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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雨夜锁魅影 金锭露蝎踪


子时的梆子声沉闷地穿透层层宫墙,如同垂死者的叹息,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又被无边无际的雨幕吸收、稀释。太极宫方向,象征皇帝寝居的灯火依旧固执地亮着,昏黄的光晕映照着飞檐上沉默的脊兽,在湿漉漉的琉璃瓦上投下怪诞扭曲的暗影。值房内,只余一盏孤灯如豆。侯砚卿靠坐在冰冷的紫檀木圈椅里,双目微阖,胸膛随着呼吸极轻微地起伏,仿佛沉睡。案头摊开的几页纸,记录着赵阿秋、永和堂、东宫旧仆名册的碎片信息,像一张无形的蛛网,在昏黄摇曳的光晕下,被思绪的风无声地搅动、缓缓收紧。

烛台上的灯芯,悄然结了一朵硕大饱满的暗红色灯花。

笃、笃、笃。

三声极轻微、极有规律,如同雨滴落在干燥石阶上的叩门声,穿透了哗哗的雨幕,清晰地响在门板上。

侯砚卿眼皮未抬,只从喉间滚出一个低沉的字眼:“进。”

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一个几乎融入门外浓稠黑暗的灰衣身影,如同被风吹进的影子,迅疾无声地闪身而入。他带来一股裹挟着夜露寒气和湿泥腥味的冷风,瞬间冲淡了值房内沉闷的空气。灰衣小监快步走到书案前,甚至来不及拂去肩头的水珠,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快如连珠爆豆,每一个字都带着雨水的冰冷:“侯爷!安禄山!刚得的消息,圣人急召!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安禄山,明日辰时初刻,入紫宸殿觐见!旨意已出!”

侯砚卿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精光乍现,如同沉渊古剑骤然出鞘,划破黑暗!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沉思,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驱散,只剩下淬火般的锐利与冰冷的专注。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冰冷的案面上:“确定时辰?来源?”

“千真万确!”灰衣小监语气斩钉截铁,雨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滑落,“传旨的内侍刚从紫宸殿侧门出来,小的就隐在回廊拐角滴水檐下,亲耳听见那内侍对金吾卫当值校尉交代:‘安节帅明日辰初觐见,宫门寅正三刻即开,尔等速做准备!’  听得真真儿的!”

“好!”侯砚卿的手指在冰冷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一叩,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足以穿透风雨的力量,“传令下去!柳才人寝宫外围,所有明桩暗哨,我们的人,立刻撤开!只留两个最机灵、最会藏身子的‘夜猫子’,一个伏在缀霞阁后园假山石洞里,一个攀上离锦鲤池最近那棵老榆树!给我远远地盯着,死死盯着!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是人是鬼,只盯!不动!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我要活的眼睛,不要死的莽夫!”

“是!”灰衣小监领命,身形一晃,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无边的黑暗与雨声之中。

门重新合拢,将湿冷的夜气隔绝在外。侯砚卿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用力按压了两下。安禄山入宫!这头来自范阳、体型庞大如熊罴、心思却狡诈如狐狼的边镇节帅,每一次踏入这长安宫阙,都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搅动起难以预料的腥风血雨。明日辰时…恰是柳才人宫中因接连惊吓、人心最为惶惑涣散的时刻,也是他故意“放松”外围监控、制造短暂“空隙”的时辰。魇偶背后那只阴冷的黑手,会放过这个精心挑选的时机吗?他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猎人,在猛兽必经的狭窄兽径上,悄然撤去了所有显眼的捕兽夹和绊索,只留下最隐秘、最不易察觉的观察孔,屏息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时间在死寂与单调的雨声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沙漏中的细沙,磨砺着神经。烛台上的灯花无声地膨胀,终于“噼啪”一声轻响爆开,几点细小的火星溅落在案头纸张上,瞬间熄灭,留下几点微不可察的焦痕。值更的梆子沉闷地敲过了丑时,又嘶哑地敲过了寅时初刻。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天地间只剩下哗啦啦一片混沌的水声。

