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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反攻开始


河东秋风,已经有十分的冰凉,走在太原城外,河边的战士正在刷洗战马。

    听着战马嘶鸣,健壮的骑兵大声说笑,宇文虚中心底涌起一股无力感。

    不管是时局再怎么艰难,他都会努力地想办法来解决。

    所以他被称为智囊。

    但是如今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人力能够翻转。

    灵武军如此雄壮,陈绍比自己想的还要务实,他根本不会离开这里。

    云中府看着收回来了,其实根本没收回来;河东看着没丢,其实已经丢了。

    王禀的环庆军还有新军,如何是这群人的对手,他们连横扫契丹的女真鞑子都能挡住。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陈绍不走,那河北之敌,就要靠大宋自己挡住了。

    宇文虚中想起前几日,官家难得勤勉节俭起来,甚至几次三番掏钱训练新军。

    可是没过几天,就又和梁师成一起,到神霄宫修炼去了。

    京营新军、河北义军和燕山残兵,真能挡住女真鞑子?

    恐怕连郭药师那五万常胜军精锐都不好打。

    而且陈绍的要求过份么?

    他的两个条件,一个是要军粮,本就是朝廷的责任,毕竟若是没有他们,河东沦为战场,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财计;

    第二个杀童贯、杀蔡攸、杀梁师成、杀王黼都是可以迅速得到一大笔财物,而且能很快聚拢人心,收获百姓爱戴的行为。

    这几个人,早就该杀!

    宇文虚中在心底骂了一句之后,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似乎是骂出声来了。

    他左右看了一圈,手下人眼神都有些躲闪。

    想到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杀谁,宇文虚中也不在乎,道:“我们得快些回去。”

    “立马就走么?”

    “不急。”宇文虚中道:“我先和王太尉说几句话。”

    别管王禀手里的兵马如何,如今他必须死死守住太原城,至少这个城池要握在朝廷手里,不能让陈绍轻松夺了去。

    否则的话,河东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

    河东数得着的豪绅几乎都在太原城中,占据太原之后,只要让他们去劝降,河东其他地方不会有多大的反抗。

    宇文虚中和陈绍接触不多,但是从这几次中,他已经大概摸索到陈绍的脾气秉性。

    他料定陈绍不会强行攻城,这是个很谨慎务实的人,若是公然攻打太原城。

    那么陈绍就会成为比女真鞑子还招人恨的中原公敌。

    所有的爱国义士,都会起来打你。

    他目前根本没有和大宋决裂的理由,就如同他在西北,占据极大优势的条件下,还是选择逐步蚕食。

    在河东,他完全可以和那时候一样,慢慢蚕食河东。

    所以一切都还有机会,只要河北撑住,在女真兵退去之后,再威胁他撤兵,陈绍应该会就范。

    宇文虚中沉着脸,来到王禀营中。

    见他这副模样,王禀就知道自己没有预料错,他肯定是无功而返。

    “叔通,莫要气馁,事情还没到不可回转的余地。”王禀说道:“等我整顿好环庆军,就去真定府,鞑子军趁势而来,一旦被拦住,只要死守些时日,他们会自己退去的。”

    “实在不行,死守汴梁,等到各地兵马勤王!”

    王禀说完之后,自己也沉默了一小会,一旦都门被围,各地兵马前来勤王,那么朝廷的威望会大打折扣。

    不过此时却也顾不上了,先解了此次的危机再说,西北养出的这只好大的老虎,也不是眼下能制住的。

    天道果然是公平的,让当今官家享受了如此多年,都门汴梁透支国力而超历代之繁华,已经把大宋的国运全都消耗干净了。

    将来的日子,只会越发的艰难。

    王禀坐在帐中,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宇文虚中身边,握住他的手,“叔通,我虽粗人,也知道上下同欲者胜,奋楫笃行者赢。如今是国家危急存亡之秋,还请尔等忠义之士,在都门奉劝官家,千万要笼络人心,戒骄戒躁,带领我大宋,走出如今的困局。”

