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摩挲着竹篮的提手，冰凉的竹篾硌得掌心发疼。

霍时？

他怎么又在这里？

上次说是去黑市买零件，这次呢……？

苏棠屏住呼吸，借着老槐树粗壮的树干挡住半张脸，眼角的余光落在那两道身影。

前面的男人背对着她，看不清样貌。

后面那人披着件黑色大衣，身形挺拔，哪怕只是个侧影，苏棠也一眼认出那是霍时。

这两人的对话没头没尾……

苏棠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目光追着那两道身影拐进巷子深处。

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视线。

霍时……他到底在做什么？

一次两次，太古怪了。

霍时这些天，除了偶尔在院里撞见，多数时候都不见人影，神神秘秘的。

难道书里漏写了什么？

还是说，因为她的到来，某些事情已经悄悄变了轨迹？

苏棠甩了甩头，将这转瞬即逝的疑虑压下去。

管他呢。

当务之急，她还是赶紧搞钱，改善自己的处境最重要……

霍时无疑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最有潜在力量的人，打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他总往黑市跑，神神秘秘的作风……

只要不碍着她的事，暂时与她无关。

苏棠拢了拢围巾挡住灌进脖子的寒风，拎紧竹篮转身往家走，脚步轻快。

方才撞见霍时的那点惊诧，早已被对未来的盘算取代。

路过供销社时，她又进去买了两盒火柴和一些鸡蛋。

本来想打听黑市的消息的，可人多眼杂，她不敢轻易打探。

怕被有心人听见，惹火烧身。

回到家时，霍星野正蹲在灶门前生火，看见她进门，立刻仰着小脸喊：“你可算回来了！你看狗蛋不吃不喝，也不叫，不知道怎么了！”

苏棠愣了下，才注意到他眼底溢出的急切情绪。

“谁是狗蛋？”她满脸疑惑。

霍星野蹲着身，没站起来，伸手往后边扒拉了两下，把藏在身后的木箱子推到她面前。

小狼崽蔫巴巴得躺在木箱子里，耷拉着耳朵，尾巴也蜷缩起来，受伤的小腿哆嗦着，仿佛充满了不安的情绪。

“这是狗蛋，我…我给它取的名字。”

霍星野的小脸上，冒出丝丝可疑的红晕。

但很快又自顾自地镇定下来，“你别问这些东西了，快看看它……”

苏棠的目光落在木箱子里的小狼崽身上。

小狼崽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半眯着，呼吸都透着股微弱劲儿。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苏棠放下竹篮，蹲下身仔细看了看。

布条没渗血，应该不是伤口裂开的问题，倒像是受了惊吓或是染了风寒。

霍星野咬着下唇，声音低了几分，默默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中午我抱它去院里晒了会儿太阳，隔壁二柱子突然跑过来，狗蛋吓了一跳，从石头上摔下来了……”

说到最后，霍星野眼眶红了一圈，眼泪险些都要掉下来了。

他满心自责，“都怪我没看好它。”

苏棠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她自己都愣了愣。

她小心地把小狼崽从箱子里抱出来，小家伙轻得像团棉花，在她掌心瑟缩了一下。

似乎是闻到熟悉的味道，稍稍平稳了下来。

苏棠摸了摸它的耳朵，冰凉一片，确实像是受了冻。

“灶房有热水，拿个小碗来。”苏棠对霍星野说。

霍星野立刻应声，手脚麻利地从碗柜里翻出个豁口的粗瓷碗。

递过来时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她怀里的小狼崽，生怕它下一秒就没了气。

苏棠倒了半碗温水，又从刚才买的鸡蛋里磕了个，搅匀了往水里兑了点，用干净的布条蘸着，一点点往小狼崽嘴边送。

小家伙起初闭着嘴不肯动，苏棠耐心地试了几次，它才像是被那点温热的蛋液吸引，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来。

“动了动了！”霍星野压低声音惊呼，小脸上的急切散去不少，多了点雀跃，“狗蛋肯吃东西了！”

苏棠看他一眼。

没纠正他把小狼崽叫成“狗蛋”的事。

能看的出来，这小子是真喜欢这只小狼崽啊。

“它受了惊，又着了凉，得好好养着。”

苏棠把狼崽放回垫了旧棉絮的木箱里。

她这才发现，原本底下垫着的稻草，换成了旧棉絮和旧布料。

“这几天别让外人来看它，也别往院里带，就放灶房里暖和着。”

