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边的苏棠，正忙着收拾鱼食袋。

雨还在下，她的袖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贴在胳膊上，冰凉刺骨。

霍星野和霍星遥躲在伞下，在岸边的草地上追着被雨打低的蝴蝶，笑声混在雨声里，传得不远。

小灰趴在她脚边，浑身的毛被雨水打湿，缩成一团，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霍星野突然举着一只被雨水打蔫的蜻蜓跑过来，脸上满是得意，胶鞋上沾了厚厚的泥。

苏棠低头一看，蜻蜓的翅膀被捏得有些皱，赶紧让他松开：“别捏着，蜻蜓是益虫，放了它，雨大，快过来躲伞。”

说着把伞往他那边又拉了拉。

霍星野一听，听话地松开了手，看着蜻蜓扑棱着翅膀，在雨丝里飞得跌跌撞撞，嘴里嘟囔着：“…那我下次抓蚂蚱给你看，下雨天蚂蚱都躲起来了。”

霍星遥也跑过来，手里拿着朵被雨水打湿的小蓝花，花瓣耷拉着，递到苏棠面前：“妈妈，给你花！好看吗？”

“好看，星遥真用心。”苏棠接过花，小心地别在她的小辫子上。

看着两个孩子又躲回伞下，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暖意，也抵消了些许寒意。

苏棠望着雨幕，思绪有些出神。

不知道霍时醒了没有？如果伤口感染没感染，烧也该退了……

她甩了甩头，把这些念头压了下去……

“妈妈！你看那边！是不是小叔？”霍星遥突然指着远处的山路，大声喊道，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模糊。

苏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正朝着鱼塘走来。

灰色的褂子，挺拔的身姿，不是霍时是谁？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鱼食袋，袋口的鱼食撒了几粒在湿漉漉的地上。

霍时越走越近，雨丝打在他的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清晨的微光透过雨雾落在他身上，没什么暖意。

他的左臂微微垂着，显然是伤口还疼，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只是那清明里，似乎藏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像雨雾后的远山，模糊又冷。

“小叔！你怎么来了！”霍星野第一个跑过去，仰着脑袋看他，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你不是生病了吗？这么快好了？雨下那么大，你怎么不在家歇着？”

霍时低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微低，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好的差不多了，出来看看你们，怕你们淋着。”

“我们跟着一起来喂鱼！”霍星遥也凑过来，小脸上满是开心，仰着头让他看辫子上的花，“小叔，你看妈妈给我别了花！好看吗？”

霍时的目光落在霍星遥的小辫子上，那朵蓝花被雨水打湿，却依旧透着点娇俏。

他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向苏棠。

苏棠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鱼食袋，伞沿压得很低，眼神直直地朝这边看来，与他对视。

她的半边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衣服上。

霍时的心里又泛起一阵凉意。

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喂完鱼了？”他走到苏棠面前，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雨丝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嗯，刚喂完。”苏棠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鱼食袋的边缘，声音压低了几分：“你怎么过来了？雨这么大，你的伤口不能淋水，快回去吧。”

她的语气，透着几分关切。

“没事，我撑着伞。”霍时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鱼食袋上，又扫过她沾了泥点的裤脚，雨水正顺着裤脚往下滴，“山路不好走，等会儿回去慢点，我帮你拿。”

苏棠摇头拒绝：“不用，我自己能行。”

她是考虑到他身上的伤，所以才好意拒绝。

霍时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拒绝的话说出口后，他一下子变得沉默。

苏棠抬眼，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情绪怎么突然变得低落了？

伤口复发了？

霍星野和霍星遥还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霍时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鱼塘的水面。

雨水落在水面上，激起密密麻麻的涟漪，波光粼粼的模样被打碎。

只剩下一片浑浊的动荡，可他的心里却一片冰凉，比这雨水还冷。

苏棠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里迟疑，自己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

“小叔，嫂子，我们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我饿了！”霍星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点被雨水冻出来的鼻音。

苏棠回过神，点点头：“好，我们回去做饭，路上小心点，别滑倒了。”

霍时没再开口，率先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明显比平时慢了，左臂微微垂着。

雨衣的背影在雨雾里看起来有些落寞，像被雨水单独隔开的影子。

苏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伞沿碰到他的伞，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两个孩子跟在后面，嘻嘻哈哈的笑声混着雨声。

让这恶劣的天气里，多了种不管不顾的刺激与兴奋，像找到了难得的玩乐机会。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说话。

只有星野和星遥的说话声，但声音很快被雨声淹没，模糊不清……

苏棠走在霍时身边，仿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混着雨衣的潮气，跟昨晚一样。

可他的气息却冷得像冰，连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带着点雨水的凉意。

她几次想开口问他伤口疼不疼，或者到底怎么了，话到嘴边又默默都咽了回去。

霍时依旧是那副挺拔站姿，可周身的气息却明显又冷又沉。

往日里眼神虽淡，却总带着点通透。

此刻，却像蒙了层雾，深不见底，连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都敛了去。

不用细辨，也能瞧出他心情不佳。

只是这份不悦，没外露半分，全藏在他那矜冷沉稳的模样里，更显琢磨不透。

瞧他这幅模样，苏棠选择了沉默是金。

不该问别问，不该管也别管。

快到家门口时，霍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苏棠。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下来，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却像是没感觉到：“昨晚的事，谢谢嫂子。”

“不用谢，应该的。”苏棠下意识点头，手指紧紧攥着伞柄，指节发白。

霍时看着她懵然的眼神，垂眸敛意，顿了两秒，又说：“昨晚给我处理伤口的药钱，跟我说个数，我补给你。”

苏棠倏地抬眼，瞳孔微微收缩，明显是被这话惊到了。

方才还带着点懵的眼神，又蒙上一层更深的茫然——

她帮他处理伤口本是顺手人情，怎么也没想到霍时会特意提补给药钱。

苏棠一时间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没消化过来的震惊和迷茫。

霍时却没再停留，转身进了院子。

雨衣上的雨水滴在院子的石板上，很快积成一小滩。

苏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后知后觉回味过来。

霍老大还真是……恩怨分明。

一点药钱都要算清楚，补给她……

苏棠咂了咂舌。

她不知道的是……

门外的雨声还在淅沥，霍时靠在门框上，半边脸浸在阴影里，另半边被窗缝漏出的微光照着，神色看不真切。

说是要补药钱……他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弥补，还是想借着“药钱”的由头，再跟她多些牵扯。

可瞧着她那副震惊又茫然的模样，又觉得这举动多余得可笑。

他喉结轻轻滚了滚，抬手按了按眉心——

向来沉稳自持，竟在她面前屡屡乱了分寸，连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都藏得这般费劲。

偏生又舍不得就此压下去，只任由这朦胧的情绪在心底慢慢翻涌……

像雨后没散的云，又沉又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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