    “将军放心,我当尽力而为!”宇文虚中很少承诺什么,此时也忍不住点头附和,而且将称呼从太尉改成将军。

    说到底,局势要逆转,还是需要把仗打好,这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陈绍能在河东赖住,不就是他的人马,收复云中府并且站稳脚跟了么。

    只要你们这些前线将士把仗打好,哪怕不赢,也要输的漂亮,让人们看到希望。

    然后凭借大宋的底蕴,以及江南、两淮强大的造血能力,慢慢地恢复大宋朝廷的威望。

——

    十余名外面裹着破旧皮袍、内衬却是很柔软暖和的女真骑士,正策马小心的穿行在狭窄的山道中。

    他们也算是享受过了,在大辽如此寥廓的疆域上,随便地抢掠!

    不管是财货、女子,只要是大辽的土地,他们就可以把那种肆意妄为的快意,都是尽情地发泄。

    如今更是把目光,盯上了更南边,也更繁华的大宋。

    在应州府周围,到处都是定难军的哨骑,他们能摸到此处,已经十分不易。

    主要是这里山路蜿蜒,植被茂密,很少能找到视野寥廓的地方。

    从西京大同府出发,一直要顺着这么复杂的地形打到云内诸州,应州就是一个必须要控制的要点。

    完颜宗翰已经下了死命令,让娄室务必拿下应州府。

    拿下应州之后,可以作为大军南下的一个重要兵站,一则掩护控制大军通行道路,二则可以屯集转运物资。

    以此作为深入河东的进攻出发基地,距离云内诸州也近了许多。有应州作为依托掩护,甚而可以支撑一支军马一直打到大宋控制的内长城一线。

    自从完颜银术可与完颜希尹合兵,依然在应州城塞下折戟,甚至还被人追杀回撤。

    这里就被女真人视为耻辱之地,必须要杀回来报仇,才能解恨。

    在这十几个暗探身后不远处,就是完颜娄室的大军驻扎地。

    作为前锋的银术可和娄室两部,一边等待宗翰从西京大同府出发的大军到来,一边不断遣出侦骑四下巡视扫荡。

    这样既是为了搜集尽可能多的物资给养,也是希望能探查清楚,对面的兵马布防。

    据说有源源不断的兵马,从朔州赶来此处,完颜宗翰试着派人去朔州进攻了一番,却无功而返。

    留在朔州的人,战斗力依然强悍,所以女真内部,觉得所谓增兵是定难军故意营造的假象。

    就是为了让女真大军不敢南下。

    作为此次进攻应州府的宗统帅完颜娄室,也是笃信这一点,他觉得西边到处都在挨打。

    以女真人的战斗力,只能是人数差距太多,才会被人按住打。

    所以在东胜州和朔州,肯定有定难军的主力,而应州内则相对空虚。

    所以自己只要多多派出哨骑、密探,更好的侦查、掌握周围军情,那么等宗翰大军一到,物资给养接济上来,就可以很顺利的展开大军,一下深入云内。

    彻底将这块毗邻大宋的要紧所在掌握在手中。

    下一步不管是不是攻宋,主动权就完全的掌握在手中了。

    如今不是他们西路军不想南下侵宋,南下是皇帝完颜吴乞买亲自下令,东西两路齐头并进。

    结果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已经杀到河北了,结果西路军非但没有南下半步,还丢失了大量的土地。

    以女真人的军令之严格,这次再打不赢,肯定是要杀人了。

    所以人人摩拳擦掌,生怕是那个作战不力被斩杀的倒霉蛋。

    完颜娄室和银术可也很纳闷,按照他们对南人的理解,一向是畏缩退让,不思进取。

    可是这群从西北来的,却是如此主动进取,不声不响的,以雷霆手段,迅速将云内掌握在手中!

    再叫他们打通蔚州,那就连同燕地,连成一气。

    女真版图,完全在他兵锋威胁之下。

    而且女真如果要攻宋的话,那么在大宋北面,也让他们成功建立起了一道坚实的屏障!

