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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线生机(下)


熊淍默默地走回自己那冰冷的角落,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头顶。“血月潭”……这三个字如同鬼魅,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它是什么地方?会比九道山庄更可怕吗?转卖……是否意味着……离开这里?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否也意味着……寻找岚和阿石的一线渺茫机会?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微弱火花,瞬间灼烫了他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关于“转卖”和“血月潭”的风声,如同地牢深处滋生的霉菌,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长。它不再是某个角落的窃窃私语,而是变成了奴隶们眼神交汇时无声的恐惧,变成了传递水瓢时指尖无法控制的颤抖,变成了深夜角落里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恐惧,如同实质的粘稠黑雾,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熊淍在采石场挥汗如雨,目光却如同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个监工和守卫的交谈。他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终于,在一个守卫换班的间隙,他趁着监工背过身去喝水的刹那,猛地一钎子砸在面前一块顽固的岩石上,碎石飞溅!同时,他压低声音,飞快地问旁边一个一起干了很多年、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奴隶:“老吴!血月潭……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吴握着石锤的手猛地一抖!锤头“哐当”一声砸偏,险些砸到自己的脚!他布满风霜和石粉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像见了鬼一样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熊淍,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那眼神里的恐惧,深得足以将人溺毙!他猛地低下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挪开了几步,仿佛熊淍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

熊淍的心沉到了谷底。老吴的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告诉他:血月潭,那是一个连想一下都足以让这些麻木的灵魂瞬间崩溃的、真正的绝地!

休息的哨声尖利地响起。奴隶们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倒在滚烫或者冰冷的乱石堆里。熊淍靠着巨大的石料,胸口剧烈起伏。汗水蛰得眼睛生疼。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正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半个发黑粗粮饼子、准备啃食的中年奴隶身上。那是“陈哑巴”,据说早年逃跑被抓回来,生生割了半截舌头。他从不说话,但眼神比很多人活络。

熊淍挣扎着挪过去,将自己那份少得可怜的、硬得像石头的窝头,掰下明显更大的一块,不由分说地塞进陈哑巴手里。陈哑巴愣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愕然地看着他。

“陈叔,”熊淍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血月潭……你听说过吗?”

陈哑巴捏着那多出来的半块窝头,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熊淍,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恐惧、挣扎、最后化为一抹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疯狂的怜悯?他猛地低下头,用那只完好的手,颤抖着在地上厚厚的石粉里,歪歪扭扭地划了两个字。

熊淍的心跳骤然停止,他死死盯着地面!

“祭”。

“坑”。

“祭坑”!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带着血腥味的霹雳,狠狠劈进熊淍的脑海!瞬间将他心底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名为“离开”的希望火花,彻底劈得粉碎!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侥幸的念头。祭坑!那是比九道山庄这活地狱还要恐怖百倍的存在!那是只存在于最黑暗传说里的地方!被转卖去那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去做奴隶!他们是……祭品!

就在这时,一阵混乱的喧哗和皮鞭的脆响猛地从采石场边缘传来!

“他妈的!找死啊!敢藏私?!”

“交出来!贱骨头!”

“那是……那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啊!求求你们!还给我吧!”一个少年奴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带着绝望的哀求。

熊淍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几个如狼似虎的守卫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奴隶,其中一个守卫手里抓着一个用破布包着的小小物件,正狞笑着,高高举起!少年奴隶哭喊着扑上去抢夺,却被另一个守卫狠狠一脚踹翻在地!

“念想?老子让你念!”那守卫狞笑着,竟然当着所有奴隶的面,狠狠地将那破布包着的东西砸向旁边坚硬的岩石!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像一把小锤,敲碎了所有奴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温情。

守卫们发泄完兽性,骂骂咧咧地走了。那少年奴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肩膀在无声地剧烈耸动。周围一片死寂。奴隶们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仿佛早已习惯。只有那压抑到极致的绝望,浓得化不开。

熊淍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最后落在陈哑巴刚才写下又被他自己慌乱抹去的“祭坑”二字的位置。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离开九道山庄?一线生机?通往的竟是祭坑?那比死亡更恐怖万倍的结局?

那么,留下来呢?在这地狱里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汗,直到像一块破布般被丢弃?然后眼睁睁看着岚和阿石……不!他猛地闭上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绝望的藤蔓疯狂缠绕,勒紧了他的咽喉。

……

深夜。

地牢里死寂无声。只有远处不知哪个角落传来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铁链偶尔摩擦地面的微响。

熊淍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毫无睡意。白天陈哑巴写下的那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留下来是死路,转卖出去更是死路,甚至死得更快、更惨!这哪里是什么一线生机?这分明是两条通往地狱的岔路!无论选择哪一条,脚下踩着的都是累累白骨和绝望的深渊!

他该怎么办?岚和阿石又在哪里?他们是否也在这绝望的漩涡中挣扎?还是已经……那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狠狠掐灭,只留下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

就在这时!

地牢入口方向,沉重的铁门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随即,是皮靴踏在冰冷石地上拖沓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肉体被拖拽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所有的奴隶,无论醒着的还是昏睡的,都在这一刻猛地绷紧了神经!无数道惊恐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兽群,齐刷刷地投向通道入口的黑暗!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守卫不耐烦的咒骂。

“……妈的,真他娘的晦气!这小娘皮骨头还挺硬……”

“硬个屁!还不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赶紧扔进去!这鬼地方臭死了!”

