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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借天河水,涤万古情


郡公府。

    元春院的书房内檀香袅袅,元春与探春对坐在窗下,连贴身伺候的丫鬟抱琴、待书都被特意屏退,只余姊妹二人。

    探春正暗自忖度,忽觉手背一暖,原是元春执起她的手。元春声音柔似春水:“你舅舅赵国基的事,我业已听说了。”

    这一句虽说得轻缓,却叫探春听了顿时粉面飞红。探春低垂螓首,声音细若蚊蝇:“生母与舅舅做出这等糊涂事来,我也难辞其咎,让大姐姐看笑话了。”

    元春见她这般,心中更生怜惜,轻拍她的手背道:“快别这么说。你素来知书达理,此事原与你无干,你何必自责?”说着将探春的手握得更紧些,“论礼数,太太才是你正经母亲。而我虽与你非一母所生,在我心里,你便与胞妹无二。”

    此刻,一束秋阳穿过窗户,正照在元春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上。那垂下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漾出温润光晕。在这片流光溢彩中,元春的目光清澈如泉,全无虚情假意。探春只觉心头一热,仿佛有暖流涌过。

    元春又道:“你也不必为你生母和舅舅过分忧心。你生母只要不惹出大事,荣府总有她容身之地。至于你舅舅,纵然抄家撵出,总不至于饿死街头。”

    探春轻声道:“多谢大姐姐开解。姐姐的话,我都记下了。”

    元春欣慰一笑,忽取出一个青绸包裹。包裹不大,却显得沉甸甸的。她轻轻推到探春面前:“你在荣府,每月就二两月钱,还要时常接济赵姨娘与环哥儿,手头必然拮据。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你且拿去用度。”

    探春下意识便要推辞:“这如何使得……”

    “不许推辞!”元春佯嗔,柳眉微蹙,眼中却含着笑意,“若推辞了,可就见外了,我可不依。”

    探春想起这些年在荣国府中,因是庶出,又摊上赵姨娘这般生母,不知受了多少闲气。如今得元春这般相待,不觉眼圈一红,忙起身端端正正福了一礼:“妹妹谢过大姐姐。”

    元春扶她坐下,沉吟片刻方道:“其实今日叫你过来,原是四爷的意思。”见探春诧异,又补充道,“四爷特意嘱咐我安慰你,再赏你些银子度日。这番安排,正合了我的心意。”

    探春闻言一怔,没想到那位高高在上且忙于朝政的四爷,竟会留意到她这般微末小事,竟会这般关切她……

    ……

    ……

    已是傍晚,天边飘着残霞。

    立身斋内,袁易正坐在书案前批阅文书,案上累牍如山,墨香暗度。香菱静立一旁研墨,墨是上好的松烟墨,在端石砚中徐徐化开,泛起幽幽青光。

    见元春款步进来,袁易搁下笔,含笑问道:“两位妹妹可送回去了?”

    元春点头笑道:“适才业已遣人送回去了。”说着将手中一卷《兰亭序》含笑递上,“这是三妹妹临走时留下的。前番四爷赏了她一套珍贵的文房四宝,叫她用心写一幅《兰亭序》,当时她虽写了,却自认仓促,写得不好。这些时日她勤加练习,又重写了一幅还礼四爷。”

    袁易接过展开,但见墨迹淋漓,笔走龙蛇势,墨蕴山水情,起笔如惊鸿掠水,收锋似落雁归巢。细看字迹,虽不及王右军的飘逸绝尘,却已初具风骨,其中有几处,竟得了三分魏晋气韵。

    “难为她这般用心。”袁易颔首称赞,指尖轻抚墨痕,“比起前番那幅,进步不小。可见这些时日确实勤加练习了。”

    元春笑道:“可不是么,我也觉得这幅写得好多了。”

    脸上虽带着笑,她心里却感到有点别扭了,暗想着:四爷关切三妹妹,此番甚至特意嘱咐我安慰三妹妹,且赏她银子度日。而三妹妹对四爷似也格外在意,竟如此用心练习《兰亭序》,今日还眼巴巴地送来。照这般下去,难不成将来三妹妹要成四爷的房里人?

    袁易见她忽然发愣,问道:“你在想什么?”

