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杨思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她请了假，要回去参加聚会，叶诗涵盯着那抹远去的背影，紧绷的神经仍未松弛，直到确认人真的离开，才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止不住浑身发颤。

王静茹转头看向吴燕，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语速稍快，像是要赶着把话说完：“现在跟着杨思萱，下次记得看脸色。等一下再细聊，先把你脸好好敷一敷。”  说罢，她快步走向叶诗涵，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书，轻轻拍掉灰尘，放回原位。她垂着眼帘，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劝诫：“诗涵，下次你顺着杨思萱的话来就行，别和她对着干。”

叶诗涵本就满是委屈，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她凭什么这样对我！”  王静茹叹了口气，拿出药，动作轻柔地往叶诗涵伤口上擦，药水触到伤口，叶诗涵疼得抽了下嘴角，王静茹眼神闪过一丝心疼，嘴上却继续说：“为什么？你只要记住，她的背景比咱们想的大得多。”

叶诗涵皱着眉，满心不解，直视着王静茹的眼睛：“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做这些事，为啥还要和她一起？”  王静茹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自嘲又自卑的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发涩：“你是问我为什么助纣为虐吧？我爸在她爸手底下工作，我没法和她作对。只能这样尽量帮你们，让伤害少一点。因为了解她，我才敢这么做，不然你看吴燕，不懂避着杨思萱，现在甩都甩不掉，只能和我一样，被迫……  助纣为虐。”

吴燕在一旁听得心里发沉，犹豫了几秒，还是朝着王静茹走过来，咬着牙问道：“要是我不照做呢？”  王静茹抬眼，看了看吴燕，又看了看叶诗涵，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会和诗涵一样，被她没事找事盯上。”

叶诗涵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开口：“就因为最开始我没同意？”  王静茹轻轻摇头，解释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替杨思萱掩饰半分：“不，是你的朋友让她吃了瘪，她要把气撒你身上。”  这话像重石，压得叶诗涵胸口发闷，教室里静了下来，三个人各怀心事，空气里弥漫着无奈与压抑  。

时间慢慢结束了高二上册的生活，步入高二下册。

月考成绩贴出来那天，走廊里的风裹挟着夏末的热气，卷得叶诗涵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她攥着衣角往公告栏挤，指尖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发颤。

红底黑字的榜单最顶端，“叶诗涵”三个字像枚生锈的钉子，牢牢钉在那里。周围有人发出抽气声，她听见后排女生窃窃私语：“又是她啊，每次都这样。”“好成绩非得在13班，装货！”  叶诗涵垂下眼，转身时撞到了什么人，怀里的练习册哗啦啦散了一地。

“走路不长眼睛吗？”  杨思萱的声音像淬了冰，黑色玛丽珍鞋碾过她的数学笔记本，鞋跟在封面上压出浅褐色的印子。叶诗涵慌忙去捡，手指刚触到纸页，就被人狠狠踩住手背。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见杨思萱抱着胳膊，嘴角勾着惯有的嘲讽。王静茹站在旁边，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目光落在别处，像是在看走廊尽头那盆快枯死的绿萝。

“考第一很了不起？”  杨思萱弯下腰，故意把成绩单往叶诗涵眼前凑，“你妈要是还在，看到你这么会读书，会不会后悔当初把你丢下啊？”

这句话像针，精准地扎进叶诗涵最软的地方。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母亲去世那年她才十岁，殡仪馆的冷气裹着消毒水味，冻得她骨头缝都疼。最后留在她手里的，只有那本蓝皮日记本，塑料封面上印着褪色的向日葵。

“说话啊？”  杨思萱伸手去推她的肩膀，“哑巴了？”

叶诗涵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到冰冷的瓷砖墙。走廊里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她们三个。王静茹忽然往前走了半步，挡在杨思萱面前，声音很急躁气愤：“你说叶诗涵你怎么就这么听不懂话呢！”

杨思萱撇撇嘴，踹了一脚叶诗涵散落在地的练习册：“算了！我马上要回家，不想和她玩！算你好运！”  她转身时，发尾扫过叶诗涵的脸颊，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水味。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等杨思萱离开，王静茹返回来才蹲下身，帮她捡书。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她发顶镀上一层金边。

“你的手。”  王静茹忽然开口，指尖轻轻碰了碰叶诗涵被踩红的手背，“没事吧？”

叶诗涵猛地缩回手，把练习册拢在怀里，转身就走。她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回头时，王静茹正把一张创可贴放在她刚才站过的地方，见她看来，慌忙别过脸，快步跑向楼梯准备追上杨思萱。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三遍，叶诗涵才从图书馆出来。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得她校服领口轻轻晃。教学楼的灯光透过香樟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谁打碎了一地的星星。

“哟，状元回来了？”  杨思萱抬起头，把钥匙串在指尖转了个圈，“考第一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能耐？”

叶诗涵把书往书包里塞，手指在碰到今天的划痕时顿了顿。她没说话，径直向宿舍走，却被杨思萱拽住了她的书包。

“急什么？”杨思萱往她书包上瞥了一眼，“听说你天天抱着这个破本子？是不是新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叶诗涵的心脏骤然缩紧。那本日记本就在书包最里层，用橡皮筋捆着，上面还压着她的英语词典。她记得母亲写在扉页上的字：“我的诗涵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太阳。”  那是母亲化疗时，在病房里写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洇着淡淡的药渍。上次杨思萱并没有看前面。

“给我看看呗？”  杨思萱伸手就要去翻她的书包，“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秘密呢。”

叶诗涵死死按住书包拉链，后背抵着楼梯角，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小兽。杨思萱的力气很大，指甲刮过她的手腕，留下几道红痕。

