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勉皱眉问：“你能通过书籍知道些什么不难，但无人开口，你怎知他们与汉王……”

    “开封与汉王是否有关还需详查，我到了采药局，首先需要确认的是周定王确实有些珍奇草药，想法子确认这些草药的药性，才能知道这个采药局值不值得汉王花心思……”

    “你认得草药？”高云天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认得，但据说周定王的那本书上有插图，再说，我是不认识草药，但是谁说谎可瞒不住我，就这样吧，等太医院拟出采购单子，咱们就这样光明正大，不遮不掩的启程！我进宫跟皇上说。”

    刘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贾川余光看到了，便诚恳的说道：“这差事若是没有我，我管不了，但有我，刘指挥使放心，成了，功劳是大家的，没成，罪过是我一个人的，刘指挥使千万莫怪我大包大揽的，前路如何未可知，但皇上会让我去做，便不是简单的。”

    说着，贾川苦笑了一下又说：

    “别管我真实能力如何，在皇上眼中我可是能耐的很。我与刘指挥使和徐佥事都算是有些交情，我这个人做了什么断不会让旁人帮着担责，同理，旁人做了什么，想让我来背锅，我也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刘指挥使莫怪我，开封有什么在等着我，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会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高云天和陈默都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刘勉更是如同长辈般说了些听着像训斥，实则是关心的废话。

    贾川觉着张政那天说的对，想着跟锦衣卫的佥事做朋友本身就是个错误，放在刘勉身上也是一样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话说透，只求心无芥蒂，来日别找他麻烦便可，别的都扯淡。

    ……

    贾川又进了一趟宫，朱瞻基重申了一下的自己目的：锦衣卫是去查周王府‘异动’的，贾川是去查采药局查是否与汉王府有往来的，这是两件事，锦衣卫这一趟有震慑之意，所以可过在明处，而贾川此行若不是暗访，又怎能查到实情？

    与刘勉想的一样。

    贾川觉着他们整日处在争夺皇权和巩固皇权的漩涡中，视线都已经模糊了，这种事何来暗查？真能暗查锦衣卫就办了，说到底就是想一口吃个胖子，既想要震慑藩王，又想借此机会给汉王叠加罪名，顺带手清理清理大胖在后宫留下的一些人……想要的太多，又担心中途有什么变故，朱瞻基这才想到贾川乃是重生的塞子龙，说不定能再创奇迹。

    贾川进一步说明见招拆招的意思，倒是也不用管明的暗的，反正是借用太医院生药库副使的身份，先扎根采药局就是了，第一步迈出去了，后面的想多了没用，反倒很容易束缚住手脚，影响办差。

    朱瞻基觉着有理，便允许贾川见机行事，

    贾川在离开的时候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又对朱瞻基说：“这个差事办完，能不能让我歇上个把月的，我也好安顿安顿。”

    朱瞻基想了想说：“这次去开封，高家姑娘便不要跟着了，你办完差回来，再用那个把月的歇假陪陪她便是了。”

    “当我没说！”

    朱瞻基紧跟着又说：“差事办完，朕允你去彰德，代朕探望三叔，他若是愿意跟你出去走走便去走走，但若是有旁的闲话传出来……朕有皇妹待嫁。”

    贾川气哼哼的出了宫。

    ……

    正月十一，一队人马在清晨出了城门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贾川身边还是那套班子，只是多了十几名锦衣卫护送。

    贾川对于即将发生什么没有过多展望，这不像去查案子，路上还可将已知条件过过脑子，开封之行他想多了也没用，现任周王是个什么样子？采药局里都有哪些人？汉王会不会临死再挣扎一番？

    这些都不是眼下的贾川能掌控和了解清楚的，想了也是耗神，倒不如没事坐在马车里与朵朵谈心，只是多了一个董圆圆如一尊大肚弥勒佛一般始终在旁，贾川又搬不动，着实有点耽误事。