寅时三刻。夜色最浓,雨势最大,人最困倦松懈的至暗时刻——

值房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外面撞开!一个浑身湿透、从头到脚沾满污泥草屑和枯叶的小太监,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一般,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几乎无法闭合,牙齿剧烈地咯咯作响,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眼泪糊了满脸,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彻底变了调,尖利刺耳:

“侯…侯爷!出…出现了!在…在柳才人寝殿后…后园子的锦鲤池…池边!老…老槐树!树洞里!小…小顺子…亲眼看见!有个黑影…鬼似的…往那树洞里塞了东西!黑…黑的!塞完就跑!往…往西边杂役房那片…像…像耗子钻洞!小顺子…他…他按您的吩咐,死死咬着牙盯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没…没敢动一下!那黑影…跑得飞快…往…往西边去了!”

“树洞?锦鲤池边?西边杂役房!”侯砚卿霍然起身,眼中寒芒如电,瞬间刺穿了室内的昏暗!西边杂役房,那片如同迷宫般低矮密集的屋舍,是底层宫人最混乱的聚集地!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墨色油布披风,哗啦一声抖开披上,动作迅疾如风:“带路!发信号!通知金吾卫,封锁西六宫所有通往杂役房区域的出口!角门、甬道、狗洞!一只耗子也不许给我放出去!”

命令如同冰冷的刀锋劈开雨幕。王公公和几个早已候在门外、精干如狼的内侍省番役立刻涌入,手中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剧烈跳跃,勉强照亮前方不足丈许的方寸之地。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身上,瞬间浸透了官袍和披风,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黏腻感。侯砚卿脚步迅疾,墨色披风在身后被狂风扯得猎猎作响,如同一道撕裂厚重雨幕的黑色闪电。

柳才人寝宫后园一片死寂,只有暴雨倾盆砸在池水、树叶、石板上的巨大喧嚣。锦鲤池水在密集的雨点轰击下翻腾起无数浑浊的气泡和水花。池边那株虬枝盘结、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的老槐树,在几盏摇晃的灯笼光下,如同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鬼影。浑身湿透、蜷缩在树根下泥水中的小太监小顺子,像只受惊的鹌鹑,抖得不成样子,一只手指着树干上一个不起眼的、被湿滑苔藓半掩的黝黑树洞,声音带着哭腔:“就…就在那里面!黑…黑影塞进去的!油…油布包着的!”

侯砚卿几步抢到树前,雨水顺着帽檐流进他的脖颈,冰冷刺骨。他毫不迟疑地伸手探入那湿滑冰冷、弥漫着腐朽木屑和苔藓腥气的树洞深处!指尖立刻触到一个硬物,包裹着滑腻的油布。他五指一收,用力向外一拽!

一个同样惨白、同样扎满密密麻麻银针、腹部同样被割开、填充着诡异暗褐色之物的布偶,被从树洞的黑暗中扯了出来!油布散开,人偶脸上用浓墨画着扭曲怪诞的五官,空洞的眼窝在摇曳的灯笼光下直勾勾地“望”着侯砚卿,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狞笑!正是第七个魇偶!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追!”侯砚卿将冰冷滑腻的人偶一把塞给身后的王公公,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射向小顺子所指的西边!杂役房那片低矮密集、如同匍匐兽群般的屋舍轮廓,在狂暴的雨幕中若隐若现。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踏破雨夜的死寂,灯笼的光晕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疯狂晃动,如同鬼火。刚冲过一道爬满藤蔓的月洞门,前方杂役房密集如蛛网的狭窄巷道深处,骤然爆发出一阵混乱到极点的嘶喊、怒骂和拳脚相加的沉闷撞击声!

“拦住他!”

“***!还敢跑!”

