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珩刚把新添的香灰拨匀，隔壁突然炸响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

"嗷——烫！"

青瓷香炉"当啷"砸在案几上，他连外袍都没披，提气就往隔壁冲。

推开门的瞬间，水汽裹着甜腻的桂花味扑面而来，木桶边溅了满地水，苏小棠正单脚跳着往门口挪，白生生的脚踝上红了一片，发梢滴着水，活像只被泡湿的小奶猫。

"怎么回事？"他蹲下身要查看她的脚，手指刚碰到那片泛红的皮肤，她立刻缩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手背："甜水...甜水烫嘴！"

谢昭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木桶——里面浮着几片被泡开的桂花，是他白日里让老药童备的香汤。

她许是瞧着水色清亮、飘着甜香，竟真当是糖汤了。

"傻姑娘。"他喉间发紧，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转身去灶房重新烧水。

等他提着两桶温水回来时，苏小棠正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啃，见他进来立刻仰起脸："谢哥哥，不烫了吗？"

"不烫了。"他半跪着试了试水温，舀起一勺水淋在她手背上，"温温的，像春天晒过的被子。"

苏小棠歪头看他，发尾的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在素白中衣上洇出小片水渍。

谢昭珩喉结动了动，别开眼将她按在木桶边："坐好，别乱动。"

可他话音刚落，水面就"哗啦"一声溅起水花。

苏小棠正用脚趾头戳浮着的桂花，泡得粉嫩嫩的小脚丫在水里划出月牙似的波纹，嘴里哼着跑调的曲子："糖...糖汤甜，谢哥哥...好..."

谢昭珩靠在门框上看她，剑穗垂在身侧，原本冷硬的轮廓被水汽浸得发软。

青羽不知何时蹲在他肩头，尾巴尖扫过他耳垂，像在笑他没出息——明明方才还板着脸说"再乱跑就关起来"，现在倒连眼都舍不得眨。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周子昂捏着个青瓷瓶站在廊下，指尖掐得瓶口泛白。

他本想借口送"驱寒丹"来瞧笑话，却见房门半敞，谢昭珩正背对着他，袖摆垂在水汽里，而苏小棠泡在木桶里，发梢沾着桂花，正歪头冲谢昭珩笑。

"堂堂青冥剑仙，竟要亲自伺候傻子洗澡？"他冷笑一声，话音未落，一团雪色残影已扑到他面上。

青羽前爪扣住他鼻梁，獠牙擦着他眼皮划过，三道红痕立刻从眉骨蔓延到下颌。

周子昂惨叫着踉跄后退，丹药瓶摔在地上碎成八瓣，红色药丸滚了满地。

"青冥派规矩，私闯弟子寝室者..."谢昭珩步出房门，月光落在他腰间的青冥剑上，"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周子昂捂着脸倒退两步，撞在院墙上。

他盯着谢昭珩眼里的冷光，忽然想起三年前谢昭珩斩杀血魔时，也是这样的眼神——那时血魔断了他半条胳膊，他却握着断剑刺穿了对方心脏。

"我...我只是送药..."他声音发颤，弯腰去捡丹药，却见青羽正用爪子碾碎脚边的药丸，金瞳里泛着凶光。

"滚。"谢昭珩只说一个字。

周子昂连滚带爬跑出院门，衣摆沾了满地泥。

他躲在拐角处抹脸，指腹沾了血，恨意像毒蛇般缠上心头——谢昭珩护着那傻子？

等他查到是谁在背后撑腰，定要让那傻子生不如死。

夜更深时，谢昭珩在榻上运功，忽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

那香带着甜腻的花香，却混着丝极淡的腥气，像腐坏的蜜。

他猛地睁眼，神识扫过隔壁——苏小棠裹着被子缩成一团，鼻子皱得像只小仓鼠，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臭臭...臭臭..."

他掀开窗纸的瞬间，一截燃了半段的香头从窗缝里掉进来。迷魂香！

谢昭珩指尖掐了个法诀，残余的香气立刻散作青烟。

他抱起苏小棠时，她正迷迷糊糊往他颈窝里钻，发顶沾着的桂花蹭得他发痒："谢哥哥...糖..."

"别怕。"他声音放得极轻，抱着她往自己房间走。

青羽蹲在他肩头，尾巴尖紧紧缠着他手腕，像在确认她的温度。

榻上的锦被还留着他的体温，谢昭珩将苏小棠放进去，刚要退开，手腕却被她攥住。

她闭着眼往他怀里拱，小手指勾着他的袖扣，梦呓般呢喃："糖...甜..."

谢昭珩低头看她，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忽然想起白日里她蹲在药园里捡糖纸的模样——那时她仰起脸问他"糖是什么"，他说"糖是甜的，像你笑起来的样子"。

青羽跳上床头，用尾巴盖住她露在被外的脚。

谢昭珩在榻边坐了半夜，直到确认迷魂香的余韵彻底散净，才轻轻躺了下去。

苏小棠像只小兽般往他怀里钻，鼻尖蹭着他锁骨，梦话里还带着甜味："谢哥哥...糖...糖..."

窗外，周子昂躲在树后，看着房内交叠的两道影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摸出怀里的信笺，上面用血写着"除之而后快"——既然青冥剑仙护着这傻子，那他就找更厉害的人来...

榻上，苏小棠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搭在谢昭珩心口。

他低头看她，见她睫毛上还沾着泪，像是方才被烫到时没流完的。

"睡吧。"他轻声说，指尖抚过她发顶，"我在。"

夜风掀起窗纱，漏进半缕月光。

苏小棠在他怀里蜷得更紧，梦呓声混着虫鸣，轻得像片羽毛："糖...谢哥哥给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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