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的怪叫与污言秽语被海风吹散，夹杂着贪婪与残忍的狞笑。

    他们显然没将这艘小小的渔船放在眼里，只当是送上门的肥羊，甚至盘算着抓了这些渔民去领赏或为奴。

    然而，渔船上那位通晓倭语的汉子，名叫陈阿海的船老大，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梁，黝黑的脸庞在怒火的映衬下更显刚毅。他猛地抄起船桨，狠狠砸在船舷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盖过了倭寇的喧嚣。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句融合了汉倭两语的血性宣言吼得震天响：“此乃大明浔洲海域！吾等为大明子民！为天子守海上国门！尔等倭寇敢来犯！虽死必诛！”

    他身后，七八个同样精壮的渔民汉子，虽衣衫破旧，脸上刻满风霜，眼中却毫无惧色。他们有的紧握鱼叉，有的操起沉重的船锚链，有的甚至举起了平日腌鱼的瓦罐，口中齐声怒吼：“虽死必诛！”

    那吼声汇聚成一股不屈的洪流，竟短暂压过了海浪的咆哮。

    倭寇船上的头目显然没料到这群“泥腿子”如此硬气，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叽里呱啦地嘶吼着命令手下放箭、投掷钩索。

    一时间，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小船，带着倒刺的铁钩也呼啸着飞来。

    低头！护住要害！”陈阿海经验老道，嘶吼着指挥，渔民们或伏低身子，或举起简陋的木板盾牌，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有人闷哼一声，手臂被箭矢擦伤，血流如注，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小船在巨浪与大船掀起的涌流中剧烈颠簸，险象环生，一个钩索钩住了船舷，几个倭寇狞笑着奋力拖拽，企图将小船拉近。

    “砍断它！”陈阿海目眦欲裂，挥起柴刀狠狠劈向坚韧的绳索，另两个汉子扑上来帮忙，绳索在利刃与蛮力的拉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阿海眼角余光瞥见海面上漂浮着几块巨大的、边缘锋利的牡蛎壳。

    那是他们为了清理珍珠养殖场捞上来丢弃的废弃物。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

    “阿牛！把那些大蚌壳扔过去！砸那些狗娘养的！”他嘶声喊道。

    名叫阿牛的壮汉反应极快，立刻抄起两块边缘如刀、足有磨盘大小的沉重牡蛎壳，用尽全身力气，借着船身的摇晃，猛地向倭寇大船甲板上掷去。

    沉重的蚌壳带着破风声呼啸而至！倭寇们正专注于拉拽绳索，猝不及防。

    只听“噗嗤”、“咔嚓”几声闷响和惨叫，一块蚌壳狠狠砸在一个倭寇头上，顿时血肉模糊。

    另一块则砸在船舷边缘，锋利的贝壳边缘瞬间割断了一个正奋力拉绳的倭寇的手腕，断手与绳索一同掉入海中，鲜血染红了一片海水。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原始血腥味的反击，让倭寇甲板上瞬间一片混乱。

    惨叫声此起彼伏，拉拽绳索的力量顿时一松。

    “好机会！砍！”陈阿海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柴刀再次狠狠劈下！“嘣”的一声，坚韧的钩索终于被斩断。

    小船猛地向后一荡，脱离了被拖拽的险境。

    “用珍珠！用珍珠砸他们眼睛！”另一个机灵的渔民小六子看到倭寇混乱，想起怀里揣着的几颗准备去城里换盐巴的、个头不大但形状不规则的“残次品”珍珠。

    他迅速掏出，分给同伴，几颗圆润却坚硬的珍珠，被渔民们用弹弓或者直接用手臂奋力投掷出去。

    珍珠虽小，但在近距离内，带着渔民满腔的恨意精准地砸向倭寇的面门。

    “啊！我的眼睛！”一个倭寇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珍珠虽不致命，但打在脆弱的眼睑上，疼痛和瞬间的视线模糊足以制造更大的混乱。

    倭寇头目气得哇哇大叫，指挥手下加快划桨，试图直接撞沉这艘顽强的小船，大船如同狰狞的海兽，带着碾压之势冲来。

    小船在惊涛骇浪中犹如一片落叶。陈阿海知道硬拼必死无疑，他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倭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他猛地转动船舵，同时大吼：“兄弟们！抱紧桅杆！抓牢船舷！跟他们拼了！撞他娘的！”

    在倭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艘伤痕累累、随时可能散架的小渔船，非但没有逃跑，反而调转船头，将最后一点力气化作冲向死亡的勇气，义无反顾地、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主动撞向了体积十倍于己的倭寇大船！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木屑横飞，海水激荡！

    小船的船头在剧烈的撞击下瞬间碎裂，海水疯狂涌入，而倭寇的大船也剧烈地摇晃起来，船头被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靠近撞击点的几个倭寇惨叫着掉入海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甲板上没站稳的倭寇摔得东倒西歪。

    天幕的画面定格在渔船碎裂下沉、倭寇大船船头破洞进水、一片狼藉的瞬间，悲壮与惨烈，震撼人心。

    靖泰寺，居士别院，佛堂。

    天幕中那惨烈悲壮的海战场面，让小小的佛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氤氲的佛香仿佛也凝固了，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法会诵经声，提醒着时间的流动。

    张绣屏脸色煞白，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虽是将门虎女，听过父兄讲述沙场惨烈，但这般直观地看到渔民以血肉之躯、用最简陋的武器去对抗凶残的倭寇，那种视死如归的勇气和惨烈的结局，给她带来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既有愤怒的火焰，也有深切的悲悯，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朱高烁的脸色同样凝重，浔洲沿海的严峻形势，以及那些自发守护家园的渔民的牺牲，都是可以避免的。

    “看到了吗？”朱高烁，打破了沉默，目光灼灼地看向张绣屏，他想到了好一番话，激励张绣屏。

    “你的珍珠，换来的不仅仅是金银军费，更是无数沿海百姓安身立命、守护家园的依仗和血性，没有你开辟的珍珠产业，没有你带来的上岸契机和凝聚的人心，这些渔民或许还在海上漂泊，或许早已被倭寇掳掠残杀，绝不会有勇气和能力，去喊出‘为天子守海上国门，虽死必诛，这样的话，更不会有这玉石俱焚的一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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