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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坤宁夜话,宗室之谋


第510章  坤宁夜话,宗室之谋

    夜色如墨。

    坤宁宫的琉璃灯盏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驱散了深夜的凉意。

    朱由校身著常服,步履轻缓地踏入殿内。

    「陛下驾到~」

    殿外太监的通传声刚落,皇后张嫣已快步迎了上来。

    她身著一袭月白色宫装,裙摆绣著缠枝莲纹,乌黑的发髻仅用一支玉簪固定,未施粉黛的脸庞虽带著几分倦色,眉眼间却依旧温婉动人。

    「臣妾,拜见陛下。」

    她盈盈俯身,裙摆扫过地面,行了一套标准的宫礼。

    朱由校快步上前,伸手扶起她的手臂,说道:「无须多礼,快起来。」

    他仔细打量著张嫣,见她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鬓边还有几缕碎发垂下,便知晓这几日她著实劳累。

    「亲蚕礼的事宜都忙完了?看你这模样,怕是没好好歇息。」

    张嫣顺势依偎在他身侧,拉著他的手走向殿内的暖阁,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都安排妥当了,明日便是最后一道祭礼,过后便清闲了。

    「朕的皇后辛苦了。」

    朱由校打趣一声。

    「这些都是臣妾的本分,哪谈得上辛苦?倒是陛下,连日批阅奏疏,还要操心西南、江南的战事,才更该保重龙体。」

    暖阁内早已备好了热茶,宫女们端著托盘轻步上前,将冒著热气的茶盏放在案上,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帝后二人。

    朱由校在铺著软垫的椅子上坐下,张嫣则绕到他身后,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肩头,力道适中地揉捏著。

    她知晓皇帝连日伏案,肩颈定然酸胀,这揉捏的手法,还是特意请教了太医院的太医,专为舒缓劳损而来。

    「嗯————」

    朱由校舒服地闭上眼,感受著肩头的酸胀渐渐消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怎么突然给朕揉肩?莫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他与张嫣成婚快两年了,夫妻二人默契十足,她这般反常的举动,定然是藏著心事。

    张嫣的手指顿了顿,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轻声开口。

    「陛下,臣妾自执掌后宫以来,时常会收到一些宗亲的信件————」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信里说,不少远支宗亲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有的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还有些旁系子弟,流落街头沦为乞丐。

    都是朱家的血脉,落得这般下场,实在让人心疼,也有损皇家的脸面。

    臣妾想著,是不是能从内帑中拨出一些钱粮,接济一下这些人?」

    「接济?」

    朱由校猛地睁开眼,脸上的惬意瞬间褪去。

    他抬手按住张嫣的手,示意她停下揉捏,转头看向她,语气复杂。

    「皇后的心意,朕明白。可接济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啊。」

    「大明立国两百余年,宗室子弟繁衍得太快了。

    太祖皇帝当年定下宗室分封之制,本是想让子孙后代共享富贵,可谁曾想,这些宗王、郡王们,一个个皆是多子多福,短短两百年,宗亲的数目竟已超过十万之众。」

    「十万?」

    张嫣微微蹙眉,她虽知晓宗室人数众多,却不知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是啊,十万还是保守的数字,朕估计,人数或许已经到了十五万人了。」

    朱由校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就按最低等的奉国中尉来算,每人每年的俸禄是两百石粮食。

    这十万宗亲,一年下来便是两千万石俸禄。

    去年朝廷全年的赋税,折算成粮食,也不过三千多万石。

    若是真要按制发放俸禄,光宗室一项就占了大半,剩下的钱粮,如何支撑军队、赈灾、修河,如何推行新政?」

    实际上,到了嘉靖的时候,宗禄就没有完全下发过。

    「更何况,这些宗亲之中,并非人人都贫困。

    那些亲王、郡王,占据著大片良田,垄断地方商贸,富得流油。

    真正受苦的,是那些远支的奉国中尉、镇国中尉,还有那些未得封爵的子弟。

    可即便如此,要接济这数万贫困宗亲,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内帑的钱,朕本打算用来支持水师造船、科学院研发新技,若是都拿去接济宗室,新政便成了空谈。」

    张嫣静静地听著,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她久居深宫,虽知晓朝廷财政紧张,却不知宗室问题已严重到这般地步。

    她看著朱由校眉宇间的愁绪,心中有些愧疚:「是臣妾思虑不周,竟不知其中有这般难处。」

    「无妨。」

    朱由校握住她的手,语气缓和了些许。

    「皇后心系宗室,也是一片仁善之心。  

    只是这宗室问题,绝非接济所能解决。

    若是今日接济了,明日他们便会觉得理所当然,日后需求只会更多,朝廷根本负担不起。」

    「朕已有了些想法,待京察结束,新政在西南、江南站稳脚跟,便著手整顿宗室,鼓励他们自食其力,或入仕、或务农、或经商,唯有如此,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张嫣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希冀:「陛下既有良策,那便是宗亲之福,也是大明之福。」

