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尊脸上的玩味敛去，不是因为朱四海死了。

    而是因为在她的注视下，她居然没有看清，这朱四海到底是如何死的！

    她是谁？封灵道的雀尊，此刻哪怕仅仅是一道即将溃散的法身，但又有什么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呢？

    一步迈出，雀尊来到了朱四海崩碎的阴神旁，探手在虚空中一捞，整片虚空如同幕布般，迅速翻起褶皱，快速收缩在雀尊的掌心。

    快要遁出城主府的李无寿，心神一凛。

    此刻他一点香灰涂抹在眉心，周身弥漫着香火氤氲，外加黑影笼罩周身。望着身后不断褶皱，倒卷的虚空，更是心惊不已。

    这雀尊恐怖如斯！

    氤氲开道，小心翼翼的再次遁远了一些，回望庭院上方的虚空。

    雀尊眉头皱起，手中空空，对方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这朱四海的阴神，是自己崩碎的一般。

    但也并非一无所获，鼻头轻嗅，雀尊眼中精光爆闪，嘴中蓦地发出一声呢喃：“好霸道的香火愿力！这是何人在拜神？现在哪还有这样的神？”

    这声呢喃极轻，被遮掩在身下噼啪作响的火势中。

    雀尊微微昂首，眉心处飞出一根虚幻的黑羽，缓缓的融入夜幕中。

    虚空中涟漪不断，同一时间三仙馆内的小院突然一震。

    陈狗儿怪叫一声跌倒在地，而后麻溜的抱起香案上的香炉，冲出了厢房，一屁股坐在倒转的方桌上，莫名的震动霎时平息，陈狗儿这才撅起屁股，在方桌上搓揉起来。

    揉着揉着，他的牙却渐渐的呲了起来！

    这边的雀尊，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惊异更甚！这小小的五方城，居然乾坤倒转，天机迷蒙？

    一个修出了一丝纯阳的城隍，一个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杀了人，现在连天机都被遮掩了。

    当真有趣啊！雀尊有些来了兴致，可惜本尊离化洲太远，否则倒可以来探查一番。

    另一边的朱琉璃虽然没有听清雀尊所言，但雀尊的动作，却引动了她的注意。

    抬眼望去尚未看出所以然，就发现了雀尊身侧崩碎的朱四海阴神。瞳孔骤然收缩，心神震动起来。

    朱四海死了？谁杀的？师尊？

    不可能！朱四海何德何能值得师尊出手？那是谁？

    朱琉璃心绪纷杂，乱作一团，她没有伤心，只是有些复杂，自己一直以来的坚守突然落空了！

    一时间愣在原地，双耳处的白色雀首，微微抬起头颅，脖颈处的羽毛沿着朱琉璃的面容缓缓蔓延开来，朱琉璃断裂的左臂处，血肉蠕动，大量的羽翅从中钻出，眨眼间长出一个翅膀。

    其背脊处，更是不断震颤，大量的鲜血溢出，一根根雀爪沿着朱琉璃的背脊左右对称长出，而后肆意的伸展着。

    雀尊松开紧握虚空的手，皱皱的空间迅速铺展恢复原样。

    抬头静静的望着，陷入呆滞中不断异化的朱琉璃，不发一言。

    尘缘未断，心中的执未抚平，却发生意外，只有两种可能，一为寻到新的执，这也是雀尊所期待的，毕竟朱四海作为朱琉璃的执念，于她而言太过墨迹！

    因此刚刚她在察觉到异样时，并未阻止，她也想看看朱四海死后，朱琉璃能否觉悟！

    只是她没想到，异样是察觉到了，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陷入迷失之中，茫然间被心中的灵异化，取而代之，到那时也只能沦为雀尊的口粮，尽管她觉得这个时候的味道一般，没有道成后那般美味，但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她为雀尊，漫长的生命中，坐看凡尘，什么样的结果她都无所谓。

    因此她只是静静的看着！

    倒是看着这一幕的李无寿惊诧起来，这就是封灵道的异化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异化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杀了朱四海？

    可是这父女俩怎么看也不像是父女情深的样子啊？

    但莫名的李无寿心绪紧迫了几分，正常考虑下朱四海一死，雀尊法身消散前，这朱琉璃该是要撤走的，但一个疯了的朱琉璃就不一定了！

    心神沉入袖口中，李无寿小心翼翼的对着文神官呼唤起来。

    正在此时，变故再生，朱琉璃呆滞的立在原地，蓦地嘴中发出一声呢喃：

    “我知道是谁杀了朱四海了！”

    是的！她想明白了！

    尽管她不愿意相信，对方有这个实力在师尊的面前悄无声息的杀了人。但如此藏头露尾，悄然无息，除了那个东西，她想不出，这五方城内还有谁能做到！

    东城外时，那个东西就一直藏匿身形，差点让她翻了船。

    对方在移花接木，将文武神官调到东城外后，就喊着要回到五方城杀了朱四海。

    那么除了他还有谁？

    甚至之前自己前往北城外损失的子雀，以及崔家寨那次的意外，都应该是对方暗中出手了。

    一切都想通了！

    朱琉璃的双眸越发的清明起来，脑后蓦地伸展出道道金色的枝桠，迅速的盘结出一个金色的鸟巢。

    “咦～？竟然清醒了过来？”