    这一趟虽说路途不近，寒风瑟瑟，但胜在心理健康，顺便在路上过了元宵节。

    这日下午眼见开封府的城门楼子若隐若现了，锦衣卫收到消息，周定王次子，汝南王朱有爋昨日暴毙。

    贾川骑在马上，下意识的勒住了缰绳，这是给他送见面礼来了？

    朱有爋，他有印象，张政介绍过这人跟朱瞻圻性格类似，都有举报自己亲属的战绩，但这个朱有爋可比朱瞻圻运气好多了，至少人家举报完被废为庶人流放之后，赶上大赦又回来了，再说本来世子之位也不是他的，做不了周王，继续做汝南王就是了。

    贾川本就怀疑现任周王，也就是朱有爋的哥哥朱有燉给皇上密信中多次提到的‘异动’与这位有关，可没想到还没开始查异动呢，朱有爋先不动了，不对，朱有爋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贾川皱眉问：“先查查这个朱有爋怎会到开封来了？”

    陈默说：“年前皇上下旨准他回开封的。”

    “他回来干啥？”

    “我怎么知道？但这件事我知道。”

    贾川长出一口气，呵出的白雾随风消散。

    陈默问：“进城后，你是先去采药局还是先去验尸？”

    贾川抬头看了看天说：“这个时辰了，我哪都不去，你们带着了老郑头过去看看吧，若非正常死亡，老郑头能看出来，我明日去过采药局后再说。”

    ……

    开封，南熏门外，贾川骑在马上仰头看着这座历经沧桑的古城，他心里默默算算，应该差不多三百年了吧……那时这片土地叫‘宋’。

    城墙上的青砖早已褪去了昔日的朱紫，只余下斑驳的灰褐色，裂缝间偶见枯藤，如老人手背上的青筋，贾川心中不免感慨，他看向正与守城官兵交谈的陈默，正巧陈默收起腰牌，转头也正看向他，说：“进城！”

    贾川心中一阵激动，催马前行。

    此时光线已暗，一行人穿过城门洞，隐约可见城内低矮屋舍与远处大相国寺的琉璃顶……贾川深吸一口凉气，他上一世想过去开封看看，但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这一世竟是来了，他心里有点激动，可随着慢慢融进这座城中，贾川呼出一口气，也就这样吧。

    一阵冷风吹过，贾川缩了缩脖子，便看到陈默已与等在城门前的人接上头了。

    贾川转头看了看正在经过城门的几驾马车，心想若是每次出行都跟这次一样，无惊无险的，多出来几次倒是也无妨。

    这边陈默与接站的人寒暄完毕，扭头跟贾川介绍道：“这是陆百户，咱们在开封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安排的。”

    贾川说了句‘有劳’朝陆百户拱了拱手。

    待所有人都过了城门，陆百户前面带路，一行人直奔住处。

    陆百户介绍他这次包下了整座客栈，客栈前面是二层小楼，可供锦衣卫住宿，后面有两个小院，可供女眷和几位官员歇息。

    客栈离御街很近，方便每日往返采药局，离王府也很近，方便锦衣卫办差。

    此时天已黑，冷风嗖嗖的，贾川做了缩脖子，只想着尽快到客栈暖和暖和，再无欣赏古城的心思。

    ……

    等到了客栈，一切安排妥当，几人用过饭后，贾川意识到自己错误的预判了时间，他以为黄昏进城，收拾利索用了饭之后不耽误再去给朱有爋验尸，可真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已是丑时末了。

    朱有爋还能连夜下葬不成？

    于是，贾川让所有人都歇息了，其他事都等明日再说。

    转日清晨，陆百户早早的等在客栈堂中，准备带贾川去采药局。

    贾川是这么安排的，陈默带着锦衣卫和老郑头去周王府，周王府自然会安排人带他们去看望朱有爋，而高云天换上常服跟他去采药局，虽说有些脱裤子放屁，但，贾川觉着多少演一演也算是对对手的尊重，至于对手是谁？他现在还不知道。

