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一锅白米粥，配了点野咸菜。

三个孩子吃了两大碗。

吃饭时，苏棠才想起霍时。

问起来才知道，霍时一大早就被生产队的大队长陈文华，叫走了。

说是仓库的农机器坏了，让霍时去修。

苏棠擦了擦嘴，疑惑发问：“你们小叔还会修农机器啊？”

她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原主的记忆。

发现原主对这位小叔子的了解，少得可怜。

只知道他是霍奕的弟弟，生得高大，脾气又冷又硬，黑漆漆的眼睛看得人不舒服。

或许是早上那番话，霍星临和霍星野对她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不少。

霍星临垂着眼，睫毛又密又长，遮去了眼里大半的情绪：“小叔在大城市呆过四年，又读过一年书，去年才回来，他会的东西比较多。”

霍星野有些骄傲地哼了哼声：“那可不！小叔可厉害了，大队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都会来找小叔。”

苏棠隐约觉得不对劲。

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原主的记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她沉思片刻，想不出什么，摇了摇头。

眼看时间不早了。

苏棠把早上做好的甜糕，仔细裹好，塞进竹篮底层，又在上面盖了件打补丁的旧布，怀里揣了两个红薯饼当干粮。

临走前，她摸了摸霍星遥乱糟糟的头发：“我去镇上有事，中午不回来了，你们看好家。”

“锅里有红薯饼和甜糕，饿了自己拿来吃。”

霍星临正蹲在门槛上磨镰刀，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霍星野扒着门框，虎牙咬着下唇，好奇又纠结地问：“你到底要去哪？”

苏棠没应声，只是拉了拉裹在头上的旧围巾，把白皙的小脸埋了进去。

霍星野不死心跟在身后，小声追问：“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他心想，自己只是为了探清楚她想要干嘛而已……

“老实呆着，别出门乱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苏棠已经三两步出门了。

霍星野瞪着她的背影，不屑地嘟囔：“谁稀罕啊……”

这个冬天，冷得邪乎，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身上。

路边的枯草冻得硬邦邦，踩上去咔嚓响。

苏棠抄着近路往镇子走，脚下的布鞋早磨薄了，寒气顺着鞋底往上钻，冻得脚趾发麻。

青石村离镇子不远，脚程快，半个小时就能到。

她没忘记车站那个大婶的话。

城南的第三个巷子，标志性的老槐树。

镇子边缘的风更烈，卷着寒风打在脸上，生疼。

苏棠缩着脖子拐进城南的胡同，青石板路被冻得溜滑，她走得格外小心，眼睛紧盯着巷口的标记。

一棵老槐树，枝桠光秃秃地伸向灰蓝色的天，以及树底下那个戴着蓝布帽的老头。

见苏棠直直走来，那老头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她：“找谁？”

苏棠咳了声，压低声，报出暗语：“我找老周打壶醋。”

“啥醋？”

“红薯醋。”

老汉没再多问，起身带她往巷子深处去：“进来吧，快点。”

苏棠快步跟上，进到了一处封闭的院子。

门在身后迅速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眼前的院子不大，堆着些废弃的木料。

穿过院子，掀开一道挂着破麻袋的门帘，一股混杂着煤烟、汗味和食物香气的热气扑面而来。

昏黄的油灯挂在梁上，映得四壁斑驳，十几个摊位沿着墙根排开，有卖粗粮的、偷偷藏着鸡蛋的，还有人摆着些旧衣服、锈迹斑斑的铁器。

人们说话都压着嗓子，眼神却亮，像在黑暗里觅食的兽，彼此交换着隐晦的眼神。

苏棠找了个角落蹲下，把棉袄掀开，露出竹篮里的甜糕。

黄澄澄的，是用糙米粉掺了点红薯做的，上面撒了几粒芝麻，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点暖。

“甜糕，刚蒸的甜糕，五分一块！”

她声音不大，却清亮，很快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凑过来：“给我来两块，孩子馋甜的。”

