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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火烧祠堂


西郊十里亭,寒风呜咽。

残月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只透下零星惨淡的光,勉强勾勒出荒亭枯树的轮廓。远处京城方向的灯火如同微弱的萤火,更衬得此地荒凉死寂。

姜长歌裹紧身上单薄的棉袄,肩背的伤口在寒气的侵袭下,如同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碧桃和阿蛮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墨般的黑暗。灰耳猫被阿蛮揣在怀里,只露出两只警惕的琥珀色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碧桃冻得嘴唇发紫,声音带着不安的颤抖:“姑娘…会不会…会不会没人来?”

“会来。”  姜长歌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沉静地望向黑暗深处。玉佩在她心口的位置散发着微弱而持续的暖意,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就在这时!

“沙…沙沙……”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亭子侧后方的枯草丛中传来!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步伐沉稳,落地极轻,显然都是练家子!

阿蛮瞬间绷紧了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袖中的短匕滑至掌心,眼中凶光毕露,挡在了姜长歌身前!碧桃也吓得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几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呈半包围状,无声地靠近凉亭。他们穿着最普通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内敛、带着审视和警惕的眼睛。

为首一人,身形格外高大,肩宽背阔,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股久经沙场的剽悍气息。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亭中三人,最后落在被阿蛮护在身后的姜长歌身上。

“故园腊梅,今年开得可好?”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姜长歌心头一松,上前半步,迎上那道锐利的目光,声音清晰而稳定:“霜雪尤寒,腊梅未开。但扫尘之人,已至亭前。”

暗号对上了!

那高大身影眼神微动,抬手缓缓扯下了脸上的蒙面巾。

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露了出来。约莫四十许年纪,左边脸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让他原本刚毅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凶悍。但那双眼睛,此刻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孺慕?

“齐国公府,燕影卫左统领,赵铁山!”  他抱拳,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参见小主人!”

“参见小主人!”  他身后四名同样扯下面巾的汉子,也齐刷刷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军人特有的肃杀!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疤,眼神却同样炽热而忠诚!

看着眼前这五个如同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汉子,感受着他们身上那股铁血彪悍、却又对她无比恭敬的气息,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姜长歌的眼眶!

母亲!外祖父!你们留下的刀,还在!

“赵统领,诸位壮士,快请起!”  姜长歌强忍着情绪,上前虚扶。

赵铁山站起身,看着眼前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却眼神坚毅如铁的少女,心中亦是翻江倒海。他奉老国公之命,暗中守护小主人多年,却碍于侯府清洗和刘氏势力,一直无法靠近。直到接到小阿圆传递的暗语,才知小主人竟已觉醒,甚至主动联系他们!

“小主人,您的伤……”  赵铁山一眼就看出姜长歌肩背的僵硬和气息的虚弱,眼中瞬间迸射出骇人的杀气,“是侯府那些人干的?!”

“皮肉伤,无碍。”  姜长歌摇摇头,目光扫过赵铁山和他身后四名精悍的燕影卫,“赵统领,如今还能召集多少旧部?”

赵铁山神色一黯:“当年老国公和小姐(姜长歌母亲)去后,侯府与刘家联手清洗,燕影卫死伤惨重,十不存一。这些年,属下暗中联络,加上我们五个,尚有二十七人,分散在京城和京畿各地,做些苦力或小营生,等待小主人召唤。”

二十七人!

姜长歌心中一定。人数虽少,但都是经历过血火淬炼的忠诚死士!这比千军万马更珍贵!

“足够了。”  她眼中燃起火焰,“赵统领,我需要你立刻做三件事。”

“小主人请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赵铁山抱拳沉声道。

“第一,立刻派人,昼夜兼程,赶往北疆定远关,找到程老将军,告知他黑石堡军饷贪墨案的关键人证物证在我手中!请他务必稳住局面,等我消息!”

“第二,即刻召集所有在京畿附近的燕影卫旧部,携带所有能携带的武器、马匹、干粮,明日午时,于西山乱葬岗东侧的老槐树下集结待命!”

“第三,”  姜长歌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恨意,“我要你派一个身手最好、最机灵的人,连夜潜回忠勇侯府,给我在祠堂里,放一把火!”

“火烧祠堂?!”  赵铁山和碧桃等人都是一惊!

祠堂,乃一族供奉祖先牌位、象征宗族根基之地!焚烧祠堂,不啻于掘人祖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更是对整个宗族的宣战!

