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斩将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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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忠的大营,在这几天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起因是在一次哨骑的山峰争夺中,发现了一股女真鞑子出城了!
很快,夏州军团大营开始增兵,大同府的鞑子也在增兵。
双方围绕这个山头,不断增派人马,反复争夺。
原本在龙首山的银州军团,也从纷繁的山道中,分多路北上,摆出了一副要冲下山地,积极向女真鞑子求战的姿态!
女真营中,燃起的火堆,释放着滚滚热浪。
宗翰看着几个大将,突然笑道:“龙首山的西蛮子是装出来的,和咱们对拼的,肯定还是李孝忠。”
“他们为了这一仗,早早就开始准备,如今排出的这个三营人马咬大同的阵势,不知道在他西边的老巢里推演了多少遍。”
宗翰之子完颜斜哥不服地说道:“就他一个李孝忠,敢和咱们的大军野战么!”
完颜希尹点头道:“李孝忠这人我见过,他胆子大得很,你不要小看了他。”
当初李孝忠亲自去了一趟大同府买契丹古籍,按照如今的局势来看,那时候他们定难军应该就已经开始准备和女真为敌了。
至少是有了这种想法。
完颜希尹心中暗暗后悔,当初把李孝忠杀了就好了。
从他统帅夏州兵在朔州的战绩来看,此人是定难军中难得的大将,很有能力。
因为童贯伐辽时候,实在是太丢人,让女真人普遍觉得大宋的兵马不值一提。
而定难军,从名义上说是宋军,女真营中很多人,虽然已经掀翻了大辽,但是眼界还是很低。
他们还没有弄清楚,大宋兵马和西北定难军的区别。
女真毕竟是个小部落,他们觉得大宋也一样,要是西北军这么能打,为什么他们不是大宋的主力呢。
他们人口不多,就是收拢了辽地的那些熟女真之后,举族人口也不过百万级别的规模,最多可以动员十来万战士。
在击灭辽国之后,甚至是捉到耶律延禧之前,他们已经坐拥远超原本领土的富庶之地。
对于南下血战,占领更多的地盘,不少女真战士已经不是如以前那样狂热了。
这一点西路军还不是很明显,占据了辽国膏腴菁华之地的宗望东路军集团最为明显。
虽然如此,但在很多的女真人看来,不那么情愿再南下大举攻伐宋国,只不过是不想伤损太多子弟罢了。
以几万人马起家,灭掉如此大的辽国,总该享两天福了吧?
不过只要咱们女真将士只要愿意打,哪有不能取胜的道理?
这一自信,几乎就在云中府被击碎,他们已经拿出了以前攻灭大辽时候的实力来,却还是无法在云中府取得以前那种大胜。
越是如此,他们越憋着一股劲,想要打败这些定难军,重新拾起横扫大辽时候的气势来。
银术可算是和定难军最早交手,并且交手次数比较多的将领了,他沉默了一会之后,恳切地劝道:“宗翰,俺并不是要为几个月前从应州败退找借口,只是提醒大家,这群兵马确实不一样。”
“咱们以前派出一些远哨,就能击败契丹人,这种战法最好不要再用了。”
帐中的人纷纷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完颜银术可,觉得他是被打怕了。尤其是完颜斜哥,冷冷地看着银术可没有说话,目光有些可怕。
宗翰仔细思索一番,银术可的提醒,他听进去了,但是没有完全听进去。
不像以前那样派出小股远哨,那就多派一点!
宗翰下令给前线的进攻总指挥完颜娄室,让他加倍派地派远哨出去。
娄室手里的兵马,不是银术可能比的,他所部足足有十七个谋克,三千余骑,加上苍头弹压等辅兵共计六千余人的规模。
这在灭辽战事中已经是足可追亡逐北的力量,横扫大辽西方根本没有对手。
原本派出哨探正常来说是每个谋克出两三个十人队的规模,完颜娄室在听到命令之后,加到了每个谋克出一个五十骑满编制的蒲里衍!
他们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重视定难军了,他们在东胜州和朔州之所以能与女真甲士战平,是因为宗翰相招,大家急着来大同府集合,然后南下侵宋。
如今在大同府摆开阵势,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全力以赴的女真勇士的利害!
