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祖宇浑身抖若筛糠，膝盖在拖拽下不受控制地相互碰撞，双眼惊恐地左右张望，眼前这些人的动作娴熟得让他害怕。

    呜呜

    一团破布被粗暴地塞入他的口中，呼喊声戛然而止。

    黑衣人拖着祖宇，快步来到巷口。一辆帷帘低垂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巷口阴影处，刚好将巷弄与街道隔开。

    祖宇双腿蹬了几下，便被塞进了马车。紧接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徐预也被扔了进去。

    驾！

    御手扬起马鞭，轻轻一挥，马鞭落在马臀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马车应声而动，缓缓驶出巷口，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短短一天的功夫，一份有关祖郎的最新情报便摆放在了严毅书房的案头。

    情报里详细记录了一些祖郎不为人知的私密信息，以及他与帐下文武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同时也对祖郎军的现状做了一些补充。

    “将各部主将请去图室。”

    严毅仔细看完情报，走出书房，往前院的图室走去。

    图室是专门用来放置舆图和沙盘的地方，十分宽敞，仅江东各郡县的沙盘就摆放了二十余台。

    随着匠作监的不断完善，沙盘制作日趋成熟，刻尺越来越精准。诸将利用沙盘进行战局推演和指挥作战，已逐渐形成习惯。

    严毅推开图室大门，将赤旗、青旗、铜兵俑等物放到丹阳沙盘上。等了片刻，便见周瑜等人陆续走来。

    “公瑾，你执青，攻广德。德谋，你执赤，牵制青旗。子越，你守广德。”

    待诸将看过祖郎最新的情报后，严毅命人将丹阳与豫章的沙盘合在一起，一一作出推演安排：“广德的兵力部署是：一千野战军，三千郡兵，三千府兵。”

    诸将分列沙盘四周，目不转睛地望着沙盘上的山川河流、营垒城寨，面露思索之色。

    周瑜很快便将自己代入祖郎的角色，移动战旗：“我以五曲重步兵、二十五曲轻步兵、十曲弓弩手佯攻广德。再以五曲‘林啸锋骑’截断怀安与永安、临水之间的粮道，同时以五千精锐突袭怀安。”

    吴景作为战局评判，一边思索，一边说出自己的评判结果：“怀安以西营寨、坞堡共计十一座，驻有一千郡兵，另有七百府兵可在半日内实施有效增援。以双方的行军速度和战力对比，预计十八至二十四个时辰，攻方可抵达怀安城下.”

    得到诸将认可后，他伸手取走代表怀安驻军的黑旗，换上青旗：“两日后，怀安陷落。”

    姒青观察了一会沙盘上的青旗分布情况，双眉微拧，从永安位置取走两面黑旗，放到临水：“我从永安抽调两千郡兵，加强临水防线，阻截攻方，防止其威胁钱塘。”

    程普拿起赤旗，脸上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笑意：“我以豫章最精锐的一万军直取陵阳，逼迫祖郎回援，并以一千骑军屯驻于陵阳、怀安之间，必要时袭扰怀安粮道。”

    周瑜未加思索地拿起五面泾县位置的青旗，移向陵阳。俊秀的脸庞上晒然一笑：“程公，你以区区一万军就想迫我回援，怕是有些异想天开。我以祖郎麾下大将焦己领兵，率五千后备军进驻陵阳，与安吴、临城二城互为掎角之势。焦己擅长城池改造与防御战，有他坐镇，豫章军休想再进一步。”

    他拿起几面杂旗，双手在沙盘上快速移动：“丹阳大半散寇都已投入许贡阵营。我再以乌聊洞主彭材、歙县神巫陈睦等部袭扰豫章军后方。豫章军内有周术病重引发的动荡，外无良将领兵，不出一月，陵阳的一万军必自乱阵脚。”

    程普点头表示赞同。豫章军战力低弱，且无良将统兵，确难对祖郎施加足够压力。

    他拿起十面赤旗，手指轻轻摩挲旗杆，将旗帜依次放到陵阳以南五十里的一处平原地带：“君侯此刻应已向周术施压。我在平川乡再立一座大寨，从豫章各城征调一万军前来支援，并以其中的两千军和怀安方向的一千骑军保护粮道。”