两道守卫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一前一后,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瘦小的身体!那身体软绵绵的,毫无生气,像一具被扯坏的破布娃娃,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拖行,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暗色痕迹。

熊淍的心脏,在看清那身影的刹那,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岚!!!

即使那身影沾满了污泥和暗红的血渍,即使她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即使她像失去了所有骨头般瘫软……熊淍也绝不会认错!那是刻在他灵魂里的身影!

“岚!”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猛地从熊淍撕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狂兽,猛地从地上弹起!沉重的铁链被他巨大的力量拉扯得哗啦作响,绷得笔直!他疯狂地扑向牢笼的栅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被拖行的身影,目眦欲裂!

“放开她!你们这群畜生!放开她!”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去撞击那粗大的原木栅栏!肩膀撞得血肉模糊也浑然不觉!绝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

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吓了一跳。拖着岚的那个守卫下意识地松了手。岚的身体“噗”地一声软倒在地,就在熊淍牢笼几步之外!

“妈的!又是你这疯狗!”王癞子认出了熊淍,三角眼里凶光暴射!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皮鞭,隔着栅栏就狠狠抽了进去!“想死是吧?老子成全你!”

“啪!啪!啪!”带着倒刺的鞭梢如同毒蛇,狠狠撕咬着熊淍的身体!血痕瞬间在破烂的衣衫上绽开!

熊淍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地上的岚身上!他看到岚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极其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她的手指,那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强光,瞬间刺穿了熊淍心中无边的黑暗和狂怒!他还活着!她还活着!

“王癞子!你有种冲我来!别动她!”熊淍停止了徒劳的冲撞,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着,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嘶哑和威慑力!

王癞子被他眼中那择人而噬的凶光慑得心头一寒,手上的鞭子下意识地顿了顿。他啐了一口唾沫:“呸!疯狗!老子今天没空陪你玩!”他对着同伴吼道,“把这小娘皮扔进去!锁死了!庄主说了,她还有用,别弄死了就行!”

矮胖守卫连忙上前,粗暴地抓住岚的手臂,像拖一袋垃圾一样,把她拖到熊淍旁边的牢笼,打开锁,将她狠狠扔了进去!沉重的木栅栏再次合拢,落锁!

守卫骂骂咧咧地走了。地牢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熊淍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还有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岚!岚!你怎么样?”熊淍扑到两人牢笼相邻的木栅栏前,声音嘶哑焦灼,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伸出手,穿过冰冷的木柱缝隙,徒劳地想要触碰到她。

栅栏那边,岚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破碎的瓷偶。过了好一会儿,久到熊淍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恐惧再次攫紧了他的心脏!

岚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将脸转向了熊淍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熊淍看到了她的脸。那张曾经清秀、如今却布满污垢和新鲜鞭痕的小脸。嘴角破裂,渗着血丝。额角一片乌青,高高肿起。但最让熊淍心脏骤停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后来被药人折磨得时而空洞时而疯狂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疯狂的光!那不是麻木,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极度痛苦和极度清醒混合的、令人心颤的光芒!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到伤口,让她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熊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岚!别说话!别动!你看着我!看着我!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岚却固执地、艰难地摇了一下头。她的眼神死死盯着熊淍,充满了急切!她的右手,一直紧握成拳,此刻,正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沿着冰冷的地面,朝着熊淍的方向挪动!

她的动作无比吃力,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痉挛。但她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布满血污的手指死死地抠着地面,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挪近!

熊淍屏住了呼吸!他猛地将自己的手尽可能深地探过栅栏的缝隙,朝着岚那只艰难移动的手伸去!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着摸索!

近了!更近了!

终于!岚那冰冷、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指尖,颤抖着,触碰到了熊淍同样冰冷的手指!

那一瞬间的触感,让熊淍浑身剧震!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连通了两个濒临破碎的灵魂!

岚的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她紧握的拳头,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摊开了!

借着高处气窗透下的、极其微弱的光线,熊淍看到了岚摊开的掌心……

那里,没有食物,没有药物。

只有一块……小小的、边缘极其锋利的黑色碎石片!显然是她在被拖行、或者被关押的某个地方,拼死藏下来的!

岚的嘴唇再次艰难地翕动起来。这一次,熊淍几乎将耳朵贴在了冰冷的木柱上,才终于捕捉到那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寒意和决绝的破碎气音:

“淍……哥……别信……转卖……”

她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血月潭……是……是……”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的抽搐!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紧握着那块碎石片的手,也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岚!”熊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碎!他死死盯着岚昏死过去的脸,还有她掌心那块染血的锋利石片!

别信转卖?血月潭是什么?她到底听到了什么?!是什么让她在遭受如此酷刑之后,还要拼死传递这个信息?!

无数个问号如同沸腾的毒水,在他脑海中疯狂翻滚!恐惧、焦灼、愤怒,还有一丝被岚的举动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在他胸中激烈地冲撞!

就在这时,地牢入口的铁门方向,再次传来了守卫粗暴的吼叫,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种恶意的、幸灾乐祸的亢奋:

“起来!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排好队!登记造册了!”

“天大的好消息!庄主开恩!过两天,你们这群猪猡里头的‘幸运儿’,就要被送去‘享福’了!”

“嘿嘿……血月潭的‘福气’……那可是……”

守卫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熊淍的耳朵!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黑暗通道!血月潭!又是血月潭!这“福气”背后,究竟藏着怎样吞噬一切的恐怖?!

岚拼死藏下的石片,冰冷地硌在他的掌心,边缘锋利得仿佛能割裂这无边的绝望。昏暗中,他握紧了它,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如同抓住这地狱里唯一的、染血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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