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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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议事堂。
堂门半启,缁色门帘垂至地面,
堂内三束烛焰并立,檀香从兽吻里吐出,拢住了整个屋子。
四人分坐,彼此之间隔着桌案。
落在首座的正是沈家家主沈君远。
他的指节叩在扶手上,很轻却自有节律,“薛向已被拿下,诸位的进度如何?”
坐在他对面的沈衡、沈南溯,齐齐点头。
显然,他交办之事,皆已办妥。
“如此,大事定矣。”
沈君远略松一口气。
沈家耆老沈守山将鸠杖斜倚案侧,灰白的发丝从鬓边垂下,“还不到松劲儿的时候。
对薛向,必须严格控制,不许任何人探视。
他仙符内的所有藏物,也必须检查一遍,不漏一件。”
沈衡点头道,“已经查过,未见异常。
连他的衣物都已全部更换,就防着他私藏储物类宝物。
除此外,薛向被囚于一堂暗牢,派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看管。”
沈南溯忍不住轻声笑道,“七爷爷未免太过紧张了吧?
薛向再是不凡,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刚起家的小吏,哪里用得着如此阵仗?”
沈守山缓缓转头,“南溯,你可知薛向初出茅庐,已做成了多少事。
连云梦城的老牌官僚苏眭然,都栽倒在他脚下。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小看他的,都没好下场。”
沈衡点了点头,“七叔说得没错,薛向行事,确实不按常理出牌。”
沈守山鸠杖轻轻一顿,低声道,“所以,我们不能给薛向留任何机会。
不知你们看不看报,薛向舞弄的云间消息,我是每刊必看。
薛向被关押的消息,报纸上已经登了,他这是在搅动舆论。
所以,此案的审理,宜早不宜晚,宜快不宜慢。
家主,当断则断。”
沈君远点点头,“非是我不决断,而是在做最后准备。
七叔不是一直说对待薛向,当学狮子搏兔,用尽全力么?
我便再等这最后一块拼图达成,只要最后的拼图成了。
薛向不仅官职不保,今后在儒林,也会臭大街。”
沈守山、沈衡、沈南溯同时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脚步声涌入,正是沈家大管家沈图南。
他冲众人行礼罢,并未说话,只是冲沈君远点点头。
沈君远喜上眉梢,蹭地起身,高声道,“大事定矣,沈衡,南溯,你们速速去协调各方。
薛向擅杀案,明日开审。”
………………
今晨的雍安城,不复往日的舒缓。
辰时才过,从各条街巷涌来的脚步声,像潮水一样涌向冷翠峰。
一大早,雍安时报就报道了,薛向擅杀案,今日上午开审
一个是新晋的郡考魁首,一个是世家的豪横管家。
雍安城已经许多年,没有爆发如此轰动的大案了。
不仅是云间消息做了报道,李少白主导的雍安时报也没少跟进。
当然,两家报纸的倾向性完全不同。
但在民间,沈傲积恶多年,让舆论天然站在薛向这边。
而今次案件的审理地点,便在冷翠峰上的正一堂。
正一堂,堂宇高阔,朱柱如林,金漆匾额在晨光下闪出森冷的光辉。
它只为影响重大的案件开放,每一次开放,都足以在城中掀起舆论狂澜。
一大早,来看热闹的百姓,便拥上了正一堂前的广场。
嗅到商机的摊贩,也挑着担子,追上山来。
执法队更是早早上衙,持戟列于广场两侧,戟锋映着白光。
巳时一刻,山道上传来沉沉的鼓声。
鼓声由远及近,像一条看不见的河,从山脚一路流淌到正一堂前。
人群的喧哗渐渐止息,所有目光都投向正朝这边走来的一队人马。
走在最前方的是府君黄姚,他身着深黑色官袍,胸前绣着白鹇,腰系白玉佩,步伐沉稳而缓。
在黄姚身后,是郡丞曹芳,他身着浅黑色官袍,手执象牙笏,神色冷峻。
紧随其后的,是迦南郡各位掌印,他们亦穿浅黑色官袍,分列两队。
其间一人,面容清癯,眼神如水,正是薛向的便宜老师魏央。
在郡考结束后,魏央插手了薛向的人事档案走向。
导致薛向坐到了现在的火山口。
而主使之人也兑现了对魏央的承诺,调其担任了十一堂堂尊,这是个和云梦城令平级的职位。
但魏央兼任了掌印寺掌印,如此,便等于提了一级,仙符由七品跃升至六品。
此刻他一身浅黑色官袍,被健硕的身体撑起,整个人不怒自威。
很快,一众迦南郡高官步入正一堂,和已在堂内等候的官员互相见礼后,众人各自落座。
而今日的主审——掌印兼第一堂堂尊谢远游,缓缓走上主审位。
谢远游,三十七岁,官袍宽大如云,鬓发微霜,眉目间却有不容置疑的锋锐。
正一堂广大,内设数百座椅,排列如林。
一众官员落座后,远处石阶上,各大世家高门的子弟、族老们相继出现。