生意比预想中好，不到半个时辰，甜糕就卖得差不多了。

苏棠数着手里皱巴巴的毛票和硬币，心里刚松口气，就听见旁边两个倒卖鸡蛋的婶子在闲聊。

“听说了吗？前天城里供销社到了批新布料，亮堂得很，红的绿的，还有带小碎花的！”

“可不是，我那远房侄女托人捎信，说她们厂里姑娘都在抢，过年谁不想做件新衣裳？”

“咱这小地方哪有这好东西？黑市上要是能弄到，保准能抢疯了！”

苏棠心下一顿，捏着硬币的手指停住。

这个年代，村里姑娘过年穿的大都是洗得发白的旧布，最多染成藏青色、灰蓝色，没见过什么鲜亮颜色。

但城里的姑娘……

苏棠不动声色，悄悄往那两个婶子跟前凑了凑。

那两个婶子还在压低声音念叨，说一匹鲜亮布料能炒到一块五，甚至两块钱，比肉还金贵。

可惜供销社的货刚到货，就被关系户抢光了，寻常人连边都摸不着。

苏棠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篮边缘。

她脑海中灵光闪现。

意识到了个挣大钱的点子。

不然光靠自己倒腾的小吃食去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挣够一万块……

就是，她手里的钱不够囤货，可要是能先弄来几尺试试水……

苏棠正琢磨着，肩膀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下。

她猛地回头，看见了个三十来岁的***在身后。

穿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脸上带道浅疤，笑起来却不凶，眼神透着股精明。

苏棠对他有点印象。

方才在卖糕点时，她就有意把整个黑市的摊位、人物都观察了一遍。

不动声色，探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比如面前这个男人，叫林卫东，是黑市上的老手，据说什么紧俏东西都能倒腾来。

这样有门路的人，苏棠一早就注意到他了。

他摊位上摆着的东西，电池、火柴，都是凭票供应的稀罕物。

“大妹子，看着面生啊，头回来？”

林卫东蹲下身，视线扫过她竹篮里剩下的几块甜糕，“生意不错。”

苏棠没接话。

林卫东也不在意，往火堆边挪了挪，借着火光点了支烟，吐了口烟圈才慢悠悠地说：“刚才那俩婶子的话，听见了？”

苏棠原本迟疑的心思，瞬间了然，她含糊道：“随便听听。”

“呵，”林卫东低笑一声，顿了顿，眼神往她脸上一扫。

突然开门见山询问，“想要布料？”

不等苏棠说话，林卫东手上的弹了弹烟灰：“城里那批货确实俏，尤其是带花纹的，姑娘家抢着要。但这东西不好弄，供销社的门子得硬，还得有门路运出来，风险不小。”

他看着苏棠，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又添了句，“你要是只想弄个一尺半尺自己穿，我倒能帮你留意。”

“你能弄到多少？”苏棠忽然开口问。

林卫东眼底情绪翻涌更浓，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他挑了挑眉，神情故作意外，打量着她：“你有本钱？”

苏棠不动反问：“需要多少？”

林卫东笑了，这次是真笑，露出点爽快劲儿：“倒是个敢想的。不过我可提醒你，这买卖可比你卖甜糕风险大得多，被抓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顿了顿，表情像是下了决心，“你想要哪种？”

“要颜色鲜亮的，颜色越多越好。”

苏棠眨眼说道。

李卫东眼神闪了闪，表情很快平静下来：“可以，价钱我按黑市行情给你，不会让你吃亏。”

他说着，把烟蒂摁灭在地上：“三天后，还是这地方。”

苏棠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白皙娇嫩的脸，眼底透出几分真切疑惑。

难道自己长了一张很容易被人欺骗的脸吗？

那林卫东故意安排两个大婶在她面前闲聊。

透露出城里姑娘正抢购鲜亮布料的消息，以此勾起她想赚钱的“贪念”。

之后，他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谎称自己有门路能弄到这批货。

如此一来，再顺理成章地把货推销给她了。

看似天衣无缝，只可惜……

她昨天刚去过供销社。

…


　　(https://www.shudi8.com/shu/738946/35625785.html)


1秒记住书帝吧：www.shudi8.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di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