能派出这么多人,对女真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知道如今的女真不是当年穷的叮当响,被辽人剥削的除了一条贱命之外,什么都没有的野蛮部落了。
他们掠夺了如此广袤的土地,家当多了,又还是部族军的体制,每个谋克都有不少人留下看着自己家当。
此次南征都不满编,几乎每个谋克,都留下了些战士。
追杀耶律延禧之后,又千辛万苦地在寒冬季节,翻越山径、杀入云内,难免还有减员。
每个谋克派出一个满编制的蒲里衍,差不多就是三分之一的战力都拿出来为远探尖哨了!
宗翰得知以后,很是满意,在他们看来,这样空前强大的远哨队伍,已经足够在野战中大杀四方。
说不定单凭这些力量,就足够杀穿应州群山,清缴那些胆敢走出城池、堡寨,和女真人对敌的西蛮子。
至于剩下的主力,就跟着自己,轻松地行军。越过这些山川河流,杀到应州府,占领应州治所以后,以它为跳板,杀入大宋河东。
完颜宗翰已经看过契丹人留下的山川图,河东这地方只需要拿下一个太原,便等于破开了大宋的北方大门。
从此想怎么入侵,就怎么入侵,再也没有关隘雄城可以阻挡,大军随时杀到他们的京畿省附近。
距离阴山余脉的洪涛峰遭遇战,过去了十天。
出乎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的预料,这双方远哨兵马的碰撞之下,战事并非他们想象中那样乐观!
一系列小规模的残酷厮杀在大同府南部的崇山峻岭、冰天雪地中展开。
一条条军情传递回来,敌人果然如银术可所言那般强悍!甚至比他所说的,更加善战、坚韧。
以往时候,聚起五十人规模的蒲里衍,上千的辽人军马遇见了也都是望风而逃。
可如今,哪怕对面只有区区数十人的远哨,却仍然不依不饶的迎上就打。
他们不仅敢于抵抗,甚至是主动寻找女真人求战,双方小规模的部队缠战,也就是进行了七八天。
前线传来的消息,伤亡已经有一百多人的规模,甚而有女真儿郎被敌人给生擒了去。
纵然也有些蒲里衍取胜甚而全歼了对方的哨探小队,但是基本都要付出相当惨痛的损伤!以前对付契丹时候的战损比,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女真鞑子终于又一次提高了重视程度,如此敌手,在护步达岗一战打垮了整个大辽帝国精气神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遇见这样的强手,反而激起了完颜娄室的好战心,他原本也不是怯战的将军。
其实就跟人狩猎一样,前期狩猎的效率高了,过程容易了,就总想着无伤狩猎。
其实刚开始女真人起兵,是抱着和他们同归于尽,怀着必死之心的。
如今建了国,实力更强了,却失去了当时那种豁出一切的决心和勇气。
而他们所面对的定难军,正在上升期,所有人铆足了劲要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换个活法,实现阶层跃迁。
这种机会太难得了,在西夏一百多年都没有这种机会了,错过之后,还不知道要等几辈人。
两边都有不得不拼命的理由,而且实力也颇为相近。
于是完颜娄室把更多的精兵强将抽调出来,投入了这在纷繁山径的一系列小规模血腥消耗战中。
他已经开始不再追求‘无伤’,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冲出这应州连绵不断的山地。
到了开阔地形上,才能发挥女真大队纵横驰奔,善于打大规模野战的威力!
山地战,是羌人最喜欢的。
然后这样的缠斗,又打了两天,两边都在等着对方先支撑不住。
完颜娄室这时候是真急了,最近他发现敌人的兵力越来越多,明显是龙首山的银州兵参战了。
此时宗翰的主力,在大同集结,还没有杀到。可敌人援军却不知道来了多少。
自己这几万人连大量辅军和随军生口给压缩在山地之中,展开不得,还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女真儿郎的性命,才能杀出这片山地!
通过拷问俘虏,完颜娄室也终于摸清了些对面敌手的虚实。
果然如银术可所料,他们的兵力多的吓人!