沈家、宁家、吕家、楼家的人皆在列,衣色各异,却无一人露出笑意。
他们的到来,使得堂外的百姓屏住呼吸。
这些人入堂来,堂内又是好一阵寒暄。
趁着他们寒暄的档口,城中的大户,宗门领袖们,各家贵眷,从后方侧门进来,各自寻找座位安坐。
阳光自天窗泻入,斜斜照在朱红柱身上,映得堂宇金光流动。
鼓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堂内忽然陷入诡异的宁静,无形中一股逼人威势油然而生,仿佛有千万斤重,静待薛向到来。
东南角,立柱的阴影里,静静坐着一名绿裙女子。
她腰身纤柔,身姿动感,衣料随风轻荡,面上覆着一层细白纱,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
正是魏夫人。
今日,她本不该来,毕竟人言可畏。
但,她暗里询问自己无数次,还是忍不住来了。
她隐在人群的角落,指尖轻轻攥着袖口,像是怕被人看见手心的颤意。
牡丹会后分别那夜,她便再也忘不了薛向眉宇间的光。
那光像一枚钉,嵌在她心底,越是想忘,越是清晰。
她很清楚,自己和薛向绝无可能。
她只能静静坐在在这里,隔着层层人影,静静望着堂门,像是在等一位远行多年、终于归来的亲人。
距离魏夫人身后一丈远的距离,赵欢欢和苏丹青也早早进来,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素来光彩照人的赵宗主,今日换上一身素袍,不施粉黛,偏生眉目极美,带着与生俱来的勾人风情,引得不少人侧目。
她神情凝重,轻轻转着嫩生生食指上的扳指,低声道,“是我害了他,若不是我让他去啃……”
“宗主,说什么呢。”
一身白袍的苏丹青做男人打扮,轻声喝止,“这里可不是说这个的地方,再说,他是聪明人,我相信他必有后手。
“但愿吧。”
赵欢欢终究不能轻易释怀。
就在二人对话的档口,一名戴着斗笠的黄裙女,从侧后门进入。
她乌发如瀑,鬓间插着一支凤形金钗,虽不露面容,浑身散发着一股逼人贵气。
在她身旁,一个青衣俏婢紧紧跟随。
两人也寻了左近无人的后排落座,青衣俏婢低声道,“元君,瞧瞧,这阵势。
我看这些人只恨薛郎君不死。”
无须说,黄裙女正是曾经在照夜坞教导薛向备考的“元君”。
青衣俏婢,则是黄裙女的贴身侍婢雪剑姑娘。
当初,黄裙女远赴剑南,感念薛向情意,便着人暗中关照他。
薛向与地巫大战时,关键时刻来救场的屠老,便是黄裙女所派。
薛向来到雍安后,黄裙女的耳目便更灵通了。
薛向才被捕,她便收到了消息。
她本来想运作一番,助薛向脱困,却没想到沈家下手极快,急速开审。
黄裙女来不及运作,只能先来听审。
“元君,您说薛郎君要是被判有罪,他的青云之路可就毁了。”
雪剑俊眉微皱,“他郡考都能夺魁,定然能考上秀士公,登上铜麟榜的。
再者,薛郎君诗才无敌,我是真想看他登上大夏的最高舞台。
这些坏人,定然也是知道他的厉害,才处处阻拦,不肯放他成长。
此案若败,薛郎君万劫不复。”
黄裙女轻哼一声,“有我在,他永远不会万劫不复。”
她抬手拨了拨额前垂落的发丝,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堂门深处,“天下学子千万,而我,只这一个学生。”
鼓声三响,正一堂内外的空气仿佛凝固。
“传——薛向!”
传呼声如霆雷滚过山腰,穿堂而出,震得广场上一干百姓心头骤紧。
十余息后,薛向缓步踏入大堂。
他一身素服,并未佩戴镣铐,两名膀大腰圆的巡捕,紧紧跟在他身后。
刹那间,数百道眼神皆汇聚于他身上,有怨毒,有惊讶,有惋惜,有幸灾乐祸……
正一堂角落里,魏夫人曼妙的身子微微前倾,纱后那双清亮的眼眸轻颤。
黄裙女轻轻拨开斗笠,远远注视着他,唇角抿成一线。
高台侧席,魏央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掌中铁胆,本来从容的双眸,此刻多了一层难掩的复杂。
堂下左列,沈南笙双手负在身后,唇角勾着冷笑。
他像是在等猎物走入陷阱,等一切反抗都化为徒劳。
紧挨着他的位置,吕温侯与楼长青并肩而坐。
两人皆着素色长衫,气息内敛,却带着一股难言的锋锐。
另一侧,王伯当双臂抱胸,整个人半倚在椅背上,神色凝重。
第三院院尊赵朴则神情淡漠,眼皮微垂,似乎对堂上的阵仗毫无兴趣。
可那微颤的指尖,却出卖了他的紧张。
薛向目光坚定,并未扫视全场,目光紧紧锁定堂前的明镜高悬的匾额。
鼓声再响,三声即毕。
谢远游高坐于主审席,重重一拍惊堂木,“现在开始问案,龙副堂。”
“下官在。”
坐在他下首的副堂尊龙正立刻起身。
“你来陈述案情。”
“遵令。”
龙副堂才要开始陈述,堂外负责维护秩序的执事长宋阳,疾步入内,高声禀告,“沧澜州观风司,观风使宋庭芳大人到!”
