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山林裹着湿冷的雾气，林修远蹲在青石板上，指尖在泥地上划出最后一道灵纹。

他的掌心还渗着血珠——这是第三次划破指尖了，鲜血滴在阵眼处，混着朱砂的红，像朵开在泥里的花。

"可以开始了。"阿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半妖特有的清冽。

林修远转头时，正见她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淡青色的妖纹，狐耳在暮色里微微颤动。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露出妖族特征，三天前还咬着牙说"死也不帮人类"的少女，此刻眼尾泛红，尾尖无意识地扫过地面的枯草。

楚清歌站在三步外，指尖捏着一撮紫色药粉。

她抬手轻撒，毒雾便像活物般蔓延开，裹住整个山坳。

林修远闻见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蚀骨迷踪"的味道——楚清歌说这是为了掩盖灵纹波动，但他注意到她的拇指在药囊上摩挲了七下，这是她不安时的习惯。

"抓紧我手腕。"林修远深吸一口气，将阿狸的手按在阵心。

灵纹之力从他丹田翻涌而出时，他下意识绷紧后背——过去三次实验，灵纹都像被踩了尾巴的蛇，瞬间反噬得他经脉灼痛。

可这次不同，当力量流入阿狸体内的刹那，他仿佛触到了一汪静潭。

阿狸突然倒抽冷气。

她的妖纹泛起金光，与林修远掌心的灵纹交相辉映。

林修远能清晰感知到那股力量的变化：原本暴戾的灵纹像被温水泡软的剑，顺着阿狸的血脉流淌，在某个节点与妖力相撞，却没有爆炸，反而缠绕着拧成了新的脉络。

"这......"他喉结滚动，额角渗出冷汗。

指尖的灵纹不再灼烧，反而传来酥麻的痒，像久旱的土地终于触到雨。

阿狸的尾尖扫过他手背，凉得惊人："你的灵纹在吃我的妖血。"她的声音发颤，却没有之前的怨恨，"但它......在给我回血。"

林修远低头，看见阿狸苍白的脸颊泛起淡粉。

他的灵纹珠在怀中发烫，那是墨老去年送的法器，此刻正随着共鸣频率震动。"成功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灵纹和妖血......能平衡。"

"修远。"楚清歌突然出声。

林修远转头，正撞进她深潭般的眼。

她手里还捏着半撮药粉，指节泛白："你看见阿狸的妖纹了吗？"

阿狸慌忙缩手，可林修远已经看清——那些淡青妖纹的间隙里，不知何时爬上了细如蛛丝的灵纹，像藤蔓缠上老树。

他心里"咯噔"一声，刚要开口，阿狸却先笑了："怕什么？

总比被灵纹撕成碎片好。"她甩了甩尾巴，转身往林外走，狐耳在暮色里耷拉着，"我去捡柴火，今晚要熬药。"

楚清歌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将药粉全部撒进毒雾。

紫色雾气翻涌着凝成一朵花，又迅速消散。"她的妖血在滋养灵纹，"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灵纹......也在侵蚀她的血脉。"

林修远摸向怀中的灵纹珠，珠子还在发烫。

他想起昨日在典籍里翻到的只言片语："人妖之力，如冰炭同炉。"可此刻的共鸣分明是水乳胶容。

他正要开口，楚清歌却已转身收拾药囊："我去看看阿狸。"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凉意，"你......最好仔细想想墨老说过的话。"

夜风渐起时，林修远回到住所。

他点亮油灯，将灵纹珠放在案上，珠子投下的影子像团纠缠的蛇。

刚要提笔记录，窗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墨老站在月光里，青灰色道袍沾着夜露，袖口的云纹磨损得厉害——这是他第三次深夜来访了。

林修远刚要行礼，老人已大步跨进来，掌心拍在案上，震得灵纹珠跳了跳："你碰了妖血。"

林修远喉间发紧："前辈如何知道？"

"灵纹珠在发烫。"墨老指节叩了叩珠子，"它在高兴。"他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灵纹本是上古封印，镇压着妖族血脉里的凶性。

你让它们共鸣......是在拆封印。"

林修远想起阿狸手臂上的灵纹，想起实验时那股奇妙的平衡感："可它们没有暴动，反而......"

"反而更稳定了？"墨老突然笑了，那笑比夜风更冷，"你以为是平衡？

那是灵纹在吞噬妖血里的温顺，养得更肥了！

等它吞够了......"他猛地攥住林修远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会亲手放出被封印的东西。"

林修远倒抽冷气。

老人掌心躺着一枚丹药，暗红如凝固的血，表面浮着细小的裂纹："每日一粒，压得住灵纹三个月。"他松开手，转身时道袍带起一阵风，吹灭了油灯，"三个月后......你最好已经找到解法。"

黑暗里，林修远听见门"砰"地关上。

他摸出火折子重新点亮灯，灯光下，丹药的裂纹里渗出一丝金光——像极了阿狸手臂上的灵纹。

窗外的夜更深了，风卷着松涛声灌进窗缝。

林修远捏着丹药，目光落在案头的灵纹珠上。

珠子还在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心跳。

他突然想起阿狸说过的话："被封印的不一定是恶，可能只是太强大。"

他站起身，推开窗。

月光漫过山林，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一声兽吼，悠长而清越。

林修远望着那片漆黑的林子，将丹药收进怀中。

灵纹珠在案上轻颤，像在应和某种遥远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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