三营人马,每一营都有三五万战兵,而且他们同样也有很多的辅军。
定难军的实力,就像是笼罩在一层层的棉纱之中,每当你掀开一层,就会发现他们隐藏的部分实力。
到底藏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根据辽人降将和从大宋刺探来的情报看,每次他们出征,都是号称万余人左右,极少有三万兵力以上的征战。
现在看来,绝对是虚报了,不同于别人往高里虚报来吓唬敌人,他们是一直在往低里虚报。
这让完颜娄室有些担忧。
这些人,就如同隐藏在雪地里的猎人,而俺们女真就是他们早早盯上的虎熊。
等俺们露出机会,宣布侵宋,但是人马还没有集结时候。这些猎人反应真不算慢,早早就北上云内之地经营,做好了与俺们女真决战的准备。
完颜娄室叹了口气,只得下令,“继续增兵!”
此时这场不断加码的山地遭遇战,已经成为女真和定难军决战的先声,完颜娄室知道自己必须打赢。
赢了之后,麾下儿郎们,还会坚信俺们女真是不可战胜的!
万一失败,老皇帝带着大家好不容易打出来的锐气,可能就会一去不复返了.
于是乎,完颜娄室在这几天里拼命督促部下进攻,就是拼死,也要冲出这片山地。
到了后来,完颜娄室干脆就带领亲卫谋克,压到了某条山道的最前面,他身为前敌总指挥,亲自冲锋去了。
在完颜娄室这般以身作则的带动下,他手下本部谋克也没了灭辽之后的自大懒散,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这血肉磨盘中。
残酷的厮杀,激起了稍稍有些迟钝的凶蛮野性,女真鞑子也开始不顾什么伤亡,不顾什么寒冷疲倦,仿佛又拿出了初起兵时击灭辽国精锐的劲头,一旦发现敌人,就死死咬住,做不死不休的连续战斗!
若是一般的军队,此时面对如此凶狠的女真鞑子,恐怕早就崩溃了。
但是横山羌人,那更是一群重量级,他们前几年还在横山战斗。
具体和谁战斗呢?
首先,西夏要剿灭他们;其次大宋也要杀过横山;然后横山诸羌内部,还在纷争不断。
如今敌人只有一个,而且是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山地战,死伤在外人看来十分惨重,但是对他们来说,如同家常便饭。
——
李孝忠的军帐之中,气氛紧张,传令亲卫来来去去,而前来领命的军将也此去彼来,人人都神色沉肃。
帐幕当中,弥漫着大战即将到来的紧张气氛。
这一回,是真的紧张起来了。
在他的中军帐外,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各指挥军寨,现在都是空了不少。
一队队的军马被派遣出去,或者保持与敌人接触,或者做迟滞骚扰敌军的作战,或者接应自己袍泽在女真鞑子的追击中撤下来。
重伤兵运回来之后,马上往后方应州治所送,而轻伤者包扎之后歇息一番,马上又要出战!
战斗有时候是轰轰烈烈,几万厮杀汉对撞,有时候又是这般填命。
因为山地中,谁也不敢信手一挥,让大军全部压上,一旦如此,肯定会在短时间内,失去对大军的指挥。
童贯伐辽时候,白沟河一战,已经证明了这种兵将之间失去联络的情况,是非常危险的。
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导致大的崩溃。
当初在白沟河,单论兵员素质和战斗能力,其实大宋一点都不弱,那些人可都是西北边境上,拼杀出来的西军精锐。
就是因为中底层武将被抽调,导致命令无法传递,从而崩溃大败。
所以两边都只能在这山区内,一点点填人,一小队一小队地厮杀碰撞。
作为北方屏藩的云内诸州,久为边关,不是没有原因的山地太多,太难走了。
此时李孝忠大营中,每个军寨唯一一条供军马出入的道路,已经给往来的人马践踏得黑色冻土都翻了出来,在一片茫茫白色中分外的醒目。
不时有几十骑武装到牙齿的将士呼啸而去,扑向北面的群山之间。
在军寨之中,即使是没有出战,留守下来的人也忙得沸反盈天。
包括本地征发的云内民夫在内,或者在挑挖壕沟,或者在加固寨墙,或者在整治军器,或者催运物资,忙忙碌碌,没有一个清闲的。
很多云内豪强,干脆就住在营中,指挥自己寨子里的民夫忙活。
要是能在李帅跟前留下个印象,将来可是极好的机会,他们在看到李孝忠的夏州兵真能挡住女真之后,心思早就活泛起来。
要是有的选,谁愿意臣服在女真鞑子的脚下,他们是真不拿外族当人看,只当是他们的狗奴,动辄打骂甚至随意虐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真崛起,是沾了宋辽西夏都拉胯的光。