    稍有挫败,他们就可以趁机封锁退路,有可能会让女真南下大军被包围分隔。

    在完颜娄室的大帐内,此次做先锋的女真将领,全都围着篝火商议。

    银术可一直很沉默,自从在应州败了,他就再次成为女真人嘲讽的对象。

    本身就是小宗出身的完颜银术可,因为被宗翰格外的宠信,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心腹爱将之一。

    但不管是上次被耶律延禧咬了一口,还是此次攻应州,都是女真西路军成军以来从来未曾有过的惨重损失。

    哪怕他自己手下直领的心腹谋克,也未尝没有怨言,觉得是主将无能,害的他们跟着跌份。

    银术可面上不表示什么,心中却一直很有压力。

    他知道,自己必须再次证明自己,就从拿下应州开始。

    要是应州一直拿不下来,让那个什么陈绍,不声不响的将云内经营成铁桶一块,女真还要攻宋,就更不知道在将来会付出多少条人命的代价!

    就在此时,最开始从山谷中侦查的十几个女真人中的一个,浑身是血地奔入帐中。

    他刚想说话,一张嘴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众人全都站起身来,完颜娄室挥了挥手,叫人赶紧扶他去治疗。

    不过看样子肯定是救不回来了,而且此事根本无须询问,定然是去探查时候,被人发现了。

    “他们派出的暗探,比咱们还要多!”

    完颜娄室来了之后,不停地派出一队队的侦骑,想要把握周边战场态势。

    但是一个个都被消灭,这队十余人的侦骑,就是向南深入最远的一部,距离也不过才几里地。

    此刻山道当中,究竟有多少定难军的暗哨!

    帐中的人,全都气愤不已,但是毫无办法。

    自从起兵伐辽,他们中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这么憋屈。

    而银术可,脸色则更加难看,这一队十余骑女真探子,本身就是银术可直领谋克的一个蒲里衍。

    本来出发的时候接近五十骑,还配有一百匹战马,二十骑驮马,二十匹走骡。三十苍头弹压,二十名牧奴。

    这是女真西路军,一个蒲里衍的标准配置,有些战绩好的,还要更加富裕。

    但是随着一路深入云内,途中战马驮马走骡就折损三成,苍头弹压等辅兵还有牧奴折损近半。

    上次硬攻应州城塞,马上要攻破甲字堡寨的时候,被孟暖出城而击,又死了十几个女真甲士。

    今日这十几个人再折损,自己这个蒲里衍,还剩了二十多个,如今依然在应州府的山林中探路.

    估摸着也是凶多吉少了。

    银术可冷哼一声,突然甩开帐帘,走了出去。

    他看向南边,刚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些颓丧的神情,他自问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上次被无端连累,明明是整体西路军防备空虚,只因为那几个城池,恰好位于自己的防区,而耶律延禧正好选择了那里。

    他就被一撸到底,最后靠着一些鞑靼人,在夹狐领击败耶律延禧最后的兵马,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然后就莫名其妙,碰到了无边无际的定难军。

    这老天,莫非专门和俺银术可过不去?

    希望自己的人,至少能回来一些,不至于让这个蒲里衍全灭。

    他们女真人伐辽开始,还没有蒲里衍全灭的先例.

    此时在应州的群山之中,南下哨探了三十余里路,兴致不高的领队蒲里衍叫停了手下。

    他自己先下马,靠着块山石摸出水囊灌了一口烈酒,然后重重吐了一口粗气。

    刚才在路边,他们瞧见了一队自己人的尸体,被击杀之后挂在了树上。

    从白山黑水的老家杀出来,这一路上净是他们这样对待别人了,什么时候见到女真人被剥光了挂在树上,尸体上还惨不忍睹。

    他们只能是收起同伴的尸体,草草掩埋之后,继续南下。

    这时候,他手下那些矮壮的女真骑士也都纷纷下马,凑过来发牢骚。

    “银术可无能,只知道使唤俺们,娄室那些谋克却在营里睡大觉!”

    “应州一仗,俺们拼得辛苦,从来未曾见过这么硬的一仗!身边全是死人,活下来全凭运气。这些辽狗在阵上如此凶猛……有这般强军,怎么以前在阵上不用,见了俺们就知道逃命!”

    “你傻啊,没听谋克说么?那些不是辽狗,是直娘贼的夏人!”

    “夏人?”

