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瞬间灌满了整个停尸间，也淹没了门口通道。连应急灯那点微弱的光都彻底熄灭了。

这绝不是普通的断电！更像是某种强大的、无形的力量，蛮横地抽干了这片空间里所有的光。

“怎么回事？！”

“夜视仪！开夜视仪！”

门口“深渊”小队长的爆喝在黑暗中炸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黑暗中立刻亮起几点幽绿的光芒，是士兵们匆忙开启的单兵夜视装置。

但沈牧没动。他僵在原地，后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冷柜，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不是因为枪口，而是因为就在灯光熄灭前的最后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似乎捕捉到冷柜里，周晓渔那只垂在身侧的、同样冰冷的手，几根僵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极其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是错觉？是濒死神经的残余放电？还是……

“目标！目标在冷柜旁！锁定他！”夜视仪的绿光扫过，瞬间锁定了沈牧的位置。士兵的脚步声和枪械上膛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刺耳，带着死亡逼近的冰冷节奏。

沈牧的呼吸几乎停止。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连制造混乱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待着脉冲光束撕裂身体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灼烧感没有到来。

“嘶——呃啊——！”

一声短促、痛苦、仿佛被人扼住喉咙的闷哼突然从门口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噗通”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队长？！队长你怎么了？！”

“警戒！有东西！有东西攻击队长！”

“开火！覆盖射击！”

剩余的士兵瞬间炸了锅，惊惧的叫喊和脉冲步枪疯狂扫射的尖锐“滋啦”声瞬间撕裂了黑暗！幽绿的光束如同失控的毒蛇，在狭小的停尸间内疯狂乱窜，打在金属冷柜上溅起刺目的火花和灼痕，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臭氧和金属烧熔的味道！

混乱！绝对的混乱！

沈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猛地缩身，尽量把自己藏在冷柜的阴影里，避开那些致命的乱射光束。怎么回事？谁袭击了那个小队长？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极其冰冷、但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轻轻拂过他的神经末梢。源头……就在他面前的冷柜里！

周晓渔？！

沈牧猛地低头，借着那些疯狂乱扫的幽绿脉冲光束的瞬间照亮，他惊恐地、清晰地看到——

周晓渔那只刚才似乎抽搐过的手，此刻，那只僵硬、苍白、毫无血色的食指指尖，正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颤抖着！  而在那颤抖的指尖上方，一点米粒大小、幽蓝到近乎虚无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星火，正顽强地、极其不稳定地闪烁着！

那点星火太微弱了，在脉冲光束的强光下几乎不可见。但它存在！它真的存在！老K说的“火星子”！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电流瞬间窜遍沈牧全身！晓渔！她还……还没熄灭！

“啊——！别过来！滚开！”门口另一个士兵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沉重的倒地声和枪械掉落的声音。攻击还在继续！而且目标似乎非常明确，就是这些“深渊”士兵！

是那点星火？是晓渔残留的意识在攻击他们？为了保护他？沈牧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但求生的本能和那个微弱闪烁的蓝点，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他的身体！

没时间犹豫了！趁乱！

他猛地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血腥和臭氧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伸出双臂，一把将冷柜里周晓渔冰冷僵硬的躯体抱了出来！入手是刺骨的寒，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让他手臂发抖。

“目标在移动！他抢走了样本！”仅剩的士兵发现了沈牧的动作，嘶吼着调转枪口。

幽绿的脉冲光束再次扫来！

沈牧抱着周晓渔，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侧面一个狼狈的翻滚！

“滋啦！”一道灼热的光束擦着他的小腿飞过，裤腿瞬间焦黑冒烟，皮肤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他重重摔倒在地，却死死护住怀里的周晓渔，用后背承受了撞击。

怀里的躯体冰冷僵硬，但那点指尖的幽蓝星火，在他翻滚的瞬间，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坚持住！晓渔！我带你走！”沈牧咬着牙，忍着腿上的剧痛和后背的撞击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门口剩下的士兵已经重新锁定了他，夜视仪的绿光如同鬼眼，冰冷的枪口再次抬起。

完了，躲不掉了！沈牧绝望地看着那瞄准自己的绿点。

突然！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波，猛地从周晓渔的身体里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带着一种极致的混乱、痛苦和一种被惊醒的、无意识的愤怒，毫无差别地扫过整个停尸间！

“呃啊——！”仅剩的士兵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手中的脉冲步枪脱手飞出，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牧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口疯狂震动的铜钟里！嗡鸣声瞬间剥夺了他的听觉，剧烈的眩晕感和针扎般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恶心得几乎要呕吐出来！颈后的抑制器滚烫发烫，仿佛下一秒就要烧穿他的皮肉！

他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力抵抗着这股混乱的冲击，才没有当场昏厥。

冲击波来得快，去得也快。停尸间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沈牧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怀里的周晓渔，指尖那点幽蓝的星火，在刚才爆发的冲击后，似乎变得更加微弱、更加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门口，横七竖八躺着五个“深渊”士兵，全都失去了意识。通道远处，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这边的巨大动静显然惊动了基地的警卫！

“牧哥！沈牧你在哪？！”许悠悠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从通道拐角传来，充满了恐惧和焦急。

沈牧猛地一个激灵，从眩晕中强行挣脱出来。他看了一眼怀里那点微弱得如同幻觉的蓝光，又看了一眼门口昏迷的士兵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拖着剧痛的伤腿，抱着冰冷的周晓渔，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门口！

“悠悠！这边！快跑！”