而定难军能这么快收伏云中府,其实也是女真鞑子送的大礼,他们以自己的残暴,把当地很多豪强,推向了陈绍的定难军。
不然的话,以女真前期掀翻大辽时候,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肯定会有很多豪强在斟酌之后,选择投降女真的。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朱令灵庞大的身躯,骑在一匹纯白色的大马上,身后一群骑兵亲卫,还有一些银州武官。
他的马术精湛,瞧见在军寨中,雪地上都是斑斑血迹。
老朱马上就知道,这是军中的‘司伤司马’收治伤员的地方。
一名名负伤将士好容易从前面抢下来,熬过严寒颠簸送到这里,由司伤营的人包扎伤口,喂敷汤药。
每日更有一辆辆车子从此间出发,将更严重的伤员转送往应州,甚至还有往太原送的。
这也是定难军人人用命的原因之一,伤兵是真救,而且抚恤和安置做的也好。
老朱翻身下马,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就看到几个银州兵。
他俯下身子,问询安慰,被他拍着肩膀的那羌兵,刚开始吓得浑身僵硬,目光呆滞,有一瞬间都吓得忘记了疼痛。
等缓过来之后,突然又热泪盈眶,以前在横山,哪个族长首领把他们当人看了?
此时眼前的人,可是朱令酋豪啊!自己以前的族长见了他,也得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
老朱从入驻银州时候,住进那华丽庄严,有一种独特韵味的宅子里开始,就沉迷上了汉家文化。
他请了许多的文士,叫他认字读书,给他将一些名人轶事。
这货是学到真东西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司伤营中,顿时涌起一股壮烈的氛围。
朱令灵走出司伤营,神色依然没有变化,虽然这短短十几日的前哨接触战,回不来的弟兄就有五六十名,死伤惨重。
小规模的前哨接触战就打得如此残酷,甚至在山中,自家远探尖哨还被一步步的压回来。
这样的战斗烈度,才让定难军上下分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当面真是掀翻大辽,实力强悍的女真鞑子!
朱令灵来到中军大帐时候,李孝忠正守在木图旁边。
沉着的面孔一如往常,残酷的战事骤然爆发,也没在他脸上看到半点紧张摇动之色,反倒是更专心,目光也更锐利。
在他身前的这套木图,是职方司的高手匠人精心打造,别看大宋一直没有收回幽云十六州。
大宋历代皇帝,也没有什么精明强干的名声传出来,但是在赵佶之前,所有的宋帝都还是把收回幽云十六州,作为自己的终极目标的。
即使是知道自己收不回来,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后代铺路。
赵佶的父兄,就给他留下了内库中百万之巨的财货,每年放入一点,从来不舍得用,明确规定只能用在收复幽云十六州上。
等赵佶上位,没过几年就拿出来潇洒了。
大宋百余年的积累,对燕云十六州的山川地势研究的已经极细。
地图、木图、沙盘.都不缺少,就缺能打过来的兵马和将帅。
这套木图虽然不是如后世一般是立体沙盘形式,更没等高线之类的玩意儿。不过至少从二维的角度,将应州左近南下的纷繁山径标示得清清楚楚,没一条遗漏的。
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十分先进,也就是大宋能搞出来。
辽夏在工匠、炼铁、火药上,水平和大宋很相近,但是一旦需要‘精细’起来,大宋还是很有优势的。
没办法,中原文明,总是比塞外文明要精致一些。
见到朱令灵进来,李孝忠招了招手,指着木图直接开始说道:“你看,这里就是完颜娄室的前锋钻开的道路!”
“我已经收到军报,宗翰最迟明天,大概率今天就能开拔!”
应州与大同府之间,绵延的山脉中,山路虽然极多,但是勉强能支撑一支上规模军马行进的道路就那么五六条。
剩下的道路,只能让几十人的小股队伍通行,还携带不了辎重。
这种路,在行军时候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也就是刺探情报或者小规模偷袭时候有点用处。
李孝忠派出的远哨尖探,也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那五六条山道上。而绝大部分的前哨战事,也就围绕着那几条山道还在残酷的进行着!