    领队蒲里衍是参与过几次会议的,此时开口道:“不是夏人,是宋人!听说是宋人里一个叫陈绍的手下。”

    “那些宋人据说富得流油,每年都给辽人大笔绢帛财货子女求他们不要南下,怎么到这么苦的地方,还这么能拼命?”

    “二太子殿下,带着东路军,打的也是宋人,听说比打辽狗还容易,偏偏咱们一直输?”

    这些女真人,私下里说起话来,也是一个比一个敢说,“银术可如今是怎么了?就是拿俺们这些人的性命去拼?”

    女真人重视实力,银术可几次倒霉,此时已经没有曾经的威望。

    领队蒲里衍道:“银术可以前是宗翰的爱将,他是小部出身,到这个地位不容易。为了讨宗翰的欢心,他能不拼命?偏偏立了功不怎么赏,犯了错真往死里罚,说到最后,就是俺们这些他直领的谋克倒霉罢了。”

    “不说别的,那完颜完颜阇母,被张觉打败,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银术可稍微输一场,那些老爷们恨不得砍了他的脑袋!”

    一个中年鞑子,小声对领队说道:“这次宗翰来了,看能不能寻个路子,把咱们转给其他贵人直领也罢。俺瞧着希尹就不错,在他麾下,名声不大好听,可至少不必打这么多拼命的硬仗……”

    “要是能去拔离速手下就好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完颜拔离速的手下,过得那才叫舒坦。

    领队蒲里衍歇息一阵,听麾下儿郎越说越是大胆,赶紧怒吼一声:“什么时候也跟亚海珍一样婆婆妈妈起来!你们这些人,才离开老林子几天,这点苦也吃不了了?

    就知道去城里抱着辽狗的女人睡觉?你们也不想想,那还不都是俺们拿性命拼出来的?女真男儿,难道还想老死在床上不成?”

    被这蒲里衍一喝,女真骑士们再不敢多说,无精打采的都起来收拾马匹,松肚带喂精料,准备趁着天色还亮,继续向南哨探一段。

    那蒲里衍嘟嘟囔囔,似乎也再说什么拔离速,他正准备将酒囊放回马鞍袋中,动作突然停住,摸了一下脸颊,手上黏糊糊的。

    他有些纳闷,抬头一看,一支羽箭就已经几乎垂直落下,带着劲风,直插入他的脑门正中,然后才听见弓弦响动之声!

    那蒲里衍惨叫一声,伸手想去抓挠,手抬起才一半,就已经气绝,最后重重仆倒在地上!

    密密麻麻的弓箭,从树上开始往下射,三轮齐射之后,这队蒲里衍几乎没人能站着。

    剩下的四散而逃。

    而在树上,几个横山羌兵,此时各自抓着一根枯藤,从上滑下。

    弓已经扔了,而拔出了腰间的刀,开始狩猎!——

    完颜娄室的中军大帐,他扫视一圈,说道:“看来定难军北上了,他们应该是要进攻大同。”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洪厚。

    完颜娄室刚开始派出的探子哨骑,还能深入应州百余里。

    后来到了几十里地方,就不安全了,如今则更是进入应州,就有生命危险。

    那只有一种解释,应州的兵马在朝北进发。

    完颜娄室因此得出结论,他们没有死守在应州,等待着自己前去进攻。

    而是主动出击了。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人敢向女真人主动进攻了,所以当娄室在大帐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信。

    娄室继续说道:“我们要尽快回报给宗翰,让他来拿主意,这个时候恐怕不能再继续南下。”

    “你要怯战么?”

    有人大声吼叫,质疑娄室的决定。

    他们是奉命进攻应州的,不南下实在是太丢人。

    完颜娄室这时候,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这次南下,准备的时间其实并不充分。

    很多人刚刚从倒塌领招讨司那边回来,筋疲力尽,没怎么休整。

    而敌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席卷云中府,明显是有备而来。

    进攻大同,看来也是他们计划的一步。

    此时还要轻敌冒进,那就不是勇敢了,而是找死。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问题,一直是摸不清敌人的实力。

    以前根本没怎么听说这路人马,只知道他们好像是和完颜拔离速有些往来,彼此关系还不错。

    听说每逢南人的节日,他们还要派人去给拔离速送礼,两边经常相聚。

    然后突然之间,这群人就发动了十万精兵,占据了云内诸州。

    就在帐内乱纷纷的时候,银术可站起身来,大声道:“都听娄室的,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包括完颜娄室在内,都诧异地看向银术可,这可是个从不服输的人。

    他们早就谋划好了,这是一场围猎,我们要尽快走出包围。

——

    苍头河,河道当中,污血已经凝成黑红的冰碴。。。

    一双已经颇为破旧的战靴踏上,就传来轻微的破碎声响。

    “这鬼地方,秋日就结冰!”