“小主人,这…这会不会太……”  碧桃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太什么?”  姜长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笑意,“他们不是说我‘刑克至亲’、‘命格带煞’吗?祠堂那把火,就是最好的佐证!是祖宗震怒,天降灾劫!是他们逼得我姜长歌,不得不反出这个肮脏腐朽的牢笼!”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脸,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这忠勇侯府,这姜氏宗族,早已不是我姜长歌的根!而是吸食我母亲血肉、囚禁我灵魂的魔窟!今日,我便亲手烧了它,断了这所谓的血脉亲缘!”

“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他们忠勇侯府,是他们姜氏宗族,不仁不义,逼得嫡长女焚祠断义,远走他乡!”

“这把火,就是我与这腐朽过往,彻底决裂的宣言!”

赵铁山看着眼前少女眼中那焚尽一切的决绝火焰,胸中沉寂多年的热血骤然沸腾!他猛地抱拳,眼中再无半分迟疑,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

“属下遵命!这把火,定让它烧得通天彻地,烧尽这侯府的腌臜!”

子夜时分。

忠勇侯府深处,象征着家族荣耀与传承的祠堂,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长明灯幽暗的光芒,映照着密密麻麻、冰冷肃穆的祖先牌位。

一道比夜色更黑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避开巡夜家丁,潜入了祠堂所在的院落。他身形瘦小,动作却快如鬼魅,正是燕影卫中以轻功和潜行见长的“夜枭”。

夜枭如同壁虎般贴在祠堂高大的窗棂下,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无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特制的铜管,插入窗缝,轻轻一吹。

无色无味的迷烟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片刻后,他撬开窗栓,灵巧地翻入祠堂内部。浓重的檀香混合着木质和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目标明确,直奔供奉着最新一代、尤其是刘氏和姜玉娆暗中供奉的、那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牌位区域。

他从怀中掏出几个用火油浸透的棉布团,塞入牌位下方的空隙、堆积的经幡、以及香案下堆积的纸钱之中。动作迅速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

最后,他取出火折子,轻轻一晃。

一点橘红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而起。

夜枭眼神冰冷,毫不犹豫地将火折子丢向了那浸透火油的棉团!

“轰——!”

干燥的经幡、纸钱和浸满火油的棉团,瞬间被点燃!火舌如同贪婪的巨兽,猛地窜起,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疯狂舔舐着那些昂贵的紫檀木牌位、丝绒帷幕、雕花梁柱!

浓烟滚滚而起!

夜枭在火势彻底失控前,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走水啦——!!!”

“祠堂走水啦——!!快来人啊——!!!”

凄厉惊恐的喊叫声,如同丧钟般划破了忠勇侯府死寂的夜空!

整个侯府瞬间炸开了锅!锣声、喊叫声、奔跑声、泼水声、梁柱倒塌的轰鸣声……乱成一团!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浓烟翻滚,如同狰狞的黑龙,直冲云霄!无数牌位在烈焰中扭曲、焦黑、化为灰烬!

姜承威衣衫不整地冲到祠堂院外,看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景象,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僵立当场!

“我的列祖列宗啊——!!”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刘氏和姜玉娆也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跑来,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烈焰,感受着那灼人的热浪,两人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祠堂!象征着家族根基的祠堂!竟然被烧了!

这简直是天塌地陷!

“是她!一定是她!姜长歌那个煞星!是她引来的天火!!”  姜玉娆失态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

“长歌…长歌人呢?!”  姜承威猛地想起什么,嘶吼道。

混乱中,一个丫鬟连滚爬爬地跑来,带着哭腔:“侯爷!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她不见了!听雪轩…听雪轩里空无一人!”

“轰——!”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姜承威!他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逆女……逆女啊——!!!”

凄厉怨毒的咆哮在冲天的火光中回荡,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火光映照下,忠勇侯府的牌匾摇摇欲坠,象征着这个煊赫一时的家族,正从根基处,燃起崩塌的烈焰。

而此刻,远在西山脚下汇合的姜长歌一行人,正勒马回望。

京城方向,那一片映红天际的火光,如同黑暗中绽放的、最妖异也最决绝的彼岸花。

赵铁山、四名燕影卫、碧桃、阿蛮,以及阿蛮怀里那只探头探脑的灰耳猫,都沉默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

姜长歌端坐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肩背挺得笔直。火光映在她苍白而绝美的脸上,在那双凤眸深处跳跃,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过往的火海,猛地一扯缰绳!

“驾!”

清脆的鞭响划破寒夜。

一行十余骑,如同离弦之箭,冲破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向着北方苍茫的雪原,绝尘而去!

北风卷起她深灰色的衣袂,猎猎作响。

身后,是焚尽的过往。

前方,是血火交织的未来!

三年!

北疆的风雪,将磨砺出最锋利的复仇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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