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卷着纸钱灰，打在斑驳的朱漆大门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沈青绾攥着陆烬递来的符纸，指尖的离火隐在袖中，暖得像揣了团小太阳。“就是这儿？”她抬头望着眼前的七层老楼，墙皮剥落处露出黑黢黢的砖缝，窗棂上缠着的破布条在风里飘，活像吊死鬼的舌头。“玄门叛徒柳长风的老巢。”陆烬掂了掂手里的短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楼里养着上百只鳞尸，待会儿见血就跑，别逞能。”

沈青绾刚要反驳，就见他忽然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耳廓，带着点麻痒的热意，让她想起昨夜帮他处理伤口时，他后颈绷紧的线条。

“怕了？”他低笑，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淡了些，大概是离火压制了尸毒。

“才没有。”沈青绾别过脸，却把符纸攥得更紧了。她确实怕，怕那些滑腻的鳞片，怕鳞尸嘶吼时喷溅的黑血，但更怕……看到陆烬再被利爪扫中后背。

老楼的门锁早锈成了废铁，陆烬一脚踹开时，扬起的灰尘里裹着股腐朽的腥气。楼道里没灯，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幽幽晃着，照得台阶上的血渍像摊开的红绸。

“屏住呼吸。”陆烬忽然按住她的后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他的雪松香水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在这鬼地方竟成了让人安心的味道。

沈青绾刚照做，就听见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抬头一看，天花板的裂缝里挤着十几双浑浊的眼睛，鳞片在绿光下泛着油滑的光——是鳞尸！

“离火！”陆烬低喝一声，短刀已经出鞘，反手劈开一只扑来的鳞尸。黑脓溅在他手臂上，瞬间烧出几个燎泡，他却像没看见似的，将沈青绾往身后护。

沈青绾咬着唇，指尖的离火“腾”地燃起。淡蓝色的火苗刚窜起半尺高，那些鳞尸就像见了猫的老鼠，竟纷纷往后缩。

“原来它们真怕这个。”她愣了愣，忽然想起陆烬说的“千年狐妖的妖丹是补品”，那离火大概就是剜心的刀。

“别发呆！”陆烬拽着她往楼上冲，刀刃劈开楼梯扶手的同时，不忘回头看她，“跟着我，别掉队！”

二楼的走廊更窄，两侧的房间门都虚掩着，门缝里渗出黑糊糊的东西，像蚯蚓似的在地上爬。沈青绾的离火燃得更旺了，那些东西一靠近就化成青烟，倒省了不少麻烦。

“柳长风在顶楼。”陆烬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炼鳞尸需要至阴的血，这楼里死过不少女人。”

沈青绾的心沉了沉。她想起师父说过，玄门正道以除祟为己任，像柳长风这样以活人炼邪物的，早就该被挫骨扬灰。

正说着，三楼的房间里突然冲出个穿红衣的女人，脸色青白，眼眶淌着黑血，直挺挺地朝沈青绾扑来。

“是被鳞尸吸干精血的怨鬼！”陆烬挥刀去挡，却被怨鬼穿透身体——这东西不是实体！

沈青绾没多想，离火直接甩了过去。淡蓝色的火焰裹住怨鬼时，她竟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嚎，像极了人类的悲泣。

“别烧她！”她下意识地收回火焰，那怨鬼却趁机掐住了她的脖子。

“蠢货！”陆烬的短刀划破掌心，鲜血甩在怨鬼身上，青烟瞬间冒起。他一把将沈青绾拽回来，自己却被怨鬼的指甲划中了胳膊，“这东西早就没了神智，留着只会害人！”

沈青绾看着他胳膊上的血痕，心里又悔又急。她总忘了，这不是山间修行的清净地，是人命换人命的修罗场。

“对不起……”

“闭嘴，往上走。”陆烬的语气硬邦邦的，却放缓了脚步，刻意配合她的速度。

爬到七楼时，两人都累得喘粗气。顶楼的门是实心铁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闪着不祥的红光。

“柳长风就在里面。”陆烬靠在墙上喘气，后背的伤口大概又裂了，脸色白得吓人，“他布了锁魂阵，待会儿我破门，你用离火烧阵眼，别管我。”

“不行！”沈青绾立刻反驳，“你的伤……”

“要么听我的，要么现在就滚。”他打断她，黑眸里的偏执又冒了出来，“沈青绾，别让我觉得，护着你是白费力气。”

沈青绾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她知道，这个疯批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陆烬深吸一口气，握紧短刀就要冲，手腕却被她抓住了。

“我有办法。”沈青绾看着他，眼底的琥珀色慢慢浮上来，“狐族能通阴阳，这锁魂阵……我或许能找到破绽。”

她闭上眼睛，眉心的狐形印记发烫。无数杂乱的声音涌入脑海——鳞尸的嘶吼，怨鬼的哭嚎，还有阵眼里传来的、像心脏跳动的“咚咚”声。

“在左边，第三块砖。”她睁开眼，指了指铁门左下角，“那里的符文是反的，是阵眼的弱点。”

陆烬挑了挑眉，像是有些惊讶，却没多问，直接挥刀砍向那块砖。“当”的一声，铁门上果然出现个窟窿，红光瞬间弱了下去。

“干得好，小狐狸。”他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了算计，没了偏执，只有纯粹的赞许。

就在这时，铁门“哐当”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头站在门后，脸上沟壑纵横，眼睛里却闪着贪婪的光。

“陆贤侄，还有……千年狐妖的转世？”柳长风抚着胡须，笑得像只老狐狸，“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烬将沈青绾护在身后，短刀直指柳长风：“老东西，今天就让你为我爷爷偿命！”

“就凭你？”柳长风嗤笑一声，拍了拍手。四周的墙壁突然裂开，数不清的鳞尸从里面爬出来，密密麻麻地围了上来，“受了尸毒反噬，还带着只没长大的狐狸，也敢来送死？”

陆烬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沈青绾一眼。那眼神里有太多东西——决绝，不舍，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

“走！”他猛地将她往楼梯口推，自己却冲进了鳞尸群里。

沈青绾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回头时正看见一只鳞尸的利爪刺向陆烬的后背。那道还没愈合的伤口，在绿光下白得刺眼。

“不要！”

她想也没想，指尖的离火暴涨，像条蓝色的火龙，瞬间席卷了半个顶楼。鳞尸在火里哀嚎着融化，连柳长风都被烧得连连后退。

陆烬回头看她，眼底满是震惊。

沈青绾喘着气，一步步走向他，眼底的琥珀色亮得惊人：“说了，别死。”

她的离火还在燃烧，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陆烬看着她，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释然，带着疯狂，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动。

疯批动情，原是连生死都肯抛却，却唯独怕护不住那只逞能的小狐狸。

而小狐狸的狐火，从来都不是为了自保，是为了烧尽所有敢伤害他的东西。

顶楼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场盛大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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