    这破旧战靴的主人正是韩世忠,他带着贺兰山军团,已经迫近了左云。

    从这里打过去,道路一下平坦起来,几乎毫无遮掩,骑兵就可以冲至大同城下。

    韩世忠把自己沾满血的兵刃,随手丢给亲兵,然后活动着筋骨,走到那个亡于他大枪之下的女真谋克尸身前。

    弯腰随手拾起了滚落一旁的赤红狐尾貂帽,眼神不禁一亮。

    别的不说,就这顶帽子,拿回去便能娶个小妾。

    老韩的爱好很大众,以前是吃喝嫖赌,如今不嫖了,直接纳妾。

    不过一直征战在外,虽然手里有钱了,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依然还是那两个小妾,并且还一直待在西平府。

    他打量了两眼貂帽,突然转身,向在白道板俘虏的辽将问道:“这鸟鞑子什么身份?本事不见有几分,这貂帽倒是弄得花俏。要是甚鸟无名小卒,本帅捎回这顶鸟帽子,岂不是吃人嘲笑?”

    辽将说道:“回将主!这女真鞑子俺认识,他是宗翰所部银术可贵人麾下纳海谋克的蒲里衍叫出律,据说从起兵就跟着银术可贵人了,上京一战。俺在城墙上亲眼看着出律这厮杀入出城野战的远拦子大军当中,硬生生冲出条血路……绝不是无名小卒,绝不是无名小卒!”

    抱头跪了一地的那些衣衫褴褛的苍头弹压们,闻言也有几个人抬头附和。

    韩世忠点了点头,让亲兵把帽子收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东边,说道:“是时候告知李孝忠和朱令灵了,咱们即将杀到大同城下,叫他们一起策应,可不能去了之后孤军奋战。”

    此刻苍头河畔战事已经结束,满地都是污血尸身,女真鞑子的尸体大多给扒得光溜溜的,堆在了一处。

    这些人也懒得焚烧,只是堆满了一些柴火,让辽军降兵前去焚烧。

    他们跟着女真人,吃够了苦头,早就想造反了,可惜实力不够。

    如今被俘,各个都欢天喜地,终于摆脱了女真恶鬼的折磨。

    在女真人眼里,他们都是些低贱的狗奴,随意的呼唤指使就算了,关键动辄大骂,随意虐杀,稍有不顺心,就要往死里抽打。

    以前大家都麻木了,因为女真鞑子凶暴,满天下也没有人能击败他们。

    如今终于来了能打败他们的,这些人也看到了打回家乡的希望,虽然家人多半是已经被祸害完了。

    韩世忠让手下清点战利品,这些女真骑兵带来的战马驮马加起来有两百多匹,这个谋克是从头打到尾,个个都富的流油,随便剥洗一下,都能寻到不少金珠宝贝。

    他们身上的甲胄,更是值钱,都是契丹的上好货色!

    至于马匹,也都是高骏辽东大马。

    历史上东北所产马种是如何进化来的已经无法考究,但从东汉末开始到辽金时代是一个良马产出的高峰,在东北次第崛起的民族无不以骑闻名,尤其是重骑。

    乌桓骑为曹操王牌;鲜卑骑是南北朝著名重骑;辽国、金国多用辽东马种。

    辽东大马,有超过蒙古马的肩高,爆发力强,可以选为甲骑的良马。

    历史上,从蒙古崛起以后,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成了蒙古马的天下,辽东大马很少见了。