    马蹄踏过铺着薄雪的青石板路，发出‘哒哒’的声响，贾川挺直了腰身，双眼不识闲的看着四周的景物，这座曾冠绝天下的东京汴梁，如今虽不复《清明上河图》中的锦绣，却仍透着几分前朝遗韵，像一册被雨水浸透的旧书，墨迹淡了，筋骨犹在。

    陆百户刻意绕道经过大相国寺，只见山门前香客如织，贾川忙问：“今日可是什么好日子？上了香许愿能成真？”

    陆百户摆手道：“隆冬时节，风寒之症最是盛行，但没出正月，除非逼不得已，无人会去药铺，便都来上上香，求菩萨保佑，莫看这里人多，穷苦人家来不了，也无银钱去药铺，只看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到没到日子罢了。”

    贾川叹了口气。

    “前面转过州桥往西便是采药局了。”陆百户又接了一句。

    贾川点点头。

    ……

    让贾川没想到的是，这座由周定王在永乐年间创办的药局，门面竟是比他见过的府衙还要气派三分，门前两座石狮子披着残雪傲然蹲守，左侧立着‘奉旨采办’的碑刻，匾额上写着：济世活人。

    院墙比寻常衙门要高出尺余……

    “贾副使远道而来，采药局大使周成有失远迎。”

    贾川正打量着这座建筑，听到动静，赶紧朝大门处看去，一名约莫五十上下，身形富态，眼角皱纹都夹着精明的人正朝他拱手，袖口露出半截沉香木念珠。

    贾川能认得那人戴的是沉香木，还要多亏了高云天和陈默这段日子的教导，这东西贾川上一世听说过，也见过，可与陈默和高云天拿来给他看的，还是有区别的，想来上一世见过的多为赝品。

    在陈默和高云天为贾川普及高消费领域知识的时候，真是给贾川看过不少好东西，至于是哪来的？贾川没问，但贾川问过‘为何不用金丝楠木做手串？’，当时陈默冷哼一声说谁不要命了便做出来戴上，高云天解释金丝楠木那是皇家用的木料，除非赏赐，不然谁敢用？

    可这沉香木倒是有钱人可以弄到的。

    贾川见到此人脑中闪过‘油腻’二字，甚至脑补出这人胸前挂着一条金链子，胳膊上纹着一条青龙，大笑的时候偶尔能看到有颗牙是金色的……

    “太医院生药库副使贾川，见过周大使。”贾川也拱手行礼。

    之前贾川以为去献县做个县丞是现阶段可能就任的最低官职，太医院生药库官职再低那也是甲方，可等他细细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地方采药局那也是有官职的，大使可是正六品，因涉及到太医院和皇家药材供应，实际在官场上是很有排面的，尤其是这个由藩王创建的采药局，还兼领地方药政，权利可比一般六品官员大多了，据说这位周大使与布政使司官员都是平礼相见，可见威风。

    贾川品级还不如周成，礼貌些总不会错。

    周成笑呵呵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左前方带路，边走边问：“往年春季药材采买如何也是在二月，今年怎这么早便来了？”

    “哦，我跟皇上闲谈时提到滇南有好药，皇上便让我过来开开眼。”

    贾川说的很轻松，周成却差点左脚拌右脚。

    “周大使小心。”贾川虚扶了一下，表现的很是关心。

    周成探究的看了一眼贾川，又赶忙换做一张笑脸说：“年前还真就到了一批滇南好货，贾副使随我来。”

    贾川跟着周成，没再说话。

    穿过三进院落，药香渐浓，再迈过一道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晒场。

    晒场上几十名药工正在分拣药材，周成解释道：“眼下寒气未除，就这些人在忙乎，待春日暖和些，这里的人可就多喽。”

    贾川点点头，继续跟着周成走。

    经过晒场，又经过中院库房，贾川见几个书吏正与人核对账册，见周成过来，忙合上簿子行礼。

    周成只当没看到，带着贾川穿过中院，径直走到一扇包铁木门前，说：“这是去年新修的库房。”说着，他大力推开房门，一股药香扑面而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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