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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皇明通报》特约评论员朱思文


腊月的北京,天黑得早。申时刚过,日头就没了影,只剩下干冷的西北风,卷着沙土,吹得天地昏黄。

    钱谦益宅邸深处,一间密室门窗紧闭。

    钱谦益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下首坐着四人。

    左边是鹿善继,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官袍。他是左佥都御史,孙承宗的心腹,清流里的硬骨头。边上是黄宗羲,崇祯元年的榜眼,在户部云南清吏司干了快三年,管着市舶司改制。忙前忙后两年多,没见太大起色,七大口岸今年的关税加起来才三四十万两——这还得是郑芝龙、刘香、杨六、杨七那些海上汉子给崇祯面子。

    右边是周延儒,太常寺少卿,官袍崭新,面皮白净,眼珠子转得活络。最边上的是温体仁,詹事府詹事,瘦高个,端着茶杯,嘴角耷拉着,看谁都不顺眼。

    “都议议吧。”钱谦益开了口,带着江南口音,“孔圣公牵头,在京诸王联名,那开‘宗室科举’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皇上留中不发,但意思,大家都清楚。”

    鹿善继先叹了口气,嗓子哑着:“牧斋公,皇上这是挟着大胜之威啊。八里桥破了东虏,拿下归化城,收了土默特川,插汉部的太后和小汗王都低了头……这是实打实的开疆拓土。如今又拿宗室说事,占着‘恤亲藩’、‘活生民’的大义名分。咱们要是硬顶着,不光不占理,还得落个不顾大局的骂名。”

    黄宗羲年轻,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鹿公!这哪是占不占理的事?这是动摇国本!宗室一旦科举入仕,凭着天潢贵胄的身份,寒门子弟还有路走吗?这跟东汉的宗亲掌权有什么两样?长此以往,这大明的官场,还不成了朱家宗室的天下?学生以为,退不得!”

    周延儒慢悠悠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太冲啊,话是这么说。可皇上如今威望正隆,又抓着赈济陕西、平衡财政的大义。硬顶是下策。得想个法子,让他这事……办不成,或者,办起来也得变味。”

    温体仁冷笑一声,声音尖细:“周少卿的意思是,咱们也学严嵩、张居正,搞‘顺应’那一套?宗室科举这口子一开,后患无穷!今天能科举,明天就能入阁,后天就能掌兵!到那时候,朝堂上全是‘朱备’、‘朱表’、‘朱璋’……还有咱们站的地方吗?牧斋公,这事关乎道统,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钱谦益没立刻接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温体仁话说得重,但理是这个理。皇上这一步,是要把皇权的根子,直接扎进士大夫的心窝里。

    正说着,密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钱谦益眉头一皱。早有吩咐,不是急事不得打扰。

    “进来。”

    门开了,是他的心腹门生吴伟业,脸色发白,手里攥着一卷还带着墨香的纸。

    “老师,诸位大人,”吴伟业喘了口气,把纸递上来,“刚出的《皇明通报》,头版……头版有篇文章,署名……‘朱思文’!”

    “朱思文?”

    几人都是一愣。这名字没听过。

    钱谦益接过报纸,飞快地扫了一眼头版那篇《恤亲藩以固国本,开生路以安社稷》的文章。只看几行,他脸色就变了。

    文章写得明白:

    藩王为救陕豫晋几百万饥民,已献出大量庄田存粮,藩禁之“藩”早已名存实亡。若还守着旧“禁”,不许太祖子孙自谋生路(比如科举),岂不是把宗室当贱民看待?有违太祖封建的本意。“禁”该随着“藩”一起消了,解除藩禁、允许宗室科举是天经地义的事。

    “特约评论员……朱思文……朱……思太祖之文……”钱谦益喃喃道,手微微发抖,“是皇上!皇上亲自下场了!”