木图最新的标示清晰明了,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女真军马正一步步的向南压过来,眼看就要冲出群山。
而且根据拷打俘虏的口供,这支南下军马就是完颜娄室所部主力,是宗翰钦点的先锋指挥,而且他本人就冲在最前面。
这完颜娄室的本部部曲战斗力极强,让李孝忠都有些发怵,他们也是一改往日里不舍得用女真本部人马的毛病,不再驱使辅军和生口赴死。
李孝忠手指轻轻敲打着木图,将这点感慨深深收藏在心底,看着站在他下首同样凝神打量着木图的是朱令灵。
李孝忠稍微有些心安,女真人是很强,自己的友军同样厉害。
“韩世忠在哪里?”朱令灵问完,李孝忠马上指了指大同府西南的一处关隘。
朱令灵点点头,“暂时指望不上他,看来他是在等宗翰大军出来。如今这山道咱们摆不开大军,只能分路防御,娄室还不是也摆不开!
“就是全军齐上打一路,还得一个一个指挥的添进去,嘿!这娄室就是拼人命也要冲出来。”
“我们就是要挡住他所有的路,一条也不让开,女真鞑子跟咱们,拼不起人命。”
老朱说的云淡风轻,跟他刚才在司伤营的表现,一对比之下,显得既荒谬又真实的残忍。
一个刚刚还爱兵如子,能分辨出自己兵马,认出营中横山小卒的将军。
此时语气平静地说出他们和自己拼不起人命的话来。
分明就是毫无波澜
李孝忠沉默不语,朱令灵突然笑道:“怎么,心疼了?”
“你把人马撤出来,集中守备这一路,我来守剩余四路!”
——
在火塘噼啪燃动的大帐之中,银术可和自己的女真亲卫们正围坐着吃饭。
他随宗翰的大军出动,但是却被排除在南下的队伍之外,叫他率领人马防备西边的韩世忠的贺兰山军团。
自从上次围攻应州失败之后,银术可部的伙食水准下降得厉害,已经改成了一天两顿饭,还开始大量斩杀驮马驮骡。
不管是银术可,还是这些亲卫,碗中基本都是白水煮肉。
银术可知道,自己被皇帝召见,又单独安排了任务。
宗翰表面上不说,心底多少有些芥蒂,如今的皇帝完颜吴乞买,虽然一直说女真人要团结。
但从他的表现来看,还是偏向他们自己本宗血脉的宗望等人的。
历史上,银术可也是宗翰集团中,为数不多的得以善终的人。
他也不为自己分辨,让他来西边,他就默默地带队来到西边。
因为出征前,宗翰派出辅军和生口,把大同府周围地皮都刮了三四遍,掠夺辎重南下。
所以银术可连柴火都找不到多少,碗里的马骡肉,煮得半生不熟。
不过此时的女真猎人们还没养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品味。
一个个龇牙咧嘴,狼吞虎咽地啃着这些还血淋淋的食物。
大帐中响起一片难听的咀嚼声,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的半生不熟食物腥气,还有这些卫生习惯极差的女真猎人身上的臭味.
让这个大帐,简直就像是人间地狱一样,普通人进去估计就吐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简单粗陋的生活条件,反而是激发了女真战士的肌肉记忆。他们在西京大同府几月时间,美食好酒,婢仆伺候而消磨了不少的锋锐凶悍之气。
自己以前躺冰卧雪,猎虎追熊的时候,不就是这种日子么。
这才几年,有什么难熬的!
他们每个人都踞坐而食,身上犹自披着臭烘烘的皮甲,甚而还有连锁甲鳞甲都未曾卸下的。
兵刃也都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一旦有警,丢了饭碗就能跳起身来,冲出去杀个痛快!
离开了宗翰身边,独自带着本部人马,银术可反而难得地放松下来。
他也和手下一样,席地而坐在上首,屁股底下连块皮子都没垫。他的碗里也是白水煮马肉,银术可大口大口的嚼得很香。
身上披甲,兵刃在侧,待遇和手下基本一样,没有像中原将主一般,什么事都指望亲兵。
宗翰走了,娄室也走了,他们都要去南下应州,自己折戟之地。
银术可心情十分放松,他甚至觉得,等宗翰去了之后,就知道俺银术可打不下来应州很正常了吧。
你们不是笑么,你们不是鄙夷么,你们是大宗出身,看不起俺银术可,你们自己去试试吧!