基地最高指挥部的临时会议室里，气氛比停尸间还要冰冷死寂。投影上，那个象征着陆屿/奇点的蓝色光点依旧死寂一片，旁边标注着刺眼的“静默奇点  -  S级收容待决”。另一块屏幕上，是主控室惨烈狼藉的现场照片，周晓渔倒地的画面被特意放大，胸口那个贯穿伤触目惊心。

安全派少将的脸色铁青，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事实还不够清楚吗？‘星锚’失控的破坏力！那个所谓的‘静默归零’指令，更像是引爆了一个更大的不稳定源！现在连那个周晓渔的尸体都出了问题！B2医疗区报告，停尸间发生严重袭击事件，五名‘深渊’士兵昏迷，目标尸体被不明人员抢夺！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那个女孩的尸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说明王振国的后手还在！说明那个‘种子’的危险性远超我们想象！我再次重申，必须立即执行最高安全协议！对目标B（奇点）进行永久性物理湮灭！对目标A（周晓渔）的遗体进行最高等级生物焚化处理！消除所有风险！”

“袭击事件原因尚未查明！仅凭臆测就要销毁人类意识研究史上最珍贵的样本？这是犯罪！”老教授气得浑身发抖，“周晓渔的遗体出现异常，恰恰证明了老K之前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她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是研究意识本质、对抗记忆重置和湮灭的绝佳窗口！至于陆屿的‘奇点’，它现在处于绝对静默状态，我们完全有时间建立多重物理和能量屏障，进行可控研究……”

“窗口？屏障？教授，你是在拿整个基地、甚至整个城市的安全做赌注！”少将厉声打断，“冥河大校虽然行动有失当之处，但他对危险的判断没有错！看看外面！”他指向窗外依旧笼罩在夜色中的基地，“人心惶惶！士兵们都在议论停尸间的‘闹鬼’！这种恐慌本身就会滋生新的危险！必须快刀斩乱麻！以雷霆手段恢复秩序和安全！”

陆振华一直低着头，双手死死抓着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当听到“周晓渔的尸体被抢夺”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抢夺？谁会去抢一具尸体？沈牧！许悠悠！还有那个老K！是他们！他们真的去做了！他们发现了什么？晓渔……晓渔真的还有意识残留？那点“火星子”被他们引动了？

一股混杂着狂喜、担忧和巨大压力的热流冲上他的头顶。他必须争取时间！为孩子们争取时间！

“赵将军！”陆振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但异常响亮地压过了争吵，“停尸间的袭击！我认为不是危险！是转机！是周晓渔残留意识的自保反应！这证明了她的意识核心并未完全消散！也间接证明了‘锚点’印记的力量依然存在！这恰恰是我们需要的钥匙！是安全唤醒和控制‘奇点’的关键！我请求！不，我恳求！立刻终止关于销毁的讨论！授权我组建紧急研究小组！对周晓渔的……遗体，进行最高级别的保护和神经信号深度扫描！同时，对陆屿的‘奇点’进行非破坏性的初步接触探测！这是唯一的希望之路！如果失败，再执行销毁程序也不迟！我愿意签署最高责任状！用我的生命和名誉担保！”

“陆振华！你疯了！”安全派少将拍案而起，“你这是被亲情蒙蔽了理智！把整个基地的安危绑在你疯狂的臆想上！”

“够了！”主位上的赵铁柱将军猛地一声断喝，如同闷雷，震得整个会议室嗡嗡作响。他疲惫而锐利的目光扫过争吵的双方，最后落在陆振华那张混合着绝望和孤注一掷的脸上，又看向投影上那个死寂的蓝色光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最高指挥部决议……”赵铁柱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千钧重担，“关于目标B（陆屿/静默奇点），暂缓执行物理销毁程序。立即执行最高等级物理收容（多重铅铋合金层、强磁场约束、独立能源隔离），收容地点：基地深层‘零号竖井’。收容期间，严禁任何形式的主动探测或刺激。收容状态维持至联合专家组对其稳定性和可控性进行最终评估，评估期限……72小时。”

安全派少将脸色一白，还想说什么，被赵铁柱抬手制止。

赵铁柱的目光转向陆振华，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陆博士，关于周晓渔遗体……鉴于其出现的异常状况和潜在风险，最高指挥部同意，由你牵头组建临时研究小组，在绝对安全隔离条件下（地点：B2医疗区新建的‘蜂巢’隔离实验室），对其进行非破坏性的神经信号深度扫描与分析，时限同样为72小时。72小时内，若无法提供明确证据证明其意识残留存在可控价值，或期间出现任何失控风险……遗体将立刻执行焚化程序。同时，全力追捕抢夺遗体的不明人员！”

“赵将军！这不公……”陆振华急了，72小时？还要在“蜂巢”那种铜墙铁壁里？沈牧他们抢走了晓渔，怎么可能把她送进“蜂巢”？

“这是底线！”赵铁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基地的安全是首要的！给你机会，不是让你纵容危险分子！立刻执行！”

决议已定。安全派脸色难看，但不再言语。科学派的老教授则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保住了研究的可能。

陆振华颓然坐回椅子，心中五味杂陈。72小时……蜂巢……追捕沈牧他们……时间紧迫得让人窒息。他看向父亲陆渊。

陆渊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他深邃的目光与儿子短暂交汇，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那眼神里，有压力，有警告，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默许。他缓缓站起身：“赵将军，我请求参与并监督‘静默奇点’的收容流程，确保万无一失。”

“可以。”赵铁柱点头，“陆老，您亲自坐镇，我放心。”

会议在压抑中结束。陆振华几乎是冲出会议室，他必须立刻联系上他暗中布置的人手，在军方的大规模搜捕之前，找到沈牧他们！保护周晓渔那点微弱的“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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