此话一出,全场如风席卷。
人群齐齐转头,只见堂门外,晨光倾泻,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踏入。
她着一袭深黑色官袍,外罩绣金祥云的披风,乌发高绾,鬓间簪着一枚鎏金凤钗。
眉目清绝,眼神明亮如秋水,蕴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此女正是宋庭芳,沧澜州观风司司尊,薛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便宜师伯。
在她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随行而入——柳知微。
她着素色长裙,双臂微垂,绝美的玉颜像是抹了姜水,面色蜡黄。
她怀中捧着一块长条令牌,令牌上书着“奉天景命”。
“见过宋司尊。”
“黄府君有礼了。”
迦南郡府君黄姚率众离席,迎接宋庭芳。
两人互相拱手一礼。
按官品,两人皆是仙符五品。
宋庭芳在州里核心衙门,但是荫官出身,上升空间有限。
而黄姚在地方衙门,却是科道官员,前途无量。
两人谁也不虚谁,按官位行礼即可。
黄姚行礼罢,一众官员随后行礼。
宋庭芳回礼罢,便在临时设好的贵宾席落座,“本官代州伯观风行宪,本意在春节过后,巡视迦南。
惊闻冷翠峰出此大案,不敢不来与闻。
谢堂尊,薛向擅杀案,报案人是谁?”
谢远游一怔,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没有报案人。”
宋庭芳的眼神,像是一柄薄刃,“没有报案人,案子是怎么来的?”
谢远游的声音略沉,“一堂听说此事,便……”
谢远游忽然发现这事儿还真不好细说。
“哦?”宋庭芳抬眉,“一堂可以风闻抓人?”
堂内气氛瞬间紧绷。
谢远游的目光缓缓移向下首的副堂尊龙正。
龙正只得硬着头皮出列,抱拳道,“此案紧急且重大,下官判断事态不可延误,所以先行捉拿,随后补齐材料。”
宋庭芳的笑容更冷了,“什么时候,一堂可以先拿人,后补材料?
这是依的金科玉律的哪一款,哪一条?”
龙正额角沁出一层细汗,却不敢接话。
宋庭芳移开视线,转向谢远游,“谢堂尊,你们一堂一直如此行事?”
“这,这,这次是例外。”
谢远游嘴巴发苦,“因为案发地就在冷翠峰,我们收到情况后,立时问了几名当事人。
初步确定了基本事实后,就拿人了。
程序确实有瑕疵,下官会向一司上书请求责罚。”
宋庭芳轻“哦”一声,不再理会谢远游,眉眼悄悄夹了柳知微一下,示意她放心。
见宋庭芳不再发难,谢远游暗舒一口气。
龙正面色青白交替,硬生生冲宋庭芳行礼后,回到席位,开始陈述案情。
在龙正的讲述中,沈傲是来造访灵产清理室,询问薛向下公文贴是何意,薛向被激怒,双方话赶话,薛向火起,尔后暴起杀人。
龙正陈述罢,谢远游一拍惊堂木,“薛向,本官问你,龙正所言,是否属实。”
薛向道,“不属实。如果动辄话赶话,下官就要杀人,下官身边早没人了。”
“哈哈……”
堂内,堂外,皆有笑声。
“休要说俏皮话。”
谢远游高声道,“你既不承认龙副堂所说,那你说说当时情况。”
薛向道,“当时,王堂尊召集会议,沈傲撞破大门,入场后,开始大放厥词。
沈傲以白身擅闯公衙,此乃藐视官体之罪。”
他正视谢远游,声音更沉稳,“我明言其罪,其不肯接受处罚,反欲强行离开。
此乃畏罪潜逃之罪。
我阻之,他便拔戟向我攻来,致我受伤。
此乃暴力抗法,殴伤朝廷命官之罪。
此三罪并罚——”
薛向目光陡然转厉,“其罪,当诛。”
声音落下,正一堂内针落可闻。
啪!
惊堂木再响,谢远游冷声道,“你倒是好口才,敢问你适才所言,可有人证。”
“当时,第九堂有官品的诸位大人俱在,他们可以证明。”
薛向朗声道。
他心里明镜一般,局面能发展到这等地步,指望王伯当等人站出来给自己佐证,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谢远游的声音陡然凌厉,“巧言令色,狂傲无礼!