    不过在此时,辽东大马还是比西北马好很多,当初西夏和辽军打骑兵野战,也是输多胜少。

    韩世忠让手下带着辽军俘虏开始清理战场,他本人则继续上马,往东边奔去。

    一路上,他们也有了不少辅军和仆从军,虽然贺兰山军团对这些辽人降兵也不怎么样,但是与女真比则个个都跟菩萨一样。

    这些辅军也乐意跟着他们,至少跟着他们,真有东西吃。

    随着三路大军,慢慢地靠近,一面针对云内大同的网,已经即将落下。

——

    太原城外三交口小镇,河东大士绅魏云宴请陈绍。

    很多人都到场,气氛十分热烈。

    有的人喜欢门庭若市的红火劲,但陈绍其实不然,他对于闹哄哄的人堆场合并不感兴趣。

    每逢这个时候,嘴里说着各种场面话,身不由己地应酬,就算是身份高了之后,听着众人的阿谀奉承,他也很难提起兴致来。

    天气一冷,他甚至有些想家,此时若是抱着春桃,让师师唱曲儿跳舞,不知道多快活。

    可是有时候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无论是你想见的、不想见的人,身在这个位置总是要维持各种人脉。

    河东这些人,把陈绍看的就跟香饽饽一样,因为他竟然拿下了云内诸州。

    原本位于边境的河东,一下子就解脱了,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鞑子或者那个鞑子南下了。

    有什么事,让云中府的人顶着,有什么苦,让云中府的人先吃。

    这些人也是真不含糊,见陈绍几次和他们来往,没有看低了他们,也没有以武力相逼迫。

    河东的这些豪绅、绝对的地头蛇,反而大方起来。

    筹集了不少的钱粮犒军,数目远高于太原城中张孝纯给的。

    陈绍也暗戳戳答应了几个求官的,把他们的子弟,安排进靠近河东的几个县里为官。

    从酒席上出来,陈绍先是松缓了一下笑僵的脸,然后解开裤子方便,顺口骂道:“真他娘的没劲。”

    大虎在一旁问道:“东家,那还回去么,要不要打发了他们?”

    “不用,该装还得装.”

    两人再次回去,从帘外就能听到里面的嘈杂声一直“嗡嗡…”的,让陈绍觉得这酒宴就跟菜市场一样吵闹,颇让他有些烦躁。

    不过也是没法子的事,就当是工作的一部分好了。

    他抖了抖衣袖,戴上帽子便向里走。

    大厅里的歌舞还在继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乐工歌姬们换着花样表演乐不知疲。

    大宋确实是无论从什么方面,都把最菁华的东西,留在了京畿。

    汴梁和洛阳的士绅豪族,即使是要讨好陈绍,也不会如此露骨和世俗。

    那些身作低胸薄裙的女子脸上都挂着甜甜的笑意,但谁也不知道她们心里究竟喜欢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卖弄身姿,还是迫于生计不得已而为之。

    见到他回来,众人又都纷纷恭维起来,陈绍反倒觉得有些寂寞起来,心里一直叹气。

    此间众人,各人挂着各人的面具,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仿佛都像程序一样早就定好了。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戴着一副面具。

