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裹挟着铁锈味拍打在脸上，顾晏辰猛地睁开眼时，喉管里像是塞了团滚烫的棉絮。他剧烈地咳嗽着，呛出的浑浊水里竟混着丝缕暗红  ——  那是从嘴角破口渗出来的血。

他不是应该在集团大厦顶楼吗？后颈被钝器击中的剧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赵峰那张伪善的脸在暴雨中扭曲成恶鬼模样，还有林薇薇那条缠绕在他脚踝的红裙，像条索命的毒蛇。他明明该摔得粉身碎骨，连指纹都辨认不清才对。

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肘却撞上块尖锐的石头，疼得他倒抽冷气。这身体怎么回事？软得像没长骨头，胳膊细得能看清青色血管，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低头时，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刺得他眼睛生疼，袖口磨破的毛边勾着根草屑，左胸口袋处还有块不规则的油渍，像是蹭到了机器润滑油。更让他心惊的是，工装内侧缝着块磨得发亮的布标，上面用褪色的蓝线绣着  “苏晚”  二字，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他过世母亲的绣法。

这根本不是他的衣服。他顾晏辰的定制西装，哪怕是备用款，也绝不会出现这种廉价布料才有的褶皱。

“苏晚！你还愣着干什么？”  尖利的女声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耳膜。伴随着粗鲁的推搡，顾晏辰踉跄着撞在身后的铁门栏杆上，铁锈蹭脏了工装后背，“迟到十分钟！张主管说了，这个月全勤奖你别想要了！”

顾晏辰稳住身形，眼神瞬间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他看向来人  ——  个穿着同款工装的中年女人，发梢沾着雨珠，嘴角那颗痣随着刻薄的笑抖动着，左胸工牌写着  “王梅”。苏晚？这名字像根细针，在他记忆里连丝涟漪都掀不起。可王梅胸前别着的黄铜钥匙串晃了晃，其中一枚月牙形钥匙让他瞳孔微缩，那和他办公室保险柜的备用钥匙形状惊人地相似。

还没等他厘清思绪，太阳穴突然突突直跳。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炸开：电子厂流水线永不停歇的嗡鸣、医院缴费单上刺眼的  “先天性心脏病”  字样、弟弟苏晨蜷缩在破沙发上咳嗽的模样、房东踹门催租的巨响……  最后定格在城郊那间月租三百块的民房，墙皮剥落处露出的红砖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  “苏晨要好好长大”。记忆尽头，苏晚藏在床板下的铁盒里，有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年轻女人的眉眼，竟和顾晏辰母亲遗像有七分重合。

顾晏辰，不，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顾晏辰，手指猛地攥紧。掌心那道月牙形的旧疤隐隐作痛  ——  那是苏晚为了抢在废品站关门前卖掉硬纸板，被铁门夹出的伤。他重生了？变成了个连他前世随手施舍的零头都赚不到的底层女工？

雨幕里，他瞥见王梅脖颈处露出的红痕，那道疤形状很特别，像片残缺的枫叶。这细节莫名地钉在他脑海里，和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监控画面重叠  ——  赵峰办公室保险柜里，似乎藏着张女人的照片，脖颈处也有类似的印记。更诡异的是，王梅转身时，他看到她后腰露出的褪色纹身，竟是顾氏集团的初代  logo。

与此同时，市中心铂悦府顶层别墅里，苏晚在柔软得过分的大床上弹坐起来。天鹅绒被滑落到腰间，露出的锁骨处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像是某种金属饰品的压痕。她茫然地看着水晶吊灯折射出的七彩光斑，那些光斑在真皮沙发上跳跃，落在墙上那幅《星月夜》复制品上  ——  她曾在美术课本上见过这幅画，老师说真迹能买一千栋她住的破房子。画框角落有个极小的签名，和她母亲留在日记本扉页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不是她那间冬天漏风、夏天发霉的小破屋。墙角的暖气片还在微微发烫，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雪松味，是她只在商场试香区闻过的昂贵味道。床头柜上的水晶杯里插着支白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杯垫上晕开的水渍形状，像极了她给弟弟折的千纸鹤。

动了动手指，掌心传来皮革的细腻触感。低头时，她差点尖叫出声  ——  那是双男人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道浅疤，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腕表的蓝宝石表镜，正映出她此刻惊恐的脸。表盖内侧刻着串日期，竟是她的生日。

陌生的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来：顾氏集团会议室里冰雕般的沉默、赵峰递来的那份伪造的股权转让书、林薇薇涂着斩男色口红的嘴说出的  “你死了我才能得到一切”、还有坠楼前最后看到的，赵峰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枫叶吊坠……  记忆深处，顾晏辰十岁那年在孤儿院捐赠时，曾给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递过块奶糖，那女孩脖子上挂着的银锁，和苏晚贴身戴着的一模一样。

苏晚吓得差点滚下床，脚趾撞到床脚的瞬间，后腰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她掀开睡袍，镜中男人的后腰间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只振翅的蝴蝶  ——  这和她弟弟苏晨后腰的胎记一模一样。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衣帽间最深处的保险柜，密码竟是苏晨的病历号。

“总裁，您醒了？”  穿西装戴金丝眼镜的***在床边，皮鞋擦得锃亮，正是记忆里顾晏辰的特助秦峰，“该去公司了，九点的董事会，赵副总已经在楼下等您。”  秦峰说话时，左手食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无名指，那是苏晚母亲生前的习惯性动作。

苏晚模仿着记忆里顾晏辰的语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冰冷：“知道了。”  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目光扫过床头柜时，瞥见个倒扣的相框。秦峰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相框  ——  照片里的女人抱着个婴儿，脖颈处有片枫叶形的红痕，和王梅的疤痕如出一辙。女人怀里婴儿的襁褓上，绣着朵小小的栀子花，那是苏晚母亲最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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