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取士 收狗 党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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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北京城,天黑得早。才过申时,日头就没了影,只留下干冷的西北风,刮得人脸皮发紧。
可秦王府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府邸深处的大花厅,四角都摆着半人高的铜炭盆,里头烧着上好的银骨炭,暖烘烘的,没一点烟味儿。厅里灯火通明,丝竹声悠悠扬扬,几个舞姬穿着薄纱,踩着软毯,腰肢扭得跟水蛇似的。
秦王朱存枢坐在主位上,胖脸上泛着油光,笑呵呵的。他如今是宗人府宗正,又得了皇上青眼,在这北京城里,算是宗室里的头面人物。底下坐着的,是赵王、鲁王、德王,还有几个秦藩、周藩的郡王。这些王爷,早先都被圈在封地里,有钱都没处花,跟坐牢似的。如今托了皇上的福,能常住京师,一个个都像是出了笼的鸟,快活得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爷们的话匣子都打开了。
鲁王抿了口酒,咂咂嘴:“还是京师的酒好啊!比俺那兖州府的强多了!”
赵王笑道:“老鲁,你那是酒好?俺看你是瞧这北京城的娘们儿水灵吧!”
众人一阵哄笑。德王年纪大些,摆摆手:“慎言,慎言!如今咱们能在这儿逍遥,全赖皇上恩典。得念着皇上的好。”
“那是自然!”秦王接过话头,声音洪亮,“皇上仁德,体恤咱们这些宗亲。要不是皇上开了金口,咱们这会儿还在那四方城里憋屈着呢!”
这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纷纷点头称是。气氛越发活络。
秦王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抬手挥了挥。乐师和舞姬们知趣地退了下去。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王爷们都有些意犹未尽,疑惑地看向秦王。
秦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拿起酒杯,却没喝。“诸位叔伯兄弟,咱们在这儿吃着喝着,乐呵着。可你们想过没有,各地还有多少宗亲,连禄米都领不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话像盆冷水,浇了下来。王爷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那点快活劲儿没了,换上了几分敷衍的愁容。大明是很多穷鬼宗室,可他们是王爷,再穷穷不到他们头上。
“是啊……不容易。”鲁王嘟囔了一句。
“唉,都是太祖爷的子孙,命不一样啊。”赵王也跟着叹气,眼神却有点飘。
秦王把酒杯放下,声音压低了些:“不瞒诸位,皇上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前几日召见额,还说起……说宗室子弟里,未必没有人才,可惜被不知道谁想出来的祖制所限,报国无门啊.皇上翻遍了《皇明祖训》,上面也没说不让那些将军、中尉科举上进啊!”
坐在秦王下首的孔圣公,这时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他摇头晃脑道:“既然《皇明祖训》上没有,那就不是祖制,只能说是老规矩。祖制是要守的,老规矩.依愚见,不合时宜就该废了!若能让宗室才俊,也能如寻常士子一般,参与科考,博个功名,既能报效朝廷,也能自谋生路,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话一出,花厅里彻底静了。王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立刻接话。这事,可太大了。
鲁王皱起眉头,犹豫着说:“孔圣公,话是这么说……可老规矩……还有外头那些文官,能答应?怕不是要骂咱们与民争利,坏了规矩?”
赵王眯着眼,盘算了一下,缓缓道:“若是皇上的意思……倒也不是不能办。只是,这章程怎么走?总不能皇上直接下旨吧?那帮御史的唾沫星子,能把乾清宫淹了。”
秦王见火候到了,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更低:“皇上就是这个意思。皇上不欲强行下旨,落人口实。希望由咱们这些在京的亲王、郡王,联名上个奏疏,以体恤宗亲、为子弟谋出路的名义,恳请皇上开恩。这样,皇上才好顺势而为。”
他环视一圈:“诸位意下如何?”
德王先表态:“这是给宗室谋活路的好事,老夫赞成。”
郡王们也都纷纷附和:“秦王爷说的是!”“咱们自当附议!”