    朱由校将张嫣揽在怀中,却情亲摇头。

    明朝的宗室问题,不是简单的「贫富不均」,而是朱元璋定下的祖制与大明现实需求的矛盾,是一道缠绕著伦理、礼法与财政的死结。

    太祖皇帝当年立国,为保朱家天下永续,定下「分封而不锡土,食禄而不治事」的规矩。

    宗室子弟生来便有俸禄,无需劳作,却也被剥夺了政治权利与谋生自由。

    不得离开封地,不得干预地方政务,不得参加科举,不得经商置业,甚至连与外臣结交都需报备。

    这看似优厚的「铁饭碗」,最终酿成了无解的困局。

    要破局,第一步便要触碰「亲亲尊祖」的伦理底线。

    若允许宗室从政,打破「不治事」的祖制,文官集团定会以「违逆祖训」群起而攻之。

    他们本就忌惮宗室分权,怎会放任朱姓子弟染指朝堂?

    若组建宗室军队,又恐重演「靖难之役」的旧事,朝野上下必生恐慌。

    而宗室内部更是分化严重,上层亲王、郡王乐享厚禄,绝不愿放弃既得利益。

    中下层宗室挣扎求生,却早已被制度磨去了锐气与能力,即便给予出路,也未必能自食其力。

    双重阻力之下,每一步都千难万难。

    上层宗室依旧是天之骄子。

    亲王岁禄万石,郡王二千石,这还仅是明面上的俸禄。

    他们凭借朝廷赐予的庄田、盐店特权,大肆兼并土地,垄断地方盐业、茶业贸易,聚敛的财富远超俸禄数倍。

    晋王朱求桂在山西占据良田万顷,每年收租便达数十万两。

    福王朱常洵在洛阳的庄田更是扩至两万顷,民间素有「福王肥而天下瘦」之说。

    可即便富可敌国,他们仍是「高级囚徒」。

    深居王府高墙之内,活动范围不得超出封地县城,日常起居皆在官府监视之下,虽富贵至极,却也形同软禁,空有亲王之尊,实则与傀儡无异。

    中下层宗室则早已坠入深渊。

    镇国将军以下的爵位,俸禄本就微薄,更遭长期拖欠与折价盘剥。

    嘉靖年间朱聪浸在疏奏中哭诉:「臣等数日不食,嗷嗷待哺,有子孙暴露十年不得埋葬者,有行乞市井者,有流徙他乡者。」

    至天启年间,情况更是恶化到了极致。

    就拿最低等的奉国中尉来说,理论岁禄二百石,可按《宗藩条例》折算下来,实际能拿到手的寥寥无几。

    本色米仅占四成(八十石),按地方官府的折银标准,河南每石仅折银0.35

    两,仅得二十八两。

    剩余六成(一百二十石)折成宝钞,而此时的宝钞早已贬值如废纸,每贯仅折银0.01两,一百二十石米折算下来竟只有1.2两。

    全年实际收入不过29.2两,不足理论值的一成五,仅够一家三口半年的口粮。

    地方财政也无力支付宗室所有俸禄。

    山西作为宗室密集省份,天启三年全省存留粮仅152万石,可宗室禄米的理论需求竟达312万石,缺口高达200%。

    实际发放中,亲王尚能勉强拿到一半本色米,镇国将军以下仅能领到两三成,且多是劣质棉布、发霉的胡椒、滞销的茶叶等充抵,连最基本的粮食都难以保障。

    河南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

    这里的宗室人口占全国三分之一,理论禄米需求192万石,实际发放不足40

    万石。

    底层宗室如奉国中尉,年领银常常不足30两,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行乞于市,与丐为伍」,甚至有「鬻妻卖子以苟活者」。

    万历年间河南巡抚的奏疏至今存于内阁。

    「宗室之中,年未三十而冻馁死者有之,阖家饿死无一存者有之,鬻子女为奴者不可胜数。」

    堂堂朱家血脉,竟沦落到如此境地,既是宗室的悲哀,也是朝廷的耻辱。

    唯有江南稍缓。

    南直隶、浙江等经济发达地区,靠著商税、盐课的额外收入补贴宗禄,实际发放比例能达五六成。

    苏州府甚至将镇国将军的本色米占比提升至五成,折银按市场价0.6两/石执行,才算让当地宗室勉强糊口。

    可这终究是特例,无法复制到全国。

    「或许————招募宗军,是条破局的路子。」

    朱由校却已顺著这思路往下想。

    「中下层宗室本就无生路,若能让他们入军,给粮饷、授军职,既能解他们的饥寒,又能为大明添一支兵马。

    上层宗室若愿领兵,便授虚职掌军纪,不让他们握实权,既安了他们的心,也防了分权之患。」  

    可这念头刚落,他便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哪有这般容易?