    雀尊望着朱琉璃的样子，也有些意外，毕竟异化是从迷失开始的，一旦开始了，想要再次清醒可不容易。

    这朱琉璃的心性确实不错，雀尊暗自点头。

    那边朱琉璃脑后的金色鸟巢猛的倒转过来，如同金钵一般，倒扣进朱琉璃的体内。

    肆意生长的羽翅，雀爪，如潮汐般迅速倒流，缩回朱琉璃体内，被重新束缚进鸟巢中，这鸟巢正是她的神宫。

    这异化来的快，去的也快！

    朱琉璃自身却毫无察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找出那个东西，杀了他！

    直至此刻朱琉璃替换了心中执，但她本人却尚不自知，只是眸中的煞气再次汇聚，重新坚定了起来，其断裂的左臂经此一遭同时恢复如初。

    雀尊对此没什么好说的，但却对朱琉璃清醒后说的那句话感到了好奇。

    “你刚刚说知道谁杀了朱四海？”

    朱琉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到雀尊的问询，赶忙躬身将在东城外与李无寿交手的事情，详细的交代而出。

    “这么弱？”

    雀尊在听到李无寿费尽心思，也仅仅是差点杀死朱琉璃后，再次惊异起来，这么弱？

    但在听到李无寿突然割下肚皮蒙住面庞后，突然心神一动。

    “皮肉蒙面？”

    雀尊呢喃了一句，这说明对方不愿意让朱琉璃看到相貌啊。

    什么样的人不愿意让人看到样貌呢？朱琉璃认识的，熟悉的，亦或者就是这五方城中的人？

    听见雀尊呢喃的朱琉璃也有些回过了味，她也有些反应过来，对方必定是一个她曾经注意到的人！从回到五方后，她注意的人很多，最重点的自然是那城隍庙！

    她其实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李无寿，但很快又被他排除了。

    因为她观察过李无寿，这李无寿除了饭量大一些，精神错乱一些，本质上还是一个人！

    在她看来，那个东西不可能是人，大概率是一个善于隐匿的邪祟。

    这李无寿应该与文武神官一样，是受对方驱使的。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

    朱琉璃皱着眉，蓦地她抬起头，眼含煞气的看着雀尊说道：“既然对方在这五方城内，徒儿恭请师尊封锁五方，待我将五方吃空，那么这个人就躲不了！”

    她决定不猜了！

    先前为了朱四海成城隍，自然要避免大量的人口减免。甚至先前威胁城隍时，朱琉璃也耐着性子，仅威胁说要屠半座城。

    但如今她心中执已改，自然百无禁忌，只要能找出那个东西，杀了对方即可！

    至于其他的，难道悬空山还敢要她的命？

    朱四海已死，今夜吞了五方城，杀了那个东西，自己就随师尊返回封灵道，自此叩问仙路了。悬空山又能奈她何？

    朱琉璃有些不屑！

    经历了一番异化，朱琉璃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仿佛脱缰野马般。

    站在她身前的雀尊，听到朱琉璃的话，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这才对！

    凡俗的情感，道德，礼义，如何能束缚的了仙？

    何为仙？肆意逍遥者为仙！

    瞻前顾后，怎么成仙？

    这朱琉璃总算有些样子了！

    雀尊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善！”

    随后黑裙妇人的身形散去，星月之光骤然寂灭，整个五方陷入沉寂之中。

    还在催动朱四海神位，给文神官渡着香火的李无寿心神一紧，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天际更黯淡了，黑的让人心颤。

    李无寿凝神之下才发觉，这哪是天黑了？

    分明是一只遮天蔽日的黑色云雀，将整个五方城笼罩在对方的羽翅之下！

    这是雀尊的云雀之身？

    这么大？

    李无寿惊愕万分，平日里朱四海骑的那只巨大云雀，已经让五方城民惊呼不已了，但那只的体型与雀尊比较的话仿如云泥。

    雀尊展露出雀身后，微微探抓，轻轻一按。

    五道利爪之影直插五方，整座五方城尽在其一掌之间。

    “开始吧！吃空了五方城，我自能找到那个藏头露尾之辈！”

    朱琉璃见状心神激动不已，师尊的威势当真横压世间。

    收敛心神，朱琉璃双耳处的雀首再次飞出，合二为一，重新变成一道白色的巨大云雀。这云雀飞出后，不如方才的神骏，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朱琉璃双手结印胸前，白色的云雀一抖身躯，密密麻麻的子雀飞出，半红半金分列在白色云雀的两侧。

    望着这一幕的李无寿有些焦急，对方竟然还是要屠城吗？

    这雀尊师徒俩再次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上次老乞丐说南城的六目僧为了找出他们，可能会屠了矮山四周，他还半信半疑，此刻他终于确信了！

    这就是仙门眼中的仙凡之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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