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修道院内部通道的金属甲板在脚下微微震颤。

    窗外，罗斯托夫IV号气态巨行星永恒翻腾的硫磺黄与铁锈红云海构成壮阔而危险的背景，巨大的氨冰风暴如同苍白巨蛇在气旋中若隐若现。

    十年光阴流逝。

    在考尔提供的基因种子、血棺技术以及陈曦持续投入的资源浇灌下，这座深藏于气态巨行星腹地的钢铁堡垒，已从一座小型前哨，扩张为规模惊人的战争引擎核心。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钷素燃料、新铸金属以及年轻生命体汗水的混合气息。

    陈曦走在前面，步伐沉稳。

    他身后半步，是已脱去原体装备并将体型收敛至凡人范畴的哈索尔·卢佩卡。

    尽管体型已与常人无异，但哈索尔的身姿依旧挺拔出众，即便行走在身高两米四以上的原铸阿斯塔特身边，也丝毫不显矮小。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行政制服，肩章上缀着次星区总督办公室的徽记，小麦色的肌肤在廊道冷光源下显得健康而自然。

    唯有那双深邃眼眸中偶尔闪过的、仿佛熔融黄金般的琥珀金色光泽，以及那份即便收敛了体型和力量也依然存在的、令人不自觉屏息的沉静气场，隐隐透露出她非凡的本质。

    那件标志性的银灰色狼皮披风和象牙白终结者甲，连同“破世者”与“荷鲁斯之爪”，都已被妥善封存于修道院最深处。

    他们正穿过新兵训练甲板。

    巨大的穹顶下，数百名身着训练用动力甲骨架的原铸新兵正在进行近战格斗演练。

    沉重的训练链锯剑在空气中发出低沉的嗡鸣，撞击声不绝于耳。

    新兵们动作迅猛，力量惊人，远超凡人战士的极限，每一次劈砍突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

    然而，在哈索尔眼中，这些动作却显得过于标准，甚至……有些笨拙。

    她琥珀金色的目光锐利如扫描阵列，瞬间剖析着每一个动作细节和整体态势。

    “基础生理参数和物理输出……无可挑剔。”她的声音冷静，评估着眼前的原铸阿斯塔特新兵：“这体格、爆发力和神经反应速度，放在大远征时代，也足以编入任何一支连队的突击尖兵序列。”

    陈曦微微颔首，没有接话，他知道重点在后面。

    哈索尔的视线精准地锁定在一组正在进行模拟对抗的新兵身上。

    其中一人面对假想敌的侧翼佯攻时，重心调整慢了半拍，导致格挡动作变形，暴露出致命的躯干空档。

    “力量，只是基石。”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看看这里的战术执行，总督阁下。动作模式化，缺乏战场态势感知；攻击路线单一，防御姿态固化。

    面对预设好的攻击序列尚能机械应对，一旦遭遇真正的复合威胁或信息缺失……”

    她微微摇头，那动作仿佛在否定一份不合格的作战计划：“他们的协同效率会骤降，个体优势会被混乱稀释。

    基里曼的圣典将他们训练成了精密的零件，却忽略了将这些零件组合成致命武器所需的战场适应性与战术弹性。

    它扼杀了士兵根据瞬息万变的战局进行即时决策和创造性反应的本能——这才是军团存续的根本。”

    她的话语如同精准的战术分析，直指圣典化训练体系的核心弊端：在确保基础战斗力的同时，牺牲了部队在高强度、不可预测的真实战场环境下的生存与胜利能力。

    “圣典是维系当前帝国军事体系的基石，哈索尔。”陈曦平静地回应，目光也扫过训练场，“它提供了可量化的标准和快速生成战斗力的模板。

    没有这套体系，我们不可能在资源匮乏、强敌环伺的十年内，将灰烬骑士团扩充到现有规模，并维持稳定的区域控制力。”

    他承认圣典的现实价值，但也明白哈索尔所指出的致命缺陷。

    “效率与生存，有时是矛盾的。”哈索尔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洞见，她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新兵，仿佛看到了无数条可能的未来战线，“圣典追求前者，却牺牲了后者。大远征时代的军团，哪怕是新兵连队，也是在持续的高烈度冲突中淬炼出来的。

    他们懂得在绝境中阅读战场，在混乱中寻找缝隙，在命令链断裂时自主形成战术节点。而这些年轻人……”

    她指向训练场：“他们的‘战场’过于整洁，变量太少。基里曼的条令将他们塑造成了高效的杀戮单元，却忽略了将他们锻造为能在信息迷雾和血肉熔炉中独立生存、思考并最终主宰战局的战士。

    阿斯塔特，首先是战场的主宰者，其次才是命令的执行者。”

    通道前方传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和口令声。

    一队完成巡逻任务、刚刚返回要塞的老兵连队正列队经过。

    他们身上的MKX动力甲布满细微的刮痕和修补痕迹，步伐沉稳，眼神锐利而内敛，行动间带着一种无需言表的默契和历经战火洗礼的沉静气质，与训练场上那些活力四射却略显毛躁的新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哈索尔的目光在这队老兵身上短暂停留，锐利的金色眼眸如同最精密的评估仪器，捕捉着他们甲胄上的每一处伤痕、步伐间的默契以及眼神中沉淀的警觉。

    “嗯…终于看到点‘活着’的气息了，”她低语道，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可：“虽然距离军团老兵那种浸透骨髓的战场直觉还有差距，但至少…战场生存的本能开始萌芽了。

    是在马里乌波尔星区边缘的持续低烈度冲突中积累的吧？这种环境，是打磨‘活下来’这一核心能力的初级熔炉。”

    “是的，”陈曦确认道，“清剿兽人流寇，打击海盗，遭遇小股的混沌渗透者。伤亡是成长的代价，但幸存者，构成了战团当下真正的战斗骨干与经验载体。”

    他顿了顿，看向哈索尔：“圣典提供了组织框架和后勤保障，让他们能走出去。但赋予他们价值、将他们从‘新兵’转化为‘战士’的，是星区里那些用血与火书写的实战记录。”

    哈索尔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翻腾不休的气态炼狱，仿佛在衡量着帝国未来战争所需的残酷代价。

    当她转回头看向陈曦时，眼中那份属于行政秘书的温顺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战帅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与一丝对重塑力量的迫切。

    “基石需要稳固，但锋刃需要淬炼，总督阁下。”哈索尔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决断：“把这些新兵——不，是这些还未经战火充分打磨的‘半成品’，尤其是其中显示出战术潜质和求生意志的苗子，交给我。

    圣典给了他们骨架和肌肉，我来赋予他们神经、爪牙，以及在基里曼规整蓝图之外撕裂战局、主导杀戮的本能。”

    “我这个‘秘书’，也该为你的核心战力注入真正的‘军团级’效能。”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充满绝对自信的弧度，“总不能真的只帮你核算次星区的谷物产量和钷素配额吧？”

    陈曦看着眼前这位收敛了原体光辉、却依旧散发着战略压迫感的“秘书”，嘴角也露出了然的笑意。

    “这正是我所期待的，哈索尔女士。训练计划，由你全权制定。我期待下次巡视时，看到的不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新兵’，而是初具锋芒的‘战士’。”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哈索尔的嘴角同样勾起一个极淡、却心照不宣的弧度，眼中那熔金般的光芒如同点燃的战术推演图。

    无需言语，一种关于力量重塑的契约已然达成。窗外的雷霆低吼，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更加严酷的淬炼而咆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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