鲁王和赵王交换了个眼神,也点了头。鲁王道:“既然是为了宗室大局,俺老鲁也没话说。”
赵王补了一句:“只是这奏疏的措辞,得仔细斟酌,别让人抓了把柄。”
“这个自然!”秦王见事已成,脸上又有了笑模样,“来,此事既定,咱们接着饮酒!接着乐!”
丝竹声又响了起来,舞姬们再次翩然入场。花厅里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王爷们推杯换盏,好像刚才那件关乎无数宗室命运的大事,不过是酒席上的一段小插曲。
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奏疏一上,朝廷里,怕是要掀起风浪了。
不过他们不怕!
他们是王爷,而且还是离开封地,闲居京师的王爷。只要皇上不发话,文官们的唾沫星子压根伤不着他们,搞不好自己还会得个构陷亲王的罪名。
几乎同一时刻。
几千里外的朝鲜汉阳,却是另一番光景。
昌德宫仁政殿里。
黄台吉坐在御座上,脸色比殿外的天色还沉。他脚下扔着一份军报,上面写得都是“反剃头”起义的最新动向。
多尔衮、阿济格、莽古尔泰、阿敏几个贝勒,分坐两侧,一个个面无表情。索尼等八旗大臣,范文程、宁完我等汉臣,还有金成仁、朴昌范、李景稷、韩润几个朝奸,都垂手站着,大气不敢出。
“全州府!庆州道!又冒出十几股反贼!”黄台吉的声音平静且冰冷,“杀了朕派的安抚使!一个剃发令,就这么难?啊?”
没人敢接话。
阿敏先忍不住,腾地站起来,吼道:“大汗!跟这些朝鲜奴才啰嗦什么!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家杀一家!杀到他们怕为止!”
多尔衮斜了他一眼,冷冷道:“杀?杀得完吗?八旗兵就那么多,陷在朝鲜这泥潭里,辽东老家还要不要?明军不久前夺下了库库和屯,整个土默特川也都被他们拿下了如果咱们不能尽快向阿巴泰增援,他这个奉命大将军可要干不下去了!”他转向黄台吉,“大汗,不如编练‘朝鲜八旗’,让朴昌范、韩润他们去招兵,以朝鲜人打朝鲜人。”
黄台吉没说话,目光扫向那几个朝奸。
金成仁腿肚子直打颤,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大汗……奴才……奴才有个蠢念头……”
“说。”黄台吉吐出一个字。
“两班……两班那些人,最看重功名官位。”金成仁结结巴巴地说,“他们现在反,一是为衣冠,二是怕没了特权……要是……要是大汗开恩,准许剃了发的读书人,参加科举,考中了能给官做……肯定……肯定有不少人愿意归顺……”
范文程立刻出列,躬身道:“大汗,金通判此言,老成谋国!然臣以为,眼光可更远些。科举之门,不应只对两班开放。李朝还有众多‘中人’、平民,长期受两班压制。若大汗给予他们科举之望,彼等必感恩戴德,大汗便可从根本上瓦解两班根基!”
“不可!万万不可!”朴昌范急得差点跳起来,也顾不上礼仪了,“大汗!中人、贱民,粗鄙无文,岂能登大雅之堂?若让其与两班同考,必寒了归顺士人之心啊!”
韩润也赶紧附和:“朴大人所言极是!此例一开,体统何在?”
黄台吉静静听着,眉头越拧越紧。
朝鲜奴才的意思他太懂了,王侯将相,要有种乎!而范文程这种汉人奴才则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大金应该走那一条路呢?
过了好一会儿,黄台吉才了开金口:
“好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科举,要办。”黄台吉的目光扫过范文程和金成仁,又扫过朴昌范和韩润,“怎么个办法,得有章程。范文程、宁完我,你二人会同金成仁、李景稷,拟个条陈上来。首重归顺之两班,以示优容;亦不可堵死寒门之路,可以分配一点名额给寒门。具体尺度,你们把握。”
他顿了顿,看向阿敏和多尔衮:“剿贼的事,不能停。就按多尔衮说的,编练八旗朝鲜。阿敏,你总领,韩润副之,朴昌范负责粮饷。要以战养战,尽快给朕把朝鲜平定下来!”