本堂已调查过此案,事实根本非你所言!”
他目光如刀,扫过堂下,“传证人!”
堂外立刻应声,十余人被带入。
薛向一眼便认出,这些人正是前日第九堂会议上,那批准备被安插进灵产清理室的歪瓜裂枣。
“薛向,你可认得这些人?”
“认得。”
“他们是谁?”
“姓甚名谁,我不知道。但当日开会,他们在场。这些人俱是王堂尊准备派入灵产清理室的新人。”
“你承认认识就好。”
谢远游扫视众人,朗声道,“尔等将当日之事,当众细说一遍,一个个来。”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他作揖行礼后,声音带着讨好,“回堂尊,当日沈傲进得偏厅,态度虽傲慢,但话语并无失当之处。
更无蛮霸之举,反倒是薛副院似乎不喜我等进入灵产清理室,心情不悦,处处与沈傲针锋相对,言语激烈,屡屡相逼,才使气氛紧张。”
第二人、第三人……证词如出一辙。
“元君,薛郎君压根不是这样人,这,这些人分明说谎。”
雪剑低声道。
黄裙女道,“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没什么好说的。”
薛向同样震惊。
他原以为对方至多找来一二人作证,没想到竟是全盘托来。
要做到这个地步,背后得下多大工夫?
这绝非一家一姓能轻易办到,必是世家形成合力,才能做成。
堂上的谢远游,目光已重新压向他,“薛向,你可还有话说?”
薛向微微一笑,神色坦然,“堂尊何必舍近求远,当日在场的,除了他们,还有诸位第九堂的官员。
这些小人的话,还比得上王堂尊他们不成?”
谢远游冷声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堂成全你。”
他看向王伯当,“王堂尊,你来说。”
众目之下,王伯当缓缓起身,他面色凝重,神色略微挣扎,忽地,一咬牙,“本堂当日所见,一如这些人所见,没什么要说的。”
话出口来,他心倒是坚定了。
他原本不愿掺和进这桩天大的麻烦中,奈何,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钱副堂。”
谢远游再点钱少用名。
钱少用亦朗声表态,说法与王伯当如出一辙。
紧接着,一院、二院、三院的官员依次表态。
除了两名副院尊因病未到外,余者说辞,皆无二样。
一时间,堂上众声如一,沉沉压下,像是一块块万斤巨石,压向薛向。
至此,堂内,堂外,一片哗然。
一开始,百姓的舆论,完完全全站在薛向这边。
毕竟,沈傲这些年在迦南郡风评极差。
如今,众口一词,薛向擅杀之罪,似乎板上钉钉。
柳知微眉心发冷,抱住观风令的双手掐得发白,宋庭芳悄悄在她大腿上轻掐一记,悄声道,“即便薛向真翻不了盘,我就强行带人离开,谁敢拦我?”
柳知微稍稍放心。
谢远游的手轻轻扣在惊堂木上,“薛向,你还有何话说?”
“当时,那么多在场,薛某即便撒谎,也没必要撒一个立时就能被人戳穿的谎言。”
“那你的意思是,大家一起串供,诬陷你?”
谢远游声音轻快,以他多年问案的经验。
局面走到这一步,薛向已然技穷。
谢远游冷声高喝,“薛向,若不是看在你是新科郡考魁首,本堂绝不与你如此废话。
你以为你只有擅杀这一桩罪名么?”
说着,谢远游拿出厚厚一沓卷宗,重重摔在案上,“这是绥阳镇方面传过来的,关于你在绥阳镇任职时,贪污、霸权、横行一方,肆无忌惮的举报信。
当真,要我一封封念与你听么?”
薛向愣了一下,他真没想到对方的打击手段如此齐备,打击面如此宽广,还罗织了他在绥阳镇的黑材料。
“所谓举报信,堂尊想要,我也能弄出一堆来。”
薛向道,“要说下官在绥阳镇所为,是不是真如举报信中的不堪,不用大人念信,下官亦有证据呈上。”
谢远游怔了怔,不知道薛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当此之时,他也不能不让薛向呈交证据。
“请大人归还下官的仙符,证据便藏于仙符之中。”
“将仙符给他。”
谢远游纳闷。
薛向仙符里的东西,他们翻来覆去查了个遍,除了几枚灵石外,一些册子外,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很快,薛向的仙符被拿了过来。
薛向接过仙符,念头一动,一把大伞,落于他掌中。
“万民伞!”
谢远游皱眉,“谁知这是你从哪里……”
他话音未落,薛向文宫震颤,文气放出,送入万民伞中。
霎时,万民伞光芒大放。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万民伞非是法器。
此刻,能出现如此异象,只能说明,这是一把曾经承载着纯我愿气的万民伞。
纯我愿气,可是不用炼化,直接便可滋长文气。
薛向早已吸收了纯我愿气,炼化为文气,此时,文气复归于万民伞,便可使得万民伞重现当时异象。
轰!