    文官集团定会跳出来反对,说什么「宗室掌兵,恐蹈靖难覆辙」,拿著太祖「不治事」的祖训死磕。

    山西、河南的亲王郡王们也不会乐意,中下层宗室若有了军职依靠,谁还会仰他们的鼻息?

    更别提祖制里压根没「宗室从军」的先例。

    但转念一想,他又松了口气。

    自登基以来,他哪一步不是在破祖制?

    废黜旧京察的虚文、让司礼监监察百官,是破。

    派秦良玉一介女将掌重兵、在西南推行改土归流,也是破。

    就连如今筹备的恩科破格取士,何尝不是在打破「唯科举论」的旧例?

    那些「违逆祖训」的指责,听得多了,倒也如虱子多了不咬人般,渐渐淡了。

    「阻力是免不了的。」

    朱由校握紧张嫣的手,语气里带著几分漫不经心的坚定。

    「可比起宗室拖垮财政、流民四起,这点阻力,算不得什么。」

    张嫣见他神色笃定,便知这念头已在他心中扎了根,遂不再多问,转而顺著他的话锋,轻轻转移了话题:「陛下既有定计,便慢慢筹划便是。倒是后宫诸人,陛下近来忙于国事,怕是许久未曾过问了。」

    朱由校愣了一下,旋即苦笑出声。

    自西南战事吃紧、京察筹备以来,他除了每日来坤宁宫歇脚,竟真的没踏足过其他宫殿。

    「这诸事繁杂,朕连女人都不想了,后宫如今如何了。」

    「良妃娘娘、成妃娘娘与于美人,胎像都稳著呢。」

    张嫣说起后宫琐事,语气便柔了几分。

    「良妃娘娘是七月怀的,如今已八个月了,太医院的太医说,胎儿壮实,每日都能感觉到胎动。

    成妃娘娘和于美人晚一个月,七月有余,也无孕吐、心悸的毛病,每日都在庭院里散散步,读些闲书养胎。」

    朱由校听得眉眼舒展。

    他此前流连后宫,并非沉迷声色,而是深知皇室子嗣单薄是大明隐忧。

    如今接连有妃嫔有孕,倒是了却一桩心事。

    「再过两三个月,便能添几个皇子公主了。」

    这话里藏著的远虑,张嫣虽未必全懂,却也隐约察觉。

    朱由校却没瞒她,轻声道:「日后朝鲜需人镇抚,倭国需人监国,草原平定后也得有藩王驻守。

    子嗣多些,将来打下的土地,才有可靠的人去守,大明的疆土,才能扎得稳。」

    张嫣有些疑惑。

    封王不是封在国内吗?

    怎封在朝鲜、倭国、草原?

    朱由校当然不会跟他解释太多。

    等他搞定的了国内的事情之后,莫说是倭国。

    就是英吉利,他都要封一个儿子过去当王!

    当然...

    张嫣脸上虽然疑惑,但看著朱由校志得意满的表情,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轻轻拢了拢鬓边碎发,语气温婉却带著几分郑重:「陛下心系天下,臣妾懂。只是————陛下也别总往坤宁宫跑了,良妃她们怀著孕,盼著陛下过去瞧瞧呢。

    臣妾是皇后,若总独占陛下,恐落个善妒」的名声,也不利于后宫和睦。」

    这话听得朱由校失笑,他伸手捏了捏张嫣的脸颊,触感细腻温软:「皇后倒会替朕著想。朕知晓了,明日便去良妃宫中坐坐。」

    说罢,他松了松常服的玉带,衣料摩擦间,露出几分连日操劳的疲惫。

    「只是今日,朕既来了坤宁宫,皇后难道还能把朕赶出去不成?」

    张嫣被他说得面颊微红,烛光映在她耳尖,泛起一层浅浅的粉。

    她不再多言,只是上前一步,轻轻解开朱由校腰间的玉带。

    玉带落地时发出轻响,常服的衣襟也随之散开,露出内里素色的中衣。

    张嫣面颊绯红,耳尖的粉色在烛光下愈发明显。

    她不再言语,只是纤指微动,继续解开朱由校常服下素色中衣的系带。

    朱由校看著她低垂的眼睫在光晕下投下浅浅的影子,心头那因国事积压的沉重,此刻也被这满室的暖意与眼前人的温婉悄然驱散了些许。

    他抬手,轻轻拂过张嫣拢在鬓边的几缕碎发。

    中衣的系带松开,衣襟也随之微微开。

    张嫣的动作顿了顿。

    朱由校低笑一声,手臂一揽,便将她柔软的身子轻轻拥入了怀中。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琴瑟和鸣、被翻红浪了。

    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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