    收完这次河东人心,自己或许就不用如此了。

——

    大同府,完颜娄室去而复返。

    宗翰非但没有怪罪他,还重重赏赐了娄室,正因为他及时回撤,才避免了这支先锋被包围。

    事实上,他再晚走一两天,就被银州兵和夏州兵合围了。

    如今局势一下子明朗起来,原来不是他们南不南下,而是人家要北上来进攻大同了。

    女真鞑子人人心中都憋着一肚子火,要和这群不自量力的西北宋人开战。

    现下大同城塞女真三部合军,完颜希尹、完颜娄室与银术可,都是宗翰手下的大将。

    宗翰麾下的西路军,在讨伐耶律延禧时候,曾经短暂地聚齐过。

    这算是第二次

    虽然知道了他们要打大同,但是宗翰还是派出了刘彦宗的一些人马,去北边安抚震慑。

    免得辽人得知有人来进攻,纷纷都不老实起来。

    前些时日这里还风平浪静,每日就是派出哨探,一则打探远方是否有敌踪,二则就是搜集粮秣。

    除了粮秣搜集得寥寥无多有点让宗翰心烦之外,其他一切都安静得近乎无聊。

    此时虽然知道被围,但是城中的女真人,其实都不怎么害怕。

    宗翰大军合兵之后,光女真战士就有三万,各色苍头弹压、部族辅军,加起来甚至可以号称十万大军。

    听说对面也有差不多的兵力,但是三万女真兵聚在一起,岂是他们能比的。

    女真人十分自信,只需要等在城中,稍稍休整一阵,等到那些不自量力的宋人靠近城池,就可以一鼓作气冲出去把他们杀光。

    他们自己来,倒省的大家到处搜捕了。

    届时就可以一鼓作气,直接南下,拿下应州府、从河东进入中原腹地。

    那时候宗翰这一支政治势力,就在女真政治版图中彻底占据上风。

    听说东路军宗望那支力量,已经拿下了硕大的燕山府,那地盘实在是大,宗望吸取了张觉的教训,正在收编当地武装,加强统治。

    其实在跟着老皇帝灭辽时候,辽国菁华基本上落入宗望那一派势力的手中。

    包括现在女真皇帝吴乞买也其实是偏向宗望那支血统更近的势力。

    宗翰这一股力量只能僻居辽人西疆,和草原上一帮穷鬼打交道,如今莫名其妙还惹上了一群西北宋人。

    可是当宗翰率领大军南下,成功打入大宋境内,那么南朝的花花江山,少不得大部分就得握于宗翰的手中!

    因为宗望是从燕京南下的,到了汴梁,他们肯定就无法继续进攻了。

    如此一来,宗望能抢掠的土地,只有河北与燕山府。

    而宗翰的行军路线上,有无数大宋的名城,占领的土地和人口,比宗望多不少。

    那时掌握辽人故地的东路军一系,掌握南朝菁华的西路军一系,才称得上互相能分庭抗礼。

    不像如今,东路军明显是人上人,西路军更像是他们的穷亲戚。

    那他们这些跟着宗翰吃尽辛苦,灭辽过程当中走得最远,打得最苦的女真新贵,地位也就真正稳固了。而且这富贵,还可以久远传给子孙!

    让他们世代都能享受这片土地的肥沃,享受其他种族的侍奉。

    这一战,对于西路军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打赢了这一仗,接下来的事,才能顺利!

    娄室和银术可还有完颜希尹,此时聚在一起,等待宗翰的到来。

    完颜希尹照例,都是要调笑银术可几句,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他还没开口,只是笑着看过来,银术可就给了他一记老拳。

    “谷神,你别放肆,好生等待宗翰的安排!”

    银术可说话时候,嗓子都有些嘶哑了,足见他心中的紧张。

    这辈子银术可从来没怕过什么,出身于女真小族的他十一岁就入山猎熊,与其他部族血战,起兵以来,带甲百万的辽人大军,他也从来未曾畏惧过。每当大阵,反而加倍兴奋勇决。硬生生从一个小部族的军将杀到宗翰的心腹重将的位置。

    此时他却有些畏惧,他怕输了这一仗,银术可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只要这一战败了,前面所有的胜利,都将化为乌有。

——

    陈绍要求朝廷斩杀几个贼臣奸佞的消息,在汴梁传开。

    这种事,宇文虚中根本瞒不住。

    童贯听后差点气死,在他看来,陈绍是他一手提拔的,说是有知遇之恩,也不为过。

    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要落井下石。

    在他看来,陈绍是完全的恩将仇报,而在陈绍那里,他是坦坦荡荡。

    我之所以提出斩杀你,是因为你童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就你干的这些事,尤其是从伐辽开始,哪一庄,哪一件,不是该杀该死的!

    但是朝廷没有处置童贯,赵佶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万一打赢了呢。

    打赢了自己的功绩,又上一层楼。

    此时若是杀了童贯,甚至是处分了他,那不都是否定了收回幽州的功绩了么!

    朕坟都上了,跟列祖列宗吹完了,叫朕打自己的脸,那怎么能行。

    赵佶灵机一动,突然想起另一个人来,想要杀了他,来堵住陈绍的嘴。

    此人正是他亲自赐名的赵良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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