万民伞上流光如潮水般涌动,金线绽放,顿时弥散出一幅幅光影。
绥阳镇上,万民簇拥;老妪拄杖送行,童子挥手喊着“薛大人”;
人群之中,薛向立于高处,抱拳行礼;
紧接着,薛向在绥阳镇的日常,聚成一幅幅画面。
平反冤案,万民痛哭;
重振渡口,商贾云集;
冬日粥棚,贫弱老幼皆得一碗热汤。
每一幕,都带着真切的人声、笑声、呼喊声,仿佛那一日的温热透过光影溢了出来。
正一堂内外,鸦雀无声。
雪剑紧紧抓着黄裙女玉手,“薛郎君真是个大好人诶。”
黄裙女低声道,“这样的人,要在官场这酱缸里打滚,真难为他了。”
“想不到此人真是个纯良君子。”
苏丹青在赵欢欢耳畔低声道,“宗主,此生托付这样的良人,才不负生平。”
赵欢欢眸光微凉,“休要胡言。”
一干世家子弟,族老,皆面色铁青。
沈家家主沈君远的神色尤其难看。
往根上刨薛向,正是他的主意。
沈守山劝过他,他没听。
现在,弄巧成拙。
万民伞上的光影尚未散尽,暖金的流辉扑出堂外,宛若晨曦般洒在每一张面孔上。
广场上,原本低垂着眼的百姓们,一个个抬起头来,神色从木然转为惊讶,又渐渐浮起难以掩饰的激动。
“薛大人是好人呐,我老婆子就是从绥阳镇连夜赶过来的,没有薛大人,我们全家早没了……”
人群中,一名老妪扑出来,高声呼喊。
不多时,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眼见场面就要维持不住,谢远游连连挥手,执戟士出手,迅速将哭喊之人拉走。
堂内,各人表情不一。
钱少用渐渐焦躁不安;
赵朴紧咬嘴唇,心中后悔;
沈南笙眉峰紧锁,唇角的冷笑不知何时消失了;
吕温侯与楼长青对视,二人皆沉默不语;
王伯当挂在嘴角的讥笑早已僵硬,他背脊微凉;
魏央夫人静坐角落,白纱后的双眸微微泛湿;
黄裙女目光清而冷,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一种笃信与自豪;
相比众人,赵欢欢参与其中,更知薛向和沈家的冲突,并非偶然,她的神情最是轻松;
宋庭芳早不管案情了,眼神不停地在柳知微的健美的腿型和自己的腿型来回扫描,暗暗做着比较。
谢远游和沈君远对视一眼,重重咳嗽一声,道,“本堂并不否认,你在绥阳渡时政绩斐然,百姓口碑亦在。
然,功不掩过。
功业再盛,也不能掩盖一个人私德的卑劣。”
谢远游的声音陡然一沉,“本堂查明,你参加郡考以来,与世家子弟多有争端,自此心怀怨怼。
今日枉杀沈傲,根本原因,便在于你对世家子弟的成见与仇怨!”
此番诛心之论,如一块巨石抛入湖中,堂内立刻泛起一圈暗涌。
薛向高声道,“堂尊断案,是原心论罪,还是以证据说话?
下官乃是郡考魁首。
向来只有成绩差的嫉恨成绩好的,哪有成绩好的嫉恨成绩差的。
不知堂尊说我怨恨世家子弟,此论从何而来。”
“本堂问案,决不出无根之言。”
谢远游朗声道,“再传证人。”
不多时,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被带上了堂来。
“魏平。”
魏夫人心神猛地抽紧。
魏平四十余岁,面白无须,神色恭谨,腰背略弯。
在众人注视下,他先躬身行礼,声音沉着而清晰,“回禀堂尊,草民魏平,乃是魏央大人的府中管家。”
沈君远笑了,这正是他的终极杀招。
在他看来,薛向便是牛上天,也须是一介儒生。
既是儒生,就越不出天地君亲师的藩篱。
打魏央这张牌,定让薛向有苦说不出。
魏平继续道,“草民亲耳听见,薛副院与我家老爷交谈时,谈及世家子弟,言辞激烈,直斥世家为祸国家,若有可能,要尽数铲除。
本来,草民不该在堂上说这些。
但为了我家老爷,不被此等祸害带入歧途,草民也就顾不得了。”
谢远游眉峰一挑,开口问道,“薛向为何与你家老爷说这些话?”