“叶诗涵！”  王静茹忽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急，但是更多的是恶狠狠地声音，“交出来！快点！”

叶诗涵看着杨思萱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又转过头看着王静茹，心里知道她不想自己受到伤害，在帮自己，可是这本日记是她的全部。

趁叶诗涵晃神的期间，杨思萱抢过书包，将东西全部倒出来翻找着自己想看见的东西，王静茹拉着想上前阻拦的叶诗涵，在耳边小声说：“和你说了别和她对着看。”叶诗涵眼中全是不满和委屈，马上两年了，这种欺压已经两年了什么时候结束啊！

叶诗涵满心恐惧与不安，缓缓闭上双眼，似是不愿再目睹眼前这令她胆战心惊的场景。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牙关紧咬，脸上写满了无奈与隐忍。在那仿佛凝固了的时间里，她的内心被无尽的焦虑填满。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王静茹递过来的已然装好的书包。王静茹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躲避着叶诗涵的目光，双手微微颤抖着将书包递出。杨思萱斜睨了叶诗涵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语气傲慢地说道：“今天就不欺负你了，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儿上！”说罢，她得意地甩了甩头发，与王静茹并肩离去。那白色的鞋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叶诗涵听来，仿佛是一种无情的嘲讽。

叶诗涵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屋内一片寂静。父亲叶海华还在医院加班，客厅里那盏昏黄的灯孤独地亮着，散发着微弱的光。餐桌上，温在锅里的粥还冒着丝丝热气，碗边搭着一双筷子，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叶诗涵将书包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当她的指尖刚触碰到书包拉链时，便听到了布料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拉开书包拉链。只见里面的书被翻得乱七八糟，英语词典被随意地丢在最底下，原本捆着日记本的橡皮筋也断成了两截。叶诗涵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慌乱地蹲在地上，将书一本本地倒出来，练习册、试卷、笔袋……她的动作越来越急促，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翻到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书包底，上面还沾着几根蓝色的线头——那是日记本封面上掉下来的。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叶诗涵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拖鞋在楼道里发出急促的啪嗒声，那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仿佛是她慌乱的心跳声。

夜，愈发深沉，风也愈发凉了。那凛冽的夜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割得她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沿着刚才回来的路拼命地往学校跑，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宛如她此刻跌宕起伏的心情。

当她经过那条种满香樟的小路时，一抹蓝色映入她的眼帘。树底下，有团蓝色的东西在风中轻轻晃动。叶诗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飞奔过去，扑到那团蓝色的东西旁，一把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是那本日记本！

叶诗涵如获至宝，她的双手紧紧地抱着日记本，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塑料封面被露水打湿，摸上去凉丝丝的，仿佛透着一丝寒意。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母亲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虽然边角被揉得发皱，但依然清晰可辨。她的目光缓缓下移，当翻到中间时，她的心猛地一紧——有几页纸被撕走了！

那几页纸，承载着她对母亲满满的回忆。有一次她发烧，母亲背着她走了三站路去医院，一路上，母亲的汗水滴落在她的脸上，那温度仿佛还在；有一次她把同桌的铅笔盒摔坏，母亲拉着她去道歉，还买了新的赔给人家，母亲那严肃又慈爱的眼神，她永远也忘不了；还有那次母亲节，她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支康乃馨，母亲高兴得哭了，说那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这些珍贵的回忆，都随着那几页纸的缺失，变得不再完整。

叶诗涵紧紧地握着日记本，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那被露水打湿的封面上，与露水融为一体。

“在这里。”

叶诗涵猛地抬头，王静茹站在路灯后面，手里捏着几张纸。月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对不起！诗涵。”  王静茹把纸递过来，声音低得像叹息，“我趁她不注意，捡回来的。”

叶诗涵接过那几页纸，边缘被撕得毛毛糙糙，上面还有几个鞋印。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学校，王静茹拉她时，杨思萱似乎一直在弄她的日记本。

“为什么？”  叶诗涵的声音发颤，“你为什么要帮我？又为什么……要和她一起欺负我？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王静茹低下头，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妈疯了，我跟我爸住。杨思萱她爸爸是我爸爸的上司，我和你说过的，要是她不高兴，我爸可能就会被辞退。”  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想我爸和我妈一样被欺压，诗涵，我真的尽力了！。”

风轻轻吹起，带着浓郁的桂花香，花瓣飘落，像撒了一地碎金。叶诗涵看着王静茹，想起上次期中考试，杨思萱把她的答题卡藏起来，是王静茹趁老师和杨思萱不注意，从垃圾桶里翻出来，悄悄塞进她的笔袋。那一刻，她心中的怨恨与不解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这个给你。”王静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叶诗涵手里。那是一块薄荷糖，塑料包装上画着绿色的叶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含着吧，会好受点。”她的声音温柔而又带着一丝怯懦。

叶诗涵捏着那块糖，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她看着王静茹转身离去，白色的裙子在夜色里渐渐缩成个小点，背影显得有些孤单。她忽然想起日记本里母亲写过的一句话：“每个人心里都有片乌云，但总会有光钻进来的。”

然而，心中的伤口哪能那么容易愈合。她淡淡地对王静茹说：“我不需要你再帮我了，和你没关系！”话一出口，她自己的心也微微一痛。

说完，她把那几页纸小心翼翼地夹回日记本，用新的橡皮筋捆好，紧紧抱在怀里往家走。夜风中的桂花香更浓了，她含着那块薄荷糖，舌尖泛起清清凉凉的甜。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有人在身后悄悄陪着她走夜路，只是，这份陪伴，此刻对她来说，竟有些复杂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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