“别让他跑了!抓住那贼子!”

“哎哟!踢死老子了!”

几个黑影在狭窄得仅容两人侧身而过的巷道里死死扭打在一起,粗重的喘息、吃痛的闷哼、惊惶的尖叫,混杂在震耳欲聋的哗哗雨声中,形成一片混沌的噪音。侯砚卿带人如利刃般冲入巷道,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这片泥泞的战场。只见三个穿着杂役服色、体格壮实的宦官,如同三只湿透的蛮牛,正死死扭住一个拼命挣扎、如同离水活鱼般扑腾的人影!泥水四溅,那人身材瘦小,穿着最低等的、吸饱了泥水的粗布灰衫,脸上糊满了泥浆、雨水和惊恐,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前颊边,在灯光下露出半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正是尚服局告病回家的宫女,赵阿秋!

“侯爷!就是这贱婢!”一个死死反拧着赵阿秋胳膊的壮实宦官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大声吼道,声音在雨巷中回荡,“哥几个按王公公早前的吩咐,在这片耗子道上巡着!这贱婢鬼鬼祟祟从那边黑灯瞎火的墙角溜过来,缩头缩脑,怀里还鼓鼓囊囊的!咱们刚想上前盘问一句,她跟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跑!慌不择路,一头栽进这烂泥沟里!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定是那塞魇偶的妖人!”

赵阿秋被死死按在冰冷刺骨、腥臭扑鼻的泥水里,浑身抖得像狂风中的一片破布,每一次挣扎都带起浑浊的泥浆。嘴唇哆嗦着,涕泪横流,混合着泥水往下淌,喉咙里只能发出不成调的、濒死般的呜咽:“不…不是我…饶命…饶命啊侯爷…我…我只是…路过…路过…”  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污泥,露出底下那张因极度恐惧而彻底失去血色的脸,眼里的绝望如同深潭。

侯砚卿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冰冷的雨丝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神却比这深秋的夜雨更冷,更沉。他没有看赵阿秋那双被绝望填满的眼睛,目光如同探针,锐利地扫过她湿透紧贴在身上的粗布衣衫、沾满黑泥污垢的双手,最终,定格在她即使被按在泥里、也依旧紧紧攥着的、痉挛般的右手上。那拳头,骨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地捏着,仿佛里面藏着能救命的稻草。

“手,松开。”  他的声音不高,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不容抗拒的威严,如同冰冷的铁律。

赵阿秋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冻住。喉咙里的呜咽声戛然而止,眼中瞬间被巨大的、灭顶般的绝望彻底吞噬。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连挣扎都停止了。

旁边一个番役立刻会意,粗暴地掰开她那只因恐惧和寒冷而僵硬、死死攥紧的手指!

一枚东西,从她湿冷、汗腻、沾满泥污的掌心,滚落出来,“啪嗒”一声,掉在泥泞的地上。

那是一枚小小的、黄澄澄的金锭。在昏黄摇晃的灯笼光线下,闪着诱人而冰冷的光泽。雨水迅速冲刷掉金锭表面的泥污,清晰地露出其一角上錾刻着的、一个繁复而诡异的徽记——一只盘踞着、尾钩高高翘起、形态奇毒无比的蝎子!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只有哗哗的雨声,无情地砸在泥水、金锭和众人惊愕僵硬的脸上。这枚带着诡异蝎印的金子,像一道无声却撕裂天穹的惊雷,劈开了雨夜的黑暗,也照亮了魇偶案背后那深不见底的恐怖深渊!

侯砚卿伸出两根手指,如同拈起一枚毒镖,稳稳地拾起那枚冰冷沉重的金锭。蝎形徽记那尖锐的线条在灯下闪烁着幽光,尾钩的弧度透着一种邪异而致命的威胁感。他抬眼,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锥子,狠狠刺向泥水中抖成一团烂泥的赵阿秋:

“谁给你的?这蝎印,代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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