魏平答,“我家老爷是薛向的座师,他与我老爷说话,自不会遮掩。”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魏平对薛向的指控,自动被人视作,魏央对薛向的指控。
此举等同于师生反目,有悖纲常。
魏平话至此处,转身朝魏央所在席位深深一揖,“老爷,事关重大,老奴不敢隐瞒,还望老爷恕罪。”
魏央冷哼一声,面色发青,仿佛他根本不知内情,自己也被魏平背刺一般。
薛向面无表情,心中隐痛。
他对魏央,始终是尊敬的。
对魏夫人,更始终以礼相待。
他也感激魏央曾经对自己的回护,即便魏央为了自己利益,将他塞进这灵产清理室。
但此刻,魏央还来这一手。
薛向心中,对魏央最后的一点情意,也被斩断。
“魏堂尊,此事事关重大,本堂要一个清楚的回答。
薛向,是否的确说过此话?”
谢远游盯着魏央道,“魏堂尊,你身为师长,确有维护弟子之义。
但公义与私义,何者为重,魏堂尊当分辨得明白。”
魏央深吸一口气道,“那日,薛向饮了几杯酒。
言语间有些过激,不过是气话。
他出身江左薛家,怎会真与世家为敌?”
此话一出,堂间又是一片嗡嗡。
沈南笙、吕温侯、楼长青尤为震惊。
他们在郡考中,与薛向针锋相对,谁都以为薛向是寒门素户。
现在爆出,薛向竟是江左薛家子弟,那是比他们家世要更为显赫的高门。
争来争去,薛向竟是更大的世家子。
这岂非天大的玩笑。
谢远游等的就是这一句,高声道,“速查薛向出身以来文字。”
不多时,一位书办道,“禀堂尊,薛向生父在日便已与江左薛家分户,落籍云梦城。”
这一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在全堂众人心头。
世家子弟与家族分户的有,可转籍的寥寥无几。
一旦转籍,便等同叛出家族。
显然,薛向父亲和江左薛家必有龃龉。
而薛向本是堂堂世家子弟,如今成了云梦寒门,说他不恨世家,有谁会信?
“这魏央是什么意思,他出言看似回护薛郎君,分明是句句往薛郎君胸口扎。”
雪剑俏脸含煞。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心中得出了同一个结论:薛向与世家有旧怨,恨意深植骨血,这才是他“枉杀沈傲”的真正缘由。
“证人、证词、动机,皆明明白白摆着,薛向,你还要狡辩?”
谢远游怒声如雷,气势急剧攀升,一拍惊堂木,便要宣判。
却听一声喊道,“沧澜学宫倪宫观到!”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个俊逸绝伦的中年帅哥从最后排起身,阔步向堂中走来。
他身着玄青长衫,衣襟平整如裁,步履稳健,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
全场剧震。
沧澜学宫宫观使,执掌全州举士以下学籍大权,皆归其管辖。
其地位,某些程度,甚至超过沧澜州州牧。
有官品在身着,无不起身整顿起身,迦南郡府君黄姚更是快步迎上,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宫观使。”
他是五品,倪全文却是四品。
众人皆拱手行礼。
倪全文回礼罢,“薛向是郡考魁首,如此重案,既然事涉魁首,学宫不能不过问。
谢堂尊,此案案情重大,学宫要复核,你暂且不要宣判。”
当初,郡考结束,按惯例,薛向这位郡考魁首的人事档案,要直接转入沧澜学宫。
由学宫来分派职务。
魏央先一步操作薛向的档案直接转入迦南郡二堂,将生米煮成熟饭。
事后,倪全文可是发了脾气的。
他当时就知道,这背后必是世家家族动的手脚。
就算薛向只是郡考魁首,倪全文也要罩住他。
更何况,薛向似乎颇受明德洞玄之主看重。
倪全文更是直言,要亲自盯着迦南郡这边。
故而,薛向才出事,他便收到风声。
若不是沈家下手快,倪全文都不会允许薛向被带上公堂。
倪全文这一表态,让谢远游方寸大乱。
倪全文给的压力太大了,远远超过宋庭芳。
说穿了,他谢远游也只是个秀士,学籍还捏在倪全文手里。
这下,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僵在当场。
“倪宫观使,即便学宫要复核案情,也不耽误一堂先行审结。审结在前,复核在后,理所当然。”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朝倪全文走来。
倪全文定睛一看,赶忙拱手行礼,“见过沈老。”
此老,大号沈放鹤,乃是沈家名下白水书院的老山长。
沈放鹤担任白水书院山长超过一甲子,座下佳弟子遍布州郡。
早年,倪全文也曾听过沈放鹤讲《正言》,故而再见沈放鹤,执礼甚恭。
然,执礼是一回事,给面子又是另一回事。
沈家吃相难看,倪全文并不打算给沈放鹤面子。
他才要出声驳回,却听薛向道,“宫观容禀,学生之案,已审理到此等境地,若没个结果,必众说纷纭。
还请宫观,允许谢堂尊审结此案。”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莫名,皆不知道薛向是不是被吓傻了,怎的自己主动往枪口上撞。
谢远游怔怔盯着薛向,“薛向,你还有何话说?”