霍星野重重点头，小手扒着木箱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狼崽，小声嘟囔，

“狗蛋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后山的野兔……”

苏棠站起身，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松快了些。

她往院子里扫了一圈，没看见霍星临和霍星遥两人，疑惑发问，“星临和星遥呢？”

霍星野一门心思都在小狼崽身上，头也没抬一下：“估计在屋里睡觉。”

苏棠刚把装鸡蛋的篮子放进碗柜，听见霍星野的话，便随口说道，

“让他们睡吧，醒了刚好吃晚饭。”

她转身从竹篮里拎出那块用肉票换的猪肉，肥瘦相间，在这年头算得上稀罕物。

灶房里光线不算亮，猪肉上的白霜在昏暗中泛着点微光。

苏棠将肉处理好的瘦肉，扔进锅里，拿起铲子正要翻炒，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怯生生的招呼声：

“霍家有人在吗？”

像是刘红英的声音。

苏棠动作一顿，对霍星野道：“你看带小狼进灶房烤火去，我去看看。”

霍星野立刻挺直小身板，像个小护卫似的守在木箱旁，点了点头头：“知道了。”

苏棠把柴火拿少了点，控成小火，这才擦了擦手，走到院门口，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刘红英和她妈张萍，两人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

张萍脸上的红肿还没消，嘴角的血迹凝固成暗红，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局促，手里还拎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苏……苏同志。”

张萍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还没从中午的惊吓里缓过来，“我们是来道谢的，那会儿多亏了你……”

刘红英站在她妈身后，比她妈镇定些，却也低着头不敢看苏棠，只小声附和：“是啊，要不是你，我爸他……”

话说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打住了。

苏棠侧身让她们进来，掩去了眼底的溢出的情绪：“进来吧，外头风大。带东西做什么？都是街坊邻居，不用这么见外。”

张萍被她“街坊邻居”几个字说得眼圈微红，跟着进院时脚步还有些踉跄。

刘红英赶紧扶了她妈一把，抬眼打量着霍家的院子。

土坯墙，泥巴地，墙角堆着些柴火，看着和自家院子差不多，心里的紧张缓和了几分。

“也不是啥值钱东西，”张萍把布包往苏棠手里塞，

“就是家里腌的萝卜干，想着给孩子们尝尝。”

苏棠接过手，笑着把两人带进堂屋：“进屋说吧，里面暖和。”

进了堂屋，苏棠对张萍母女道：“坐吧，我给你们倒点热水。”

灶台上的水壶正冒着热气，她倒了两碗递过去。

张萍双手接过，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眼眶又热了，嗫嚅道：“苏同志，你是大好人……中午要不是你，我怕是……”

“婶子别这么说。”

苏棠打断她，语气平静，“刘国山那样不对，换了谁看见了都不能不管。”

这时，灶房的锅里，闷出的肥猪肉香味，随着雪风溢了出来。

苏棠赶紧起身，“差点忘了，锅里还闷着猪油，我去看看。”

“这是……买了肉？”

张萍看着苏棠的背影，明显闻到了肉香味，不自觉吞了吞口水，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这年头肉票难挣，寻常人家也就过年才能割点肉，像这样大白天就拿出来摆弄的，实在少见。

苏棠去了一会儿没回来，张萍母女有些坐不住，忍不住起身，朝着灶房的方向去。

灶房的门帘子没掩好，两人透过缝隙，看到苏棠正拿着勺子，往陶瓷罐里盛热油。

案板上还摆着切好的瘦弱……

苏棠似乎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过来。

张萍母女二人尴尬地站在外面，表情有些无措。

苏棠掀开门帘，让两人进到灶房。

蹲在灶台口烧火的霍星野，见两个陌生人进来，警惕地扭头看来。

苏棠随口道：“我刚准备给孩子们包点饺子。”

张萍母女听了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

村里谁不知道“死皮赖脸”住进霍家的，这个“继母”是个厉害角色？

苏棠没进霍家前，就在村里落了条泼皮户的名声。

进了霍家后，更是听说她对三个继子女非打即骂……

要不是中午苏棠开口给她们解围，母女二人心惦记着这事，压根不敢上门。

这么一看苏棠的一言一行，完全不像村里传言的那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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