“嗻!”几人齐声应道。
会议散了。范文程、宁完我等人连夜去拟章程。阿敏、韩润则立刻开始张罗给一部分朝鲜包衣抬旗当八旗朝鲜的事儿。
黄台吉独自坐在殿里,望着桌子上摊开的一张大明舆图琢磨:大明和大金现在都在积蓄力量,准备最后的厮杀!大明那边据说在搞劳什子新政,还派了个王爷去陕西办什么粮管所就想着多活些人!哼,妇人之仁!大金就没那么多事儿了,一门心思强兵便是了。
只要“剃头令”在朝鲜推行完毕,三千里江山之上就有几百万大金奴才.足够养活几十万天兵,到时候,崇祯小儿拿什么打?
北京,乾清宫。
崇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飘起的细雪。秦王那边已经递了话过来,事情算是开了头。他知道,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那些文官们,绝不会轻易让宗室把手伸进科举这块自留地。
而崇祯想要让改革的大风从陕西,从北直隶一路吹到江南,就必须要有一支能替他去江南清田、查税的干部队伍
“但愿大明的几十万宗子中,能有几百个中用的。”他低声自语,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而在他看不见的远方,朝鲜全州府地界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赵四骑着匹辽东骏马,带着一队已经杀出一点凶性的朝鲜绿营兵,大摇大摆地进了全州府下的一坐州城。
不过这次他不是来砍人的,而是让人抬着几桶浆糊,抱着一大卷刚印出来的告示。
“贴!给老子贴显眼点!”赵四扯着嗓子喊,“城门楼子!市集口!那些大户人家的墙头上,都他妈给老子贴满了!”
绿旗兵们忙活起来。浆糊刷上去,告示拍在墙上。黄色的纸张上,是汉文和谚文并排写的。大意是:大金国大汗恩典,为安朝鲜士子之心,特开恩科。凡是遵制剃发、身家清白的读书人,不论原属何党何派,明年春天,都可赴汉阳府应试。考中了,便有官做,前程似锦。
围观的老百姓大多不识字,伸着脖子看热闹。有那识字的,挤在前面,磕磕巴巴地念出声来。每念一句,人群里就起一阵骚动。
“听见没?剃了头,就能去考状元做官了!”赵四得意洋洋,用马鞭指着告示,“比跟着李朝那些窝囊废强多了!这是大汗给你们的活路,别不识抬举!”
消息像长了脚,顺着官道、小路,传遍了全州各地的乡村。
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几个躲藏起来的全州李氏子弟,正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发愁。他们是坚定的“南人党”,誓死不剃发。一个老仆冒着风险,从镇上偷偷揭回来一张告示,颤巍巍地递给他们。
为首的叫李杭,是个年轻的进士。他展开告示,就着灯光飞快地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白。看完,他把告示轻轻放在桌上,半天没说话。
屋里死一般寂静。炭盆里的火苗微微晃动着,映着一张张年轻却憔悴的脸。
“哼,”一个性急的子弟忍不住,压低声音骂道,“黄台吉好毒的计算!这是要绝我们的根啊!让那些贪生怕死的‘北人党’败类,借着胡人的势爬上来!”
另一个声音带着恐慌:“若是……若是真有不少人去了……那这反剃发的大义,还有谁肯坚持?人心……就怕散了啊!”
李杭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沙哑却清晰:“你们看明白了吗?这不止是剃发,这是要让我们自相残杀。”
他指着那张告示,像是指着一条毒蛇:“北人党那些奸贼,正愁没机会将我等赶尽杀绝。如今有了胡人这把刀,他们定会踊跃应试,甘为前驱。到时候,他们便是‘归顺良民’,我们这些不肯剃发的,就成了‘逆贼’。他们拿着胡人给的官印,来杀我们这些‘逆贼’,名正言顺!”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更压抑。空气像是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先前那性急的子弟猛地一拳捶在桌上,油灯跳了一下:“难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用胡人的刀子,来杀尽我们‘南人’忠良吗?”
没人能回答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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