薛向目光缓缓掠过堂上诸席,声音沉而不迫,“谢堂尊亮了许多证据,是否也容我再亮一回证据。”
谢远游的眉峰微挑,略一权衡,终是吐出两个字,“准。”
沈君远轻哼一声,在他看来,薛向不过是垂死挣扎。
他们所布之局,天衣无缝,证据链、动机,皆已裁剪得严丝合缝,薛向怎么也不可能翻盘。
却见薛向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到第九堂堂尊王伯当身前,“王堂尊,我诛杀沈傲之时,你就在左近。
当日发生的一切,你看见了,老天爷也看见了。
王堂尊,我希望你说出实情。”
此话一出,雪剑险些原地跌倒。
在他看来,薛郎君怎么能如此幼稚。
都这档口了,就是天上下刀子,王伯当也不可能收回前面说的话呀。
果然,王伯当嘴角一挑,“本官说的,就是实话。
你还想诬陷本官不成?”
赵朴等第九堂官员,皆纷纷表态,坚持前言不改。
薛向冲谢远游拱手一礼,“请堂尊传我的证人。”
“准!”
“传薛向证人。”
执戟士高声未落,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子阔步走进堂来。
正是薛向的专属书办,孟德。
孟德心中打鼓,他在外面听了半晌,对薛向简直奉若神明。
平素,他自诩是见过世面的。
可今天的大场面,他觉得在外面旁听,都要鼓足莫大勇气。
更何况,事涉其中,还要和这帮高官、世家,拼个有来有往。
这一刻,他对薛向真是服的五体投地。
才入堂来,孟德便麻了,只顾着转圈拱手行礼。
他还未发一语,王伯当已冷声高呼,“此人名唤孟德,乃是薛向的专属书办!
当日开会,他并不在场,怎能充作证人?
此举分明是搅堂!”
谢远游的脸色当即一沉,手掌重重拍在惊堂木上,“薛向,你是在戏弄本堂吗?!”
“堂尊稍安勿躁,看完这个,再作评断。”
薛向一伸手,孟德赶忙递上一枚玉色纽扣。
那纽扣晶莹如凝脂,表面雕着细密的云纹,纹路间隐隐有光流转。
薛向意念一动,玉色纽扣发出一道清亮的颤鸣。
纽扣上骤然迸出一圈涟漪般的光华,宛如石落平湖,瞬间铺展到堂心。
光影乍现。
此玉色纽扣,正是薛向从参加郡考后,从武备堂兑换出的。
那日参会,薛向一开始就开启了影声扣的摄入音像的奇能。
他击杀沈傲之前,准备已经做到头里了。
在从赵欢欢处,知道世家的动作后,他便将影声扣提前交给了孟德。
如此,他便躲过了搜检,避免影声扣被敌人地去。
这要命时刻,孟德不负众望,送回了影声扣。
此刻,虚空中,桌椅、案卷、人影,逐渐勾勒成形,那是第九堂议事厅的景象,细致到连墙上的一缕线香都清晰可见。
哗啦啦,世家子弟、族老们所坐的椅子,立时倒了一排。
有人已惊呼出声,“影声扣!”
光影在众人眼前迅速凝实,色泽由虚转真,宛若在虚空中打开一扇回溯过往的时空之门。
画面之中,正是第九堂的议事厅。
长案横列,卷宗成堆,薛向与诸院尊、堂尊分席而坐,神情各异。
“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厅门被人一脚踹开,厚重的门板猛地撞在墙上,发出震耳的闷声。
随即,只见一人大步踏入,面带桀骜之色,腰悬长戟,眼中带着肆无忌惮的凌厉。
正是沈傲。
他步伐带风,靴跟在地上踏出清脆的回响,像是将整个厅堂当作自家后院般闯入。
画面中的众人,或惊讶或恼怒,纷纷起身……
这一幕,与王伯当等人口中的“沈傲只是来问事儿,并无出格之举”的口述,大相径庭。
广场上的百姓席顿时爆发出如潮嘘声。
画面继续推进。
只见沈傲站在厅心,双手负后,对着薛向大放厥词,威逼之意,溢于言表。
正一堂内,倪全文冷哼连连,“这便是你们说的没有逾矩的沈傲?”