    元春忙敛了心神,挤出笑脸,道:“我在想,该劝四爷保重身子了。四爷近日着实辛劳,昨夜更是在这立身斋忙到亥时。虽说国事要紧,可身子乃是根本。”

    袁易微微一笑:“你晓得的,我一向注重身子。纵然如今忙于国事,也依旧会注重身子。”

    这是实话。他虽勤勉,却一直都注重身体健康,甚至心中早有计较:自己这辈子定要长寿,若是将来真能继位成为大庆天子,便要如前世那位乾隆帝一般,成为华夏历史上最长寿的天子。他之所以坚持午睡、习武等习惯,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身体健康。

    人生在世,若没有个好身子,便是拥有万里江山,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元春见他神色从容,展颜笑道:“四爷有分寸,我就放心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元春便告辞:“四爷忙于国事,我不敢多打扰了。”

    她走出立身斋,夜幕正在降临,晚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她却浑然不觉,只怔怔地望着斋内灯火。

    抱琴在一旁轻声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元春道,自嘲地弯了弯唇角,心里暗叹:“我这是吃的哪门子醋!”

    ……

    ……

    探春、惜春自郡公府回到荣国府,二人先至荣庆堂向贾母回明始末,又往王夫人处细细禀过,这才各自回到自己房里。

    探春还未及更衣,便见帘子一掀,胞弟贾环鬼鬼祟祟溜将进来。这贾环生得本不丑陋,偏生总是缩肩低头,眼神游移不定,以致于显得人物委琐。探春见状不觉蹙起两道柳叶眉:“你这会子来做什么?”

    贾环凑近低声道:“姨娘叫你过去,说有要紧事商议。”他对探春这个胞姐并无敬意,连声“姐姐”都不肯叫。

    探春见他这般形景,心下更觉烦闷,冷笑道:“她能有什么要紧事?”

    话虽如此,略一思忖,她终究整了整衣裳,随贾环往赵姨娘房中去。

    赵姨娘见探春衣裙华丽,头戴珠钗,不由酸道:“你成日家打扮得天仙似的,可曾想过你娘和你兄弟过的是什么日子?”

    探春沉默不语,只觉房内一股怪气味熏得人头晕,又见屋内陈设虽也齐整,却显俗艳,大红织金褥上还散着几枚吃剩的瓜子壳。

    赵姨娘见她不言不语,愈发动气,瞪着眼睛道:“听说你大姐姐又请你去隔壁郡公府了?你舅舅今日遭了抄家,还被撵了出去,你娘我也挨了罚,你倒有闲心去享福,也不晓得替你舅舅求个情!”

    探春依然垂首不语,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

    赵姨娘见她这般,索性把话挑明:“这回你定要相助。去求你大姐姐,让你舅舅回府当差,再把抄没的家产尽数发还,连那贪墨的几百两银子也得要回来。”

    探春听得此言,再也按捺不住,道:“这如何使得?姨娘莫要痴心妄想!”

    “好个黑了心肝的!”赵姨娘登时怒骂,声音尖利得刺耳,“如今攀上高枝儿,连亲娘都不认了,连亲舅舅都不管不顾了,枉我白生养你一场!”说着竟捶胸顿足起来,“我这是什么命啊,生出这等不孝的女儿来!”

    探春强忍怒气,指甲掐进掌心:“此事断无转圜余地。往后我每月二两月钱都与你,加上你和环儿每月各有二两的份例,尽够养活你兄弟的了。”

    赵姨娘眼睛一亮,复又眯起,上下打量着探春:“你今日从你大姐姐那儿得了不少赏赐罢?”她凑得更近些,眼睛发亮,“你那位大姐姐赏你岂会小气?赏了什么?可赏了金银?”

    探春愈发气闷,暗道生母这个糊涂的,偏在这种事上有着小聪明。若说元春今日赏银百两,必被强索了去。于是硬起心肠道:“没赏金银。往后我的月钱都给了你,只求莫再来索取财货,让我过一过清静日子!”

    说罢转身便走,听得赵姨娘在身后哭天抢地:“好个没良心的,每月二两银子,便将亲娘都要甩脱了!”

