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在窗前站了半柱香时间。

山风卷着松针的苦香灌进衣领，他望着密林中那团漆黑，喉结动了动——墨老的警告像根细针，扎得后颈发紧。

可阿狸说的"被封印的不一定是恶"更像团火，在他心口烧得发烫。

三个月，足够让灵纹珠吞噬多少妖血里的温顺？

他得亲眼看看，这共鸣到底是饮鸩止渴，还是破局的钥匙。

"阿远。"

身后传来清越女声。

林修远转身，见楚清歌抱着青瓷药囊站在廊下，月白裙角沾着星点药渍——她总爱把毒药按毒性分在不同颜色的瓷瓶里，朱砂红治腐骨，靛青蓝迷五感，此刻最外层的青釉瓶正随着她的动作轻碰，发出细碎的响。

"要去试灵纹？"楚清歌没等他回答，抬腕抛来个小布包，"里面是改良的蚀骨散，遇灵纹灵力会凝成蛛网状毒雾。"她指尖掠过自己腕间的银铃，那是用淬毒的细银丝编的，"阿狸在偏院等你，她说...她的灵纹昨晚也烫得厉害。"

林修远接过布包时触到她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调配毒药留下的。

他忽然想起昨日她收拾药囊时发梢扫过手背的凉意，此刻倒觉得这凉意里藏着团火，烧得他掌心发暖。

密林中的月被云遮住大半。

林修远蹲在潮湿的腐叶上，将灵纹珠按进泥土。

青灰色的珠子刚触到地面，便有淡金色的纹路顺着他的指尖攀爬，在落叶间织出碗口大的阵图。

楚清歌站在阵眼左侧，袖中抖出三缕青雾，分别落在东、南、西三个方位——那是毒阵的锚点。

阿狸则站在正北，她素白的手腕上，与林修远同出一脉的灵纹正泛着微光，像条被惊醒的小蛇。

"开始。"林修远低喝一声。

灵力顺着灵纹珠涌进阵图，地面的金纹骤然亮起，将三缕青雾吸进光网。

毒雾没有像寻常毒药那样飘散，反而凝结成半透明的蛛丝，在三人周围织成张巨网。

楚清歌的银铃突然发出蜂鸣，她旋身抖袖，十二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破空而出——每根针尾都缠着青雾，在蛛网上一触即爆，将毒雾催成细密的针雨。

"小心！"阿狸突然拽住林修远的衣袖。

右侧的灌木丛里传来衣物摩擦声，七道黑影破叶而出，每人腰间都别着血红色的骷髅玉佩——是血影楼的杀手。

为首者手持淬毒短刃，直取林修远咽喉，却在触及毒雾的刹那顿住脚步：他的刀刃割开蛛网状的雾气，却见那些"蛛丝"突然活了，顺着刀刃爬上手背，在皮肤下鼓起青紫色的包。

"蚀骨蛛毒。"楚清歌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碰毒雾者，三息腐筋，五息断骨。"

杀手们的动作明显滞了滞。

林修远趁机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灵纹珠上——这是他新试的共鸣术，用自身精血引动阿狸的妖血。

阿狸腕间的灵纹"腾"地窜起红光，与林修远掌心的金纹遥相呼应，毒雾网突然拔高丈许，将七人团团围住。

"咳...这是什么邪术！"为首者挥刀砍向毒雾，却见蛛丝缠上刀刃，顺着他的手臂疯狂蔓延。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可还没等他扑到近前，楚清歌的银针已穿透雾气，精准刺入他的肩井、曲池、风府三大要穴——这是她研究了三个月的"毒雾定位法"，借灵纹网的波动锁定敌人位置。

战斗结束得比林修远预想的快。

最后一个杀手栽倒时，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月光重新漫过山林，他这才发现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阿远？"楚清歌的声音带着担忧。

林修远正要回答，突然觉得掌心像被火钳烙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纹正从灵纹珠的位置往手腕爬，所过之处皮肤泛着青灰，像条正在苏醒的毒蛇。

阿狸惊呼一声扑过来，她腕间的灵纹也在发烫，红光与黑纹纠缠，竟暂时遏制了黑纹的蔓延。

"是...封印松动了？"林修远的声音发颤。

楚清歌捏着他的手腕仔细查看，指尖在黑纹上轻轻一按，林修远疼得倒抽冷气。

她咬了咬唇："去见墨老。"

墨老的住所飘着股陈药味。

老人正在案前整理灵纹古籍，听见推门声头也不抬："我就知道你会来。"他转身时，林修远看见他眼底的血丝——像熬了整夜。

当他的目光落在林修远掌心的黑纹上时，手里的竹简"啪"地摔在地上。

"你触到封印的边界了。"墨老的声音发哑，他颤抖着摸出个红陶瓶，倒出粒暗红丹药，"这是用千年朱果和妖丹炼的，能暂时压住灵纹的吞噬。

但..."他突然抓住林修远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再用一次共鸣术，封印就会彻底崩裂。

到时候...被封在灵纹里的东西，会连你一起吞噬。"

林修远盯着掌心的黑纹。

那纹路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轻颤，像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他想起战斗时毒雾网笼罩杀手的瞬间，想起阿狸灵纹与他共鸣时的温暖，想起墨老说"三个月后"时的冷意。

"前辈。"他抬头，目光灼灼，"如果这灵纹里封的，是能保护更多人的力量呢？"

墨老的手突然松开。

他望着林修远，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无奈的释然："当年我也这么想过。"他转身捡起竹简，背对着林修远轻声道，"去吧。

但记住——你要找的不是控制灵纹的方法，是和它共存的可能。"

离开墨老住所时，夜已经很深了。

林修远站在台阶上，望着头顶的星子，将丹药贴身收好。

山风掠过耳际，他突然听见极轻的衣袂破空声——像是有人在百丈外的树梢上驻足。

他握紧了怀中的灵纹珠。珠子在发烫，像在提醒他什么。

密林深处，有双暗红的眼睛，正透过树叶的缝隙，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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