堂间,一众世家子弟、族老,在光影映照下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有人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有人紧抿双唇,耳尖泛红。
那是被真相当众揭穿的窘迫与恼羞。
光影继续流转,厅内的情景一幕接一幕地推向前。
只见沈傲把一通威逼与吹嘘尽数发泄完,转身便要离开。
薛向起身拦阻,宣读律法,沈傲置若罔闻,准备离开,薛向拦阻,大战爆发。
薛向率先负伤,随即,加特林出。
即便是在光影中爆发,其独特造型,怪异攻击模式,恐怖威力,还是引发阵阵惊呼声。
尤其是沈南笙、楼长青、吕温侯三人。
薛向郡考夺魁以来,他们三人曾复盘过,讨论来讨论去,都将全部原因归结为薛向的运道。
直到此刻,见识了加特林的恐怖威力。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死关,闭得似乎不够。
沈傲被打成筛子后,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光影在半空中慢慢消散,正一堂内,鸦雀无声。
连堂中兽炉中檀香,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悬在半空,不敢升腾。
王伯当的身子僵在椅上,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他能感到背脊一阵阵发凉。
他做梦也想不到,薛向竟会有影声扣这种鬼东西。
影声扣里的光影篡改不得,这意味着,他方才在堂上的话语,成了笑谈,成了污蔑。
他嘴角抽动几下,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赵朴的神情比王伯当更微妙。
他本是想随众附和,没料到薛向竟能亮出这样一枚杀手锏。
方才的振振有词,此刻像一根倒刺扎在舌尖,让他连动一动唇角都觉得灼痛。
一干曾站出来指证的官员们,面色灰败,低垂着眼,额角渗出细汗。
一干世家子弟、族老们个个面如土色,眼神在彼此之间闪烁,像是被人当众剥去了衣衫,尴尬与恼怒交织成一团。
魏央呆若木鸡,眼神无比悲凉。
魏夫人远远盯了魏央一眼,最后一缕温情也化作冰凉。
“我早说了此人非比寻常。”
苏丹青紧紧掐着赵欢欢的玉手,喜不自胜。
赵欢欢抿嘴轻笑,心中快意。
“看来咱又白来了。”
雪剑的话语,遗憾中带着轻快。
黄裙女道,“多精彩的一场大戏,怎么是白来呢?”
倪全文面露微笑,眼底泛起一抹欣慰。
他知薛向聪慧,却没想到竟有如此心机。
他非但不厌恶这种心机,反倒觉得,此子正是天生的官道圣体。
谢远游的手指紧紧扣在惊堂木上,指节微微发白。
局面早已脱离预设,像一辆失控的车冲下山坡,任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刹住。
他能感到无数道目光如刀般落在自己身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若再执意按原来的意图判案,那是痴心妄想。
沉默良久,他的牙关一点点咬紧,最终缓缓吐出一句,“此案判明,薛向,无罪。”
刹那间,场外一片喧腾。
在万民伞冒出意象震动全场后,围观的百姓早将薛向当作了自己人。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一众百姓仿佛自己打了场大胜仗,自是肆意欢庆。
宋庭芳脸色一沉,声音如刀锋劈开堂内的喧哗,“无罪?此案只涉及薛向么?那些做伪证的,又该如何判决?”
谢远游的喉头微动,“可另作一案审理,下官……暂时判不了。”
“判不了?”
倪全文缓缓起身,目光如炬,直视谢远游,“你判不了——我来判。”
他的声音虽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凡做伪证者,学宫自会将其名姓录入案簿,按律,必追毁其出身以来一切文字。”
此言一出,宛若惊雷啸谷。
王伯当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额上冷汗直流,嘴唇翕动几下,想说什么,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向后一仰,重重摔在地上,晕死过去。
一众世家子弟,族老们火速离席,如潮水般朝外涌去。
沈南笙,吕温侯,楼长青并肩而立,他们远远看向薛向。
薛向也看到了他们。
双方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终的胜负,终究要在二次试炼中分出。
“老师,今日多亏您仗义执言,学生才幸免于含冤受屈。”
薛向来到魏央身前,躬身行礼。
“你很好。”
魏央拍拍他肩膀,“没让我失望。”
说着,阔步离开。
………………
月色如水,江面铺着一层细碎的银光。
微风带着江潮的腥湿气息,拂过长堤,也吹动了黄裙女鬓边的凤形金钗。
堤岸上,薛向与黄裙女并肩而立,脚下江水缓缓拍打着石阶。
尚在正一堂时,薛向便发现了黄裙女和雪剑。
散堂后,他和倪全文、宋庭芳见礼后,便想去找黄裙女说话。
黄裙女似乎多有不便,留下纸条,约他于此时,会于湘水之畔。
两人谈诗论文片刻后,话题便被黄裙女转上了云间消息正在连载的《上错花轿嫁对郎》。
这本小说,在女性读者中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过了《凡间》。
黄裙女更是忠实读者,问出的许多问题,连薛向也无法作答。
两人聊了一个多时辰,雪剑数次来催,黄裙女不得不告辞。
感谢的话,薛向已经说了许多。
临别,他唯余目送。
画舫远去,江风卷起黄裙女的裙角,也吹乱了雪剑鬓前的几缕发丝。
“今日一别,再会遥遥无期。”
雪剑喃声道,“下次再见薛郎君,也不知他娶亲没有。”
黄裙女道,“应该没有。”
“元君怎么这么笃定?”
“魔障之地,最多开年不久便会开禁,我也有意入内一探。
薛郎君自也会去,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不至于娶亲。
怎的,你有意薛郎君?
我可以替你说和。”
黄裙女难得开起了雪剑的玩笑。
雪剑不依,一主一仆笑闹一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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