看看那应州,是不是真跟你们嘲讽俺时,说的那般好打。
此时就听见重重的脚步声响,一名粗壮的女真军将大步走了进来,正是银术可的嫡系谋克之一纳海。
纳海虽然也算是女真人,但是他还有半奚人的血统,像这样的人,即使是再勇猛,想要爬起来也很难。
只有在银术可这等小宗出身的统帅麾下,才能爬到谋克之主的高位。
要知道现在女真谋克的位置贵重得很,谋克之上的猛安,才开始刚刚组建,寥寥无几。
银术可是小宗出身,也喜欢提拔同样身份的手下猛将,纳海就是个典型。
他的血统比银术可还差了几百倍,银术可只是小宗,纳海直接就是杂种了。
他纯是靠上阵厮杀不要性命,才爬到这个位置的,其中的凶险,足以称得上是九死一生。
当初攻孟暖据守的应州,他就奋勇先登,差点拿下甲字堡寨。后来孟暖开城袭击,他们这才退了下去。
纳海里面穿了一层皮甲,外面的鳞甲去了左边的肩甲,有伤还没痊愈的胳膊,用木板牢牢固定着。
因为他掀开帘子,从外走进来,带着一阵寒风,吹得火塘中的火苗摇曳不定。
虽然有伤在身,他还是朝银术可鞠躬一礼,粗声粗气的道:“银术可,俺奉了你的命令之后,不敢偷懒,在周围仔仔细细地巡视一遭回来了,没什么动静。方圆十几里,鸟毛都看不见一根。”
银术可点点头,招呼道:“坐下来吃饭!”
纳海又说道:“听说这支兵马,是全员骑兵,你说他们会不会奔袭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下,银术可身边一名亲卫爬起来,抄起个木碗打开铁桶,挖了碗已经有点凉的肉汤,里面几块马肉飘着。
马肉的味道,其实真的很一般,而且难嚼发酸。
但是他们也不在乎,能吃饱就行,亲卫把汤水淋漓的碗递给纳海。后者也不客气,接过来挤着别人坐下,一只手抓肉,埋头就开始大吃起来。
银术可擦擦嘴,站起身来:“没事,我问过了,他们虽然是骑兵,但却是重骑,想要奔袭,也奔袭不动。”
西面的情报很少,因为韩世忠是一路碾压而来,当地豪强纷纷归附。
细作很难获得情报,只能是得到一些基本的信息。
“纳海,你吃完了歇息一晚,今晚我去巡视就行。”
另一名女真谋克黏拔抬头道:“银术可,你看这天就要黑下来了。俺看着风又大,乌云又重,今天夜里多半就要下雪。就连俺们女真汉子这个天气都守着营帐,懒得出去。
还有什么人能摸到这儿来?纳海也侦查过了,这些日子银术可你也辛苦,要不就是俺来走一遭吧。”
银术可摆摆手,只是简短了说一句:“不亲自走一遭,睡觉也不踏实,反倒难受。”
话音刚落,银术可就大步走了出去,几名亲卫也丢下饭碗,抬起袖子一擦嘴,赶紧跟了上去。
等他们走了之后,几名还留在帐内的军将对望一眼,纷纷摇摇头。
他们都是跟随银术可已久的,如何感觉不出来,银术可最近很是消沉。
追杀耶律延禧时候,受屈被贬了一次,应州又苦战一场。
原本一向大胆豪快的银术可,脾气就显得有点古怪了,曾经一力抬举他,把他视为左膀右臂的宗翰,也有意无意地对他有些疏远。
没办法,这就是女真,他们是一个不相信眼泪的地方,唯有强权才会被敬重。
你接连失败,就会沦为所有人的嘲讽对象。
都已经是晚上,银术可竟然还要再去巡视一遍,是信不过纳海,还是应州那场血战将银术可胆子打小了?