    周瑜望着十面赤旗，摇了摇头：“豫章贼势不可小觑，各地皆需留足驻军。且豫章地域广大，行军困难。短时间内，周术根本不可能征调出一万军。依我之见，最多七千军。”

    众人商议片刻，认为他所说有理。程普无奈之下，只得取走三面赤旗。

    严毅观察了一会渐趋激烈的战局，笑道：“公瑾这番部署，倒是十分契合祖郎的性格和用兵风格，看来你是要继续东进，以配合吴郡、会稽两地的攻势了。”

    周瑜微微颔首，伸手指向沙盘上的永安位置：“三路合击，乃破君侯之上策。此刻摆在祖郎面前的，有广德、故鄣、永安、临水四座城池，守军很难把控他的主攻方向，防守压力大增。以祖郎的野心和多年领兵的经验，他又岂会放过这送到嘴边的肥肉？”

    严毅沉吟道：“以公瑾之见，祖郎会先攻取哪一座城池？”

    周瑜略一思索，便道：“广德、故鄣二城，地僻路遥，取之无益于大势。在许贡与王朗的施压下，祖郎绝不会为了这两座城池徒损兵力。临水据余杭门户，有许昭部协防，攻取难度也较大。永安是君侯治下的经济重镇，祖郎先攻永安的概率很大。”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姒青：“若我猜得不错，姒君抽调部分永安守军增援临水，是为了吸引祖郎攻取永安吧？”

    “永安，四战之地。祖郎若取永安，则故鄣拊其背，临水扼其喉，乌程斩其尾。三路夹击，退无所归，此孙膑所谓‘衢地则合交’之忌。”

    周瑜手指沙盘，侃侃而谈，一副战局尽在掌握的从容气度。

    “不错，非永安重饵，难诱祖郎入彀。”姒青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只是君侯苦心经营的永安，恐难逃兵燹之劫。”

    周瑜凝声说出他部署中的最大破绽：“我军主力受许贡、王朗牵制，很难在永安投入过多兵力。一旦泾县、怀安之敌东进接应，祖郎便可从容突围。除非豫章军能够有效牵制泾县之敌，使其疲于救援。但以豫章军的战力，难矣。”

    “公瑾言之有理，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若留不住祖郎，恐挫动全军士气。”

    “以我之见，应采取更为稳妥的战略。我军不必急于歼灭祖郎部，对其进行拦截即可。待我军主力攻破许贡或王朗，再收拾祖郎不迟。”

    众将各自发表看法，目光渐渐汇聚到严毅身上。

    “诸位且继续推演。”严毅神色如常，没有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

    众将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沙盘上，在周瑜、姒青、程普三人的攻守之间，战局逐渐明朗：黑旗最终成功遏制住了青旗攻势，但自身也损失惨重，仅城池就丢了五座，损兵达万余。

    严毅脸色有些难看，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双手按在沙盘边缘，目光从豫章郡的一座座城池扫过。

    周术虽占据一郡之地，地盘是祖郎的三四倍有余，但地广人稀，兵孱将庸，有成为猪队友的迹象。再加上周术病重，无力亲自操持军务，这个迹象就更明显了。

    严毅沉吟片刻，环顾左右：“西线战局成败，在于提升豫章军的战力。我欲对豫章军进行一定程度的增援，诸位可有良策？”

    韩当建言道：“夫将者，人之司命，三军之主宰。将不勇，则三军不锐。以末将观之，会稽军并非不可牵制祖郎军，所缺者，唯领兵善战之将。君侯不妨遣几员良将，使其襄助豫章军，以补其不足。”

    姒青摇头道：“不可，临阵换将，乃用兵之大忌。此举不但容易引来周术猜忌，豫章军更不会听从调遣。令出多门，其乱自生。”

    韩当皱眉道：“某方才所言，并不是要取代豫章军的指挥权。我军只需派出几名参军，从旁辅助即可。”

    刘烨久未发言，这时笑道：“韩公所说，有几分道理。不过，仅是派遣几名参军，远不能解决问题。凡用兵之法，三军之众，必有分合之变。然分合之要，在于三军如一，方显其利。”

