面评价,特别是在怂恿废后这件事上,反倒遭到谴责。

    韩琦也陷入要求删改英宗继位争议记录,被史官明确拒绝。

    “如此便好,朕没什么需要看的。”

    赵祯笑呵呵的道:

    “宋判官的人品,朕是信得过的。”

    宋庠又拿起笔,笑了笑:

    “那臣可就开始记录了,请二位继续。”

    他在册子写上年月日以及时间和地点。

    反正就是替别人写日记。

    宋煊没成想刘娥会派人来整这种事,以前如何就没有呢?

    难不成是因为天子没亲政,所以用不着记录?

    现在天子展露出一丝想要亲政的动作,她就立即开始了反制?

    毕竟叫范仲淹进京这件事,是赵祯自己做主的。

    刘娥根本就不喜欢范仲淹写的这个万言书。

    有外人在场,尤其是记录自己言行的,赵祯一时间也是沉默。

    于是二人都在喝茶。

    宋庠也不着急,他能明白二人之间的尴尬之色。

    于是他在册子上写到:“帝与宋状元相顾无言,只是一味饮茶。”

    “不是,不说话也要写?”

    宋煊觉得这活真是挺叫人恶心的啊?

    “宋状元问,不说话也要记录?”

    “帝扶额无奈。”

    听着宋庠说的话,宋煊一下子就站起身来了,他踱了几步,站定:

    “官家,方才我们说范院长的上执政书,其中吏治腐败,官员选拔只注重门第,不察真才,贪腐之徒充斥朝堂?”

    “嗯,确实如此。”

    赵祯当然打起了配合,他也想要自己的第一篇起居注写的方向好一些。

    只要他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便注定要青史留名。

    谁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

    宋煊见宋庠在那里记录,便慢悠悠的东扯西扯。

    他明白,这种对话最终都是奔着刘娥那里去的。

    天子不能看起居注,没规定皇太后不允许看啊?

    既然她喜欢看,宋煊多说一些就是了。

    说个万字往上,反正自己这里有茶又有时间。

    宋庠他单独一个人,手腕子都得写酸了,可不一定能跟得上宋煊说话的速度。

    让刘娥去瞧吧,费她的眼神和心神。

    赵祯一开始还觉得宋煊说的在理,可是稍微回想一下,便发现有好几个句子是翻来覆去的换种说法。

    他挺能墨迹的啊!

    不愧是八岁就出来在街头打拼,练就出极好的嘴皮子。

    宋庠本以为自己那几句话震慑住了宋煊以及官家,尤其是他们两个屁话都不敢说的时候。

    宋庠提出可以让皇帝主动看,他心里是极为得得意的。

    现在手腕子酸疼酸疼的。

    毕竟是他说的皇帝与新科状元之间的对话,必须得记录在案。

    再加上他们二人讨论的是最近朝堂议论纷纷的范仲淹万言书。

    这必须得记录下来。

    尽管皇帝办公的地方有些暖和,但是宋庠头上很快就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发现宋煊是个话痨。

    不开口也就罢了,结果他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讲个不停。

    仿佛门外有无数个听众似的。

    关键说的那几点,还挺有道理的。

    宋庠自己一出现,宋煊就会谨言慎行,未曾想他完全不按照自己的设想去走。

    宋庠自从“连中三元”后,成功进入仕途,那也是三年了。

    他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累过!

    宋庠又不敢停笔,此时此刻他才真的渴望自己的搭档能够早点确认下来。

    这真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

    赵祯耳朵听着宋煊的话,眼睛却是飘向母后派来的“明探”,瞧着他如此劳累的模样。

    赵祯很努力的让自己的嘴角压下去。

    毕竟这是朕的第一篇起居录,绝不能因为笑场而被记录在案。

    于是赵祯绷着脸,瞧着这两位“连中三元”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

    “停一下。”

    最先开口的是宋庠,他的手抽筋了,连忙放下毛笔大叫着:

    “还望十二郎停一停嘴。”

    “怎么,是哪里没记住吗?”

    宋煊走上前去,瞧着宋庠越来越潦草的笔记,随即又给他指出了好几处错漏之处。

    “宋判官,天子起居注如何能有错字呢?”

    “将来若是因为错字产生了歧义,对于官家可是有着极深的影响。”

    “什么?”

    “那不行啊!”