漫说他们来不了,就是真来了,大家拉开架势打就是了。
没有了堡寨和城墙,他们还能和女真甲士拼杀不成?
虽然大家对银术可,都有些微词,甚至是不满。
但即使是礼法粗疏,形制简陋的女真人,也没有大庭广众之下,就可以聚众议论自家贵人的道理。
大家对望一眼摇摇头,也只能埋头继续吃饭。
虽然还在吃饭,但是大家的心情已经坏了,本来就难吃的马肉,此刻更是味同嚼蜡。
有谋克之主,笑着说起完颜拔离速和他手下的做派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不住地嘲讽。
甚至有人学着拔离速那背手走路的模样,十分滑稽。
笑着笑着,再看向自己嚼的马肉,笑的最开心的那个鞑子,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似乎拔离速和他的手下,也没有那么好笑,他甚至想到,假使自己这几日就战死了,是不是也会在最后时刻,后悔没有好生享受一番。
生下来做人已经近四十年,前半辈子活的有多苦,自然不必多说。
后来掀翻大辽虽然畅快,但是一直也没安稳下来,抢那么多东西、那么多奴隶,还没好好受用过。
拔离速真的就那么好笑么.似乎他做的也没什么不对,在他手下,比在银术可手下要好!
作为银术可麾下,肯定没有大宗或者皇室血亲,都是小部族出身的居多,甚而还有纳海这般的杂种。
大家以前是靠着银术可在宗翰面前的地位,才勉强能与那些出身高贵的完颜子弟相当。
要是银术可经历了这几次,被打的破胆,从此之后都不得宗翰重用,大家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真到了那一步,下场大家都能想到,无非是只有打的仗苦,分的战利品少,还只能干瞪眼。
多说一句话,就有可能被打,甚至被打杀。
谁说女真人粗蛮,自家人之间就不会耍心眼的……
从那气味刺鼻的大帐走出屋外,银术可肯定不知道麾下军将居然已经有了点小心思,他很多时候也会思考问题,不过都是向上思考的。
揣摩宗翰他们的意思,银术可还有点兴趣,对下他完全不会在意。
这几年的路,对银术可来说,是有些忐忑了。
好像女真人的气运,到了他这里,就算是耗尽了。
一件接一件的倒霉事,源源不断砸到自己头上。
手下对他这位将主原来无条件的信任已经微微有些动摇,宗翰对自己的信任,好像也不在了。
他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抬头看去,天色已经就要黑了下来,铅灰色的乌云低垂。低低的似乎要压着了地面。乌云之后就是西坠的日头,晦暗无光,有气无力。
一如他的心情,十分的沉郁,他觉得自己运气足够好,也足够坏。
能获得皇帝的信任,能击溃最后的辽军,也会在阴沟里翻船。
这贼老天,就没想让自己好过。
银术可刚要回去,突然眼珠瞪得溜圆,猛地拔出兵刃,牙齿咬出瘆人的声响。
“敌袭!”
“有敌袭!”
亲卫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突然大地都震颤起来。
轻骑狂奔而来的贺兰山兵团,微微一顿,然后那些辅军一个个忙碌起来。
从驮马背上,给自家伺候的主力兵披挂上重甲,给他们的马匹的重要部位,也都裹上皮甲!
轻骑顿时变成重骑,然后挥舞着马槊,纵马扑营。
韩世忠一马当先,他身后,辅军和主力分层次地断开。
两千八百精锐重骑,开始扑营,辅军只是在后面缓缓展开。
两者之间,距离越来越大,出现一大片空白区域。
主力重骑似箭头,辅军却摆了雁翎阵,十分别扭。
这是极端自信的打法,自信主力能撞烂敌人,辅军从后面收拾残局即可。
临近之后,韩世忠直接俯下身子,几乎趴到了马背上,双手握着马槊,从一群亲兵的护卫中,突然跃马,猛地朝下刺穿了面前的女真鞑子。
亲自巡营的银术可,已经足够谨慎,穿着甲胄。
但是他打死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支重骑来扑营。
人就是再强壮,又怎么能够以血肉之躯,对抗重骑冲击呢。
第一次照面的冲刺,女真西路军中,排名第二的悍将银术可,就被韩世忠刺穿。
战场,就是这么无情,不会因为你过往的战绩而对你网开一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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