    严毅双眉微挑，首次露出认同之色：“以子扬之见，应当如何？”

    刘晔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周瑜：“公瑾之才，胜晔十倍。晔虽粗通大势，然临机决断、运筹帷幄，皆不及公瑾之万一。恳请君侯先纳公瑾之言。”

    周瑜明白他的心意，这次没有推辞，正色道：“凡战之道，位欲严，政欲栗，力欲窕，气欲闲，心欲一。以瑜之见，君侯应尽快与周术商议，将两军纳入同一个指挥体系，如此方能应付错综复杂的战局。兵法云‘专一则胜，乖离则败’，此诚存亡之道。”

    严毅微微颔首，深以为然。周术沉疴难起，显然无法指挥一场数万人的战役。

    周瑜接着说道：“其二，君侯应设法让刘表与袁术出面，对周术做出一些承诺，以安周术之心。周术感激之下，必有厚报于君候。”

    “其三，君侯可遣几员良将率军前往豫章助战。再抽调相同数量的豫章军，屯驻临水、故鄣等地，参与防务。”

    “其四，豫章军的军械与钱粮供应，君侯应一力承当，并在犒赏、抚恤方面一视同仁。如此方能使两军如臂使指，消除两军之间一些不必要的隔阂。”

    周瑜一连说出数条建议，严毅皆一一采纳。对他来说，此战关乎江东归属，只要能够发挥出豫章军的战力，哪怕砸锅卖铁，亦在所不惜。

    “以公瑾之见，我军应派遣多少部曲，前往豫章助战？”

    周瑜想了一会后，说道：“需遣五千精锐，方能掌控豫章战局。只是在领兵之将上，君侯需细加斟酌。”

    严毅微微颔首，目光若有所思地从众将身上扫过。

    讨论完豫章战事，诸将意犹未尽，又开始推演吴郡、会稽战局，直到两个时辰后，方才散去。

    当天晚上，严毅便在府中设下酒宴，宴请朱治、凌操、刘晔三人。

    朱治的伤势已然痊愈，昔日苍白的脸色泛起血色。行走之间，步伐铮铮作响，锐气尽复。

    席间，严毅与他聊起豫章战事，朱治应答如流，不乏独到见解。

    严毅心下甚喜，执壶走到他身前，亲自为他将酒斟满，举盏道：“朱君风采如昔，实乃我军之幸。豫章之事，便拜托朱君了。”

    朱治赴宴之前，对此事已有所揣测，并未露出多少意外之色。将酒一饮而尽，单膝跪地，肃然道：“君侯厚爱，治铭感五内。此去豫章，若不能立三捷之功，愿受军法！”

    严毅对他确是厚爱有加，可谓推衣衣之，推食食之，能给的都给了。朱治纵是铁打的心，也早已化为绕指柔，伤势初愈，便披星戴月从秣陵赶来，急欲效力。如今被严毅委以豫章要事，正遂其心意。

    严毅举杯来到凌操、刘晔身前，与二人各饮了一樽，温声道：“此事成败攸关，望二位同心戮力，辅佐朱君，以成功业。”

    凌操初投帐下即膺重任，胸中热血翻涌：“末将纵肝脑涂地，亦难报君侯知遇之恩！”

    刘晔将酒饮下，未语先笑：“君侯所虑，晔已深知，必不负君所托。”

    严毅把着他的手臂，千言万语，尽化作朗声一笑。

    以朱治之统帅，凌操之骁勇，刘晔之谋略，足以胜任豫章之事，使他高枕无忧了。

    数日后，朱治、凌操、刘晔即统五千精锐，顶风冒雪，行往豫章。

    与此同时，筹备多日的乾元会，也终于迎来了开幕之日。

    西湖之畔的乾元会场，已然构筑完毕。典乾元署前，上万人以县为序，列成数十个方阵，旌旗猎猎，气氛融融。

    严毅站在会台上，广袖迎风而动，朗声祝道：“今日乾元盛会，上承天命，下顺民心。愿以此会为始，一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二愿文德昭昭，武备修明；三愿群英荟萃，同扶社稷。”忽将酒樽高举过顶，声震长空：“饮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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