    赵祯也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朕得好好瞧瞧。”

    “不过话说回来了,毕竟宋判官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不熟练也是可以理解的。”

    宋庠瞧着二人一唱一和,他只能不断的甩者自己的手臂,期望能过好受一二。

    看样子是自己方才的行为激怒了宋煊,他立即就想到了反制的措施。

    不愧是称霸宋城的及时雨,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此事宋庠决定回去也要与刘太后说上一说。

    宋煊此子做事不同寻常,颇有些街头无赖的下作手段。

    赵祯快速浏览完,确信没有记录自己什么错漏之处。

    而且十二哥这个法子好啊!

    没说不让你记录,可是你记录不过来,那便不是我们的问题。

    尤其是还写错字,更是一个应该被检查的好借口。

    要知道从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同音可不一定同义啊!

    这要是闹成误会了,就是你这个起居郎的责任。

    而且是有着重大责任!

    赵祯放下手中的册子,对宋煊挑挑眉:

    “方才饮茶多了,去如厕?”

    “巧了,我也正有此意。”

    宋煊瞧着累的满头大汗的宋庠:“宋判官可要一同前往?”

    “不必了,我正好要改改错字。”

    于是宋煊二人直接出了殿门。

    其实作为皇帝是有专门如厕的地方,屁股都有专人给皇帝擦给洗。

    宦官当中是有人专门做这个的。

    就如同袁大总统负府中有四十个厨师,其中切丝和面擀面都有专人的工种。

    皇宫内,最不缺的就是“考公公”的人。

    待到二人转过走廊,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赵祯伸着手指脸上全都是笑意:

    “十二哥,你可是有点,有点坏。”

    “哎,他喜欢记录,我喜欢说,况且这是官家的第一篇起居注,我宋煊便被记录其中,自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宋煊把皇帝的伸出的手指给弯回去:

    “这不叫坏,我这是想要好好在人前表现,毕竟是有可能上史书的。”

    “哈哈哈。”

    赵祯再次大笑几声: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把你放在开封县知县那个位置上去了。”

    “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想出相对应的反制之法,我相信你不会吃太多亏的。”

    “其实刘太后派他来到官家身边,我觉得便是想要让官家少说话,故而以此来暗示。”

    赵祯没想到会是有如此深层的缘故。

    若是没有十二哥在身旁,他还真的参悟不透母后派人来的深意。

    “那我们该怎么办?”

    “反其道而行之,今后要多说特说,官家也要学会打官腔!”

    “啊,朕也要打官腔?”赵祯有些不理解宋煊话里的意思。

    “当然。”

    宋煊点点头:“这是一个在官场厮混的基本操作,谁要是不掌握,就等着吃亏吧。”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到的歪理?”

    宋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在外面瞧见的,你不过是困在皇宫里的天子,如何能有我见多识广?”

    赵祯无言以对,缓了一会才问道:

    “我该怎么学?”

    “非常简单,你今后多看看王曾、吕夷简以及其余几个副宰相之间的对话就行了,他们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宋煊脸上带着笑意:“观察是能观察到出来的,但是想要如火纯青的使用,那就得靠自己的悟性了。”

    “哎呀,朕的悟性一般。”

    赵祯看了不少天才,他才发现自己的悟性当真不高。

    “无妨,你总会学会的,时间会给你答案。”

    宋煊随口鼓舞了他一句,又颇为唏嘘的道:

    “人人都说史笔如刀,却总被权力之手握住刀柄,自从太史三兄弟前赴后继赴死,秉笔直书的事,很少出现了。”

    赵祯听侍读讲过崔杼弑其君的故事,这是左传的内容,是儒家重要经典之一,皇帝也要学习的。

    宋煊话头一转:

    “官家,宋判官是新官上任,想要烧几把火,我们也该回到议事厅,让他也记录记录宰相与官家之间的谈话。”

    “如此,让他记录个够!”

    宋煊也不敢在外面走廊公然宣称让刘太后她看个够之类的狠话。

    “好。”

    赵祯随即吩咐张茂则,让他去告知宋庠同宰相们商议万言书的内容。

    他们两个从王曾他们那个局里出来,也是用的上厕所这个借口。

    如今也该回去了。

    待到二人返回去,宋庠已经坐在那里,时刻准备记录。

    赵祯还生怕他们不知道宋庠起居郎的身份,特意给王曾、吕夷简等人介绍了一二。

    王曾倒是无所谓,这种出自皇太后的小把戏,他一眼就能瞧出来。

    至于吕夷简也明白,可能是刘太后最近不满意官家总是擅自作主宣布一些事情。

    所以才把形同虚设的起居郎给任用起来,目的就是想要让官家少说话!