    回到自己房里,探春卸下钗环,对镜自照,一双素日里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却似蒙了尘的明珠,透着说不尽的倦意。想起日间在郡公府,元春执手温言的情景,再对比方才生母的嘴脸,不觉滴下泪来。

    待书见探春怔怔望着镜中,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忙递过一方帕子,柔声劝道:“姑娘何苦又与姨娘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探春接过帕子,却不拭泪,只望着镜中朦胧的泪眼,长叹一声:“唉!”

    窗外晚风忽紧,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仿佛也在为她这尴尬的处境叹息。

    忽然间,探春只觉胸中块垒难消,意欲作一首诗出来,于是起身来至书案前,吩咐待书:“研墨。”自己则铺开了一张纸。

    待墨香渐渐弥漫开来,探春又吩咐待书:“你且出去罢。”

    待书会意,悄声退下。探春则独坐书案前,执起一管狼毫笔,在砚中饱蘸浓墨,略一沉吟,笔下便流淌出娟秀中带着风骨的字迹:

    “月华如练照空楹,独坐秋窗对烛明。

    虽沐慈晖长眷顾,难消暗夜寒蛩鸣。

    金玉无瑕终有憾,身陷浊尘意不平。

    愿借天河千斛水,为涤平生万古情。”

    写至“意不平”三字,笔锋微颤,一滴泪珠倏然落在纸上,将那个“憾”字晕开成一朵墨色的花。她也顾不得拭泪,一边流泪,一边写下最后一句。

    写完后,她查看了一番此诗的韵律,见韵律无误,又怔怔凝视着这些诗句,嘴角忽又弯出了笑意。盖因她觉得自己作的这首诗挺好,展现出了过人的才华,尤其是最后一句“愿借天河千斛水,为涤平生万古情”,不是一般少女能作出来的。

    她轻轻将诗稿折起,收入一个螺钿匣中,那匣面上嵌着幅“嫦娥奔月”的图样。

    窗外风声已歇,唯余秋虫唧唧,一声又一声。

    ……

    ……

    大庆朝重骑射之功。昔年景宁帝在位时,常于秋高马肥之际,率王公大臣往塞外行围射猎,称为“秋狝”。更在热河营建了一座大型行宫,那行宫依山傍水,气象万千。

    景宁帝本人很喜欢出京游玩,也很喜欢射猎。不过,这塞外秋狝之制,实乃肄武绥藩之要务,既是为了训练军队,也是为了巩固边防,强化与蒙古各部的关系。

    泰顺帝则不擅武艺,不喜秋狝,亦不便出京。

    今年,尽管太上皇景宁帝已老迈,身子不好,但他还是要去塞外秋狝。

    已是七月下旬。

    这日早晨,畅春园内旌旗蔽日,仪仗森严。

    泰顺帝率众臣为太上皇景宁帝送行,其中,袁易、袁昼两位皇子各骑一匹骏马,随侍泰顺帝的圣驾。袁昼身下的骏马不停踢踏,鎏金鞍辔叮当作响,他时不时斜眼打量袁易,目光闪烁,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忽听得净鞭三响,笙箫鼓乐齐鸣,景宁帝坐着十六抬礼舆缓缓出了大宫门。这礼舆甚是华丽,在东升的秋阳下流光溢彩。而坐在舆中的景宁帝,身着团龙袍,精神显得矍铄。

    此番有不少臣子随景宁帝同赴塞外,其中包括了忠顺亲王、理郡王袁晳,甚至还有恂郡王袁禵。

    泰顺帝送至畅春园外三里,才向景宁帝辞别。

    袁易勒马望着渐行渐远的景宁帝仪仗,心中暗忖:“今年我忙着京畿水利营田事务,否则此番随太上皇秋狝,正是亲近圣心的良机。”转念又想:“或许明年尚有机会,应当早早准备。”

    景宁帝一行秋狝队伍,此番由畅春园出发,走京北御道,至古北口,经停热河行宫,然后北上至塞外围场。行围狩猎在八月进行,这时节塞外秋高气爽,牲畜肥壮,很适合秋狝。整个秋狝活动,会在九月结束,队伍随后启程返回神京。

    而就在景宁帝出京的翌日,袁易也出京了。

    此番袁易是与卓轼一起率队出京的,查勘京畿水利营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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