    他把报纸递给鹿善继,鹿善继看了,脸色灰败。黄宗羲凑过去看,越看脸越青。周延儒和温体仁也伸着脖子看完了,一个眼神闪烁,一个脸沉得能滴水。

    密室里的空气像是冻住了。

    “这不是商量,是告知。”钱谦益声音发涩,“皇上用‘朱思文’这名号,就是把话挑明了。他占了‘救国’、‘恤亲’的至高点,咱们要是反对,就是不顾百万饥民,就是苛待太祖子孙!”

    “那……那就由着他……”黄宗羲急了。

    “硬顶不行!”钱谦益猛地打断他,眼中闪过决绝,“得换法子。不能明着对抗,得用软刀子。”

    他看向几人,快速布置:

    “鹿公,你在都察院,发动言官。别直接反对宗室科举,就揪住细则不放!籍贯怎么定?学额怎么分?考官怎么避嫌?考中了授什么官?会不会与民争利?这些问题,一个个上书去问!把水搅浑,拖住它!”

    鹿善继沉吟一下,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用程序拖着。”

    “周少卿,温詹事,”钱谦益又看向那两位,“你们在部院、詹事府,门生故旧多。章程拟定、公文流转,让他们‘谨慎’点,‘缓办’点。下面的人不真心办事,皇上的旨意就出不了紫禁城。”

    周延儒和温体仁对视一眼,都没吭声,算是默许。

    “太冲,”钱谦益最后对黄宗羲说,“你联络复社同人,在东林书院和各处学馆造势。文章要写得漂亮,道理要讲透。核心就一句:优容宗室的办法多的是,何必非要动科举这块地盘?可以仿宋制,设‘宗科’、‘南班官’,给宗室优厚待遇,但必须和士大夫的正途严格分开!”

    黄宗羲重重点头:“学生明白!定要守住科举清名!”

    一番计议,众人觉得似乎找到了条路,气氛稍稍活络了点。正准备细化一下怎么操作,密室门外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比刚才更急。

    “老爷!老爷!”是钱府老管家惊慌的声音,“宫……宫里来人了!是司礼监的曹公公!已到前厅了,说是有旨意!”

    “曹化淳?”钱谦益心里咯噔一下。

    众人脸色瞬间煞白。曹化淳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监督御前亲军太监,皇帝身边顶尖的大珰,他深夜亲自来,绝不会是小事。

    钱谦益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对众人低声道:“诸位暂避,我去接旨。”

    他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出密室,来到前厅。

    只见曹化淳穿着一身簇新的蟒袍,面带微笑站在厅中,身后两个小太监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摆着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一支品相极好的狼毫笔,一方雕着云纹的端砚。

    厅里灯火通明,照得曹化淳白净面皮一团和气。

    “钱侍郎,咱家这厢有礼了。”曹化淳微微躬身,声音尖细却清晰。

    钱谦益赶紧躬身还礼:“不敢当,曹公公深夜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曹化淳笑道:“皇爷口谕。”

    钱谦益立刻撩袍跪倒:“臣钱谦益,恭聆圣谕。”

    曹化淳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皇爷说:闻钱先生近日操劳国事,甚是辛苦。特赐内造紫檀狼毫笔一支,端溪老坑云纹砚一方,给先生批阅公文、抒写胸臆时用。”

    小太监上前,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笔砚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曹化淳继续道,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厅里厅外都能听清:“皇爷还说了,《皇明通报》上新开了‘国是论坛’,专给百官士子商谈国是用。道理越辩越明白!皇爷虚怀若谷,凡有见解,无论赞否,都可畅所欲言,言者无罪!”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钱谦益低着的头上,语气转为凝重:“但是,有理,就在论坛上,堂堂正正说清楚!没理,就别暗中阻挠,坏了朝廷安民恤亲、稳固社稷的大事!皇爷让咱家带句话: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完,曹化淳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钱谦益,但那笑容里,已带了刺骨的寒意。“钱先生,皇爷的苦心,您可明白?这‘国是论坛’,您得带个好头,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叫道理越辩越明。”

    钱谦益全明白了。赏笔砚,是逼他“写”;“道理越辩越明白”和“言者无罪”,是划下道来,逼他公开辩论;最后那句“勿谓言之不预”,则是赤裸裸的警告!

