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妍的手指抽了一下，指尖离匕首只有一寸。她的呼吸越来越轻，胸口起伏几乎看不见。四肢被冥网勒得皮开肉绽，肩头的脚印深陷进骨肉里。她想再往前够一点，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不是闪电，也不是火光，是一道符令！它像一把利剑劈开夜空，直直砸在屋顶残梁上。“轰”地一声炸开，金芒四散，冥网瞬间断裂，化作黑灰飘散。绊魂索也被点燃，转眼烧成飞烟。

风卷起断墙上的尘土，一道身影踏着碎瓦落下。

玄黑披风翻动，靴底踩在裂开的地面上，没有声音，但四周空气都跟着震了一震。那人站定，目光扫过四名追兵，声音冷得像冰：“谁准你们动她？”

追兵齐齐后退一步。北面弓手还保持着拉弦姿势，箭尖对准红妍心口。可他还没来得及松手，那支箭就在空中被无形力量捏成粉末，簌簌落下。

东南角的影卒反应最快，抬手就要打出第二张冥网。可他手刚扬起，眼前一花，一道斧影闪过。他连惨叫都没发出，直接倒地昏死。另外两人还没回神，同样的斧影掠过咽喉，他们身体一软，扑倒在地。

最后一人转身要逃，刚跃上残墙，就被一股巨力压住。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钉在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薛礼没再看他。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下，一道半透明结界缓缓展开，将红妍笼罩其中。暖光流动，渗入她破损的皮肤，断裂的经脉开始缓慢修复。血流止住了，呼吸也渐渐平稳。

屋子里安静下来。

薛礼走到红妍身边蹲下，看了她一眼。她脸上全是血污和灰尘，嘴唇干裂，睫毛微微颤动。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收回手时眉头微皱。

“还能撑住。”他说。

红妍听见了。她不知道是谁来了，但她感觉到那股压迫感消失了，身上的痛也开始减轻。她努力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几次才看清面前的人。

是薛礼。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看着他，眼睛一点点湿润。

薛礼没有看她太久。他站起身，走到被定住的那名影卒面前。那人满脸惊恐，拼命挣扎，可身体就像被锁在铁牢里。

“你们奉谁的命？”薛礼问。

那人咬紧牙关，一句话不说。

薛礼也不急。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在对方额头上。那人的瞳孔猛地放大，全身剧烈抽搐，嘴里吐出白沫。几息之后，他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薛礼收回手，转身走回红妍身边。他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结界里的温度升高了些，她不再发抖。

“你做得够多了。”他说，“现在不用再撑了。”

红妍的眼皮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安全了。这四个字像一根线，终于把她快要断掉的意识拉了回来。她想点头，可脑袋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薛礼低头看着她，沉默片刻。他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生怕碰到伤口。她的头靠在他臂弯里，脸色苍白如纸。

他抱着她走向门口，脚步沉稳。外面风很大，吹得披风猎猎作响。但他走得稳，一步也没停。

院子里站着三具昏迷的影卒和一个被定住的活口。没人敢拦他。

他穿过院子，来到院门前。门开着，外面是一片荒地，远处隐约能看到巡逻鬼差的灯笼光。他知道那些人不敢靠近这里。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破败的小院。墙塌了一半，灶台裂开，地上还有血迹和碎瓷片。这是她一个人守到最后的地方。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红妍往上托了托，确保她不会滑下去。

然后他迈步出门。

风还在吹，草叶摇晃。那只曾离她指尖一寸的匕首，静静躺在血泊旁。刀刃映着月光，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薛礼走出十步远，忽然停下。

他转过身，左手一挥。一道幽蓝火焰凭空燃起，顺着门槛爬进屋子。火势不大，但蔓延极快，转眼就把整个房屋吞没。木梁倒塌，砖墙倾斜，所有痕迹都在燃烧。

他知道有人会来查。但他更知道，有些东西不能留下。

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抱着红妍站在原地，等火势稳定才再次迈步。

走了不到二十步，前方黑暗中出现两个提灯的身影。他们穿着地府巡检司的制服，远远看见薛礼，立刻单膝跪地，低头不敢抬头。

“大人。”其中一人低声说，“奉命值守此区，不知您在此。”

薛礼冷冷道：“回去。”

“是！”两人迅速起身，提着灯笼快步离开，连方向都不敢多看一眼。

薛礼继续前行。

红妍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呼吸微弱但平稳。结界还在运转，持续修复她的伤。她的手指松开了，不再攥着空气。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很轻：“你说你要活下去……我给你机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那是地府子时交更的钟声。新的一刻开始了。

薛礼脚步未停，抱着她走向前方的石桥。桥下是幽河，水面漆黑如墨，看不到底。桥头立着一块碑，上面刻着“禁行”二字。

他踏上第一级台阶。

突然，红妍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指尖用力，像是怕被丢下。

薛礼顿了一下，没有甩开。他调整了一下手臂的位置，让她靠得更稳些。

然后他继续往上走。

石桥很长，两侧没有栏杆。风吹得厉害，但他的步伐始终稳定。身后火光渐远，前方黑暗依旧。只有他脚下的路，清晰可见。

他走到桥中央时，怀里的红妍轻轻哼了一声。

她没醒，但在梦里说了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

薛礼低头，靠近了些。

她又说了一遍，三个字，断断续续：

“别……丢下……”

薛礼看着她，眼神动了一下。

他没回答，只是把披风拉紧了些，完全裹住她冰冷的身体。

下一秒，他加快脚步，朝着桥尽头走去。

风更大了，吹起他的长发和披风。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横跨整座石桥。

而在他身后，一只灰毛老鼠从废墟的裂缝里钻出来。它叼着一小块染血的布条，回头看了眼燃烧的房子，转身跑进草丛，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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