    不过吕夷简发现刘太后好像失算了。

    宋煊以及官家二人知道被记录起居注,反倒是兴致勃勃的大说特说,唯恐宋庠没有把自己的话记录在册子上,影响他们二人青史留名一样。

    范仲淹作为提出者,自是非常认真的给他们进行解答以及发散自己的思维。

    角落里的宋庠大汗淋淋。

    他苦读诗书许多年,就算是在考场上,下笔如有神,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累过!

    宋庠感觉自己的手腕足有千斤重!

    那些靠着抄书赚钱的举子,熟练之下也就是一天三千个字,而且要极为工整的书写。

    因为多是寒门举子抄书,实际上也就平均两千个字,夜里更不舍得点油灯抄写。

    不仅容易污染令前功尽弃,也极其费眼。

    官方雇人抄写太平御览,规定每人每天三千个字。

    方才宋煊自说自话,那就超过万字了。

    如今他们几个人一人一句,范仲淹又极为认真,连带着把王曾等人也都划拉进去讨论。

    宋煊还在其中拱火,要么就与自己的院长争吵几句,要么就攻击吕夷简,引得吕夷简连连反驳。

    他连王曾都不放过,主打一个平等的把每一个人都拉入战场。

    说!

    全都往死里说。

    最好能喷口水。

    让一旁的起居郎好好记录。

    宋煊如此折腾,可是把起居郎宋庠给累屁了。

    他写的手腕都抬不起来了。

    就算麻木了,宋煊也没有放过他。

    因为吵到最后,都吵吵出几分真火来了。

    至于起居郎,没有人在意他。

    反正这便是他的工作。

    记录不全,责任也全都在他。

    终于,待到宋庠觉得自己的手不是自己的之后,还是赵祯心疼他,主动结束了今日的话题,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吧。

    待到人都走后,赵祯又过来亲自给宋庠揉揉手腕:

    “宋判官回去要与大娘娘说,尽快与你找来一个搭档。”

    “十二哥他心性跳脱,得知能够名留青史后,难免说的多了些。”

    “你勿要往心里去。”

    宋庠对皇帝的操作,实则是有些感动的。

    奈何他是被皇太后钦点的状元,读书人不能不讲知遇之恩这件事。

    所以旁人给宋庠打上皇太后的心腹,他一丁点都不带撕去的。

    “多谢陛下关心,这只是臣份内之事。”

    “嗯。”

    赵祯点点头:“你且回去好好休息。”

    “喏。”

    宋庠面带苦涩的告别。

    然后他带着册子前往刘太后的宫殿去汇报,顺便把起居注按照事前的要求,给皇太后御览。

    刘娥放下手中的奏疏,知道宋庠来了,便让林夫人叫他进来。

    对于派宋庠去修起居注这个操作,刘娥一直都觉得自己当真是一举多得。

    想必六哥儿很快就知道我对他的暗示了。

    多学习,少说话!

    朝中还轮不到你做主呢。

    当刘娥瞧着起居注时,有些不敢相信:

    “记录了这么多?”

    她本以为就是一两张纸就算多的了,未曾想写的纸张是有些厚的。

    宋庠嘴角略微抽搐,光是这些不多,其实有些话他没记全。

    因为发生了争吵,你一句我一句的。

    他的脑子已经被折磨的乱嗡嗡的,根本就没记住他们说的不少内容。

    “回大娘娘的话,其实臣记录的不全面。”

    宋庠抬起头来道:

    “这种事不是一个人就能干的,若是保险起见,还需要一个人同样记录,方能保证全面。”

    起居注皇帝都不能看,难道皇太后就可以看了吗?

    宋庠是皇太后刘娥的人,自是可以让刘娥肆无忌惮的观看起居注。

    可是其余人,那就不一定可以了。

    尤其是这种事,如何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刘娥也是喜欢“好名声的”!

    面对宋庠的请求,刘娥低头看他记录的册子:

    “老身是相信你的,如今你只是新官上任,又碰到了范仲淹的万言书,官家与宰相讨论难免会激烈些。”

    “过了这段时就好了。”

    刘娥迅速翻着页面,全都是宋煊一个人的独角戏,未曾想宋煊针对他夫子的万言书,有如此多的想法。

    既有批评又有赞同。

    在刘娥看来,不是绝对的支持,那便是对她的不忠诚。

    宋煊是有些蛇鼠两端,这小子打小就在街面上厮混,练就了油滑的性子。

    刘娥如今是不喜欢这种性子的,因为她觉得这类人是容易有二心,且非常容易跳船。

    听到太后的如此回复,宋庠脸上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但是他也只能把所有苦楚往肚子里咽:

    “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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