    这不再是敲打,这是战书!皇帝用最“讲理”的方式,向最懂讲理的士林领袖发出了挑战。

    “臣……臣钱谦益,叩谢天恩!陛下隆恩,臣……铭感五内!”钱谦益的声音起初干涩,但说到后半句,反而透出一股沉静。既然躲不掉了,那就战吧!

    曹化淳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小太监转身走了。

    钱谦益站起身,看着桌上那套精美笔砚,眼神锐利起来。他整了整衣袍,稳步走回密室。

    鹿善继、黄宗羲等人立刻围上来,面带忧色。钱谦益却摆摆手,神色平静。他把曹化淳的口谕,尤其是那几句关键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密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刚才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劲儿没了,大伙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周延儒琢磨了一下,先开了口,话里带着点儿轻松:“皇上既然开了这个‘国是论坛’,又说‘道理越辩越明’、‘言者无罪’,这不明摆着给咱们一个讲理的地方嘛。牧斋公,皇上肯讲理,这事儿就好办。天下的道理,咱们肚子里装着,还怕跟皇上说不清楚?”

    温体仁那老是耷拉着的嘴角也松了些,话还是那么冷,但透着底气:“就是这么个理儿!皇上是打了胜仗,也在赈灾,想干点不一样的事。可治国平天下,终究要讲个‘正’字。咱们手里攥着的,是为国家选贤任能、防止宗室坐大生乱的正理。这道理,放到哪儿都站得住脚,有什么不敢辩的?”

    黄宗羲年轻,脸上泛着光,声音也亮:“老师!周少卿、温詹事说得在理!皇上想用实实在在的功劳,来行权宜之计。咱们正好借这个论坛,把科举取士的本意、朝廷用人唯贤的公心,跟天下人掰扯明白。让学生们都看看,咱们争的不是自个儿的私利,为的是江山社稷的万年基业!学生这就去写文章,把道理讲透!”

    鹿善继捋着胡子,慢慢点头,话说的稳当:“皇上是有大功劳,可这事关系到朝廷怎么选官,关系到天下读书人的心。咱们照着道理实话实说,文章写得在理,情真意切,说不定就能让皇上回心转意。就算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皇上的主意,也能让天下士子明白咱们的苦心。道理在咱们这边,人心也在咱们这边,没什么好怕的。”

    钱谦益看着大伙儿都来了精神,心里那点疙瘩也解开了,脸上露出了这些天少有的轻松。皇上划下道来要讲理,这正对他们的路子!论讲道理,他们东林党还没怕过谁。

    “好!”钱谦益轻轻拍了下桌子,声音不大,但透着干脆,“皇上既然想听道理,想把事儿辩明白,那咱们就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太冲,你赶紧去联系复社的人,把文章准备好,要写得有理有据,有劲儿。鹿公,都察院那边,让言官们上奏疏,要切中要害。周少卿、温詹事,部院里的风向,也得把握好,让大伙儿都明白这里的利害。”

    他看了看在座的人,提高了声音:“皇上要讲‘让百姓活命’的实在好处,咱们就跟他讲‘防止祸乱’的长远考虑!皇上要讲‘体恤宗亲’的仁政,咱们就跟他讲‘看重贤才’的公平正道!就让这个‘国是论坛’,变成辨明天下至理的地方!”

    这会儿,钱谦益只觉得胸中一股气提了起来。皇上赐的那套笔砚,他看着不再像是逼他就范的家伙什,倒像是给了件能光明正大较量的兵器。这场仗,躲是躲不掉了,那也不用躲!

    他心里有底儿,道理在自己这边,公道也在自己这边,还有什么好怕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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