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的靴底碾过青石板时，天刚蒙蒙亮。

他一夜未合眼，臂上的灵纹像条活物，每隔半个时辰就灼痛一次，此刻正沿着小臂爬上肘弯，在素色道袍下若隐若现。

楚清歌走在他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玉药囊——那是她用千日醉蝶的翅膀浸毒特制的，此刻囊身微微发颤，显然里面的蛊虫也被某种力量惊扰了。

阿狸缩在队伍最后，毛茸茸的尾巴尖儿蔫蔫地拖在地上，半妖的妖力本就因之前的空间乱流受损，此刻连维持人形都有些勉强，耳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到了。"林修远停在偏院门前，伸手推门时发现门闩上结着薄霜——他走前特意交代小药童每日辰时来添炭，看来那孩子被昨夜的异动吓着了。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楚清歌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尖凉得惊人："修远，你看。"

他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檐角铜铃不知何时落了只玄色乌鸦，正歪着脑袋盯着他们。

乌鸦脖颈处有一圈金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那是血影楼特有的标记。

林修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昨夜厉无命袖口的金纹，想起对方说的"双生共鸣"，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进去。"他压低声音，掌心按在楚清歌后心输送了一缕青木灵力。

少女的药囊终于安静下来，她冲他点点头，率先跨进门槛。

阿狸的尾巴啪地甩在门上，那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留下几片玄色羽毛飘落在地。

偏院的竹床上还堆着林修远临走前翻的《御灵要术》，书页间夹着半片青鸾尾羽。

他取出那片羽毛时，臂上的灵纹突然暴起，像是被什么吸引着要挣脱皮肤。

楚清歌从药囊里摸出三枚雪魄丹，一枚塞进阿狸嘴里，一枚自己含了，最后一枚递给林修远："抑制灵力暴走的，先含着。"

他接过丹药，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调配剧毒时被药杵磨的。"我要试灵域共鸣符。"他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哑，"青鸾的传承里说过，灵域需要共鸣。"楚清歌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昨夜那道声音，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阿狸凑过来，鼻尖动了动："他身上有青鸾的味道，比之前浓了十倍。"

林修远深吸一口气，从储物戒里取出那枚令符。

令符表面的纹路在他掌心流转，像是活过来的金线。

他闭目凝神，按照记忆中"星海"的轮廓引动灵力——识海突然一震，眼前炸开一片金红。

那是片燃烧的空间，金色火焰在虚空中翻涌，一只半透明的青鸾正盘旋其中。

它的鸣叫声像清泉撞在玉上，林修远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你是......"

"契约既成，共鸣将启。"青鸾的声音和那日在识海里响起的一样低沉古老，"灵域非一人之力可掌，需有信伴共通共鸣。

他们的灵识与你相连时，方得见灵域真容。"

林修远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楚清歌递来帕子，触到他手背时惊呼："你的灵纹......"他低头，只见金色纹路已爬至手腕，在皮肤下形成一只振翅的小鸟——和识海里那只青鸾的轮廓分毫不差。

"需要你们帮忙。"他抓住楚清歌的手，又覆上阿狸的，"灵域需要共鸣，我一个人打不开。"阿狸的尾巴刷地竖起来，半妖的耳朵抖了抖："会疼吗？"楚清歌却已经开始解腰间的药囊，取出七根淬毒的银针："我用毒雾引导灵力波动，阿狸用妖力稳定灵脉。

你按《御灵要术》里的'三花聚顶阵'布灵引。"

废弃的玄铁洞在宗门后山最偏僻处，洞口爬满枯藤，石缝里还嵌着百年前斗法留下的剑痕。

林修远用青鸾尾羽划开结界时，楚清歌已经在洞中央撒了一圈赤焰粉——那是用毒火蛙的腺体研磨的，能放大灵力波动。

阿狸蹲在阵眼位置，妖力从指尖渗出，在地面凝成淡紫色的光网。

"开始。"林修远咬破指尖，血珠滴在令符上。

金色纹路突然暴涨，像活蛇般窜向楚清歌和阿狸。

楚清歌的银针同时刺入自己掌心，毒雾裹着鲜血腾起，将三人笼罩其中；阿狸的尾巴炸成一团毛绒球，妖力如藤蔓般缠上那道金纹，试图将其稳住。

"稳住！"林修远的声音发颤，他感觉自己的灵识被撕成了三股，分别连着另外两人。

识海里的金焰突然翻涌，青鸾的虚影再次出现，鸣声中带着催促。

"轰——"

阵法突然崩塌，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

阿狸被震得撞在洞壁上，尾巴尖儿冒起青烟；楚清歌的毒雾散了大半，药囊滚到角落，里面的蛊虫发出哀鸣。

林修远跪在地上，灵纹沿着手臂爬到了肩膀，疼得几乎咬碎后槽牙。

"毒雾属性不对。"楚清歌扯下衣袖缠住渗血的掌心，"赤焰粉属火，你的灵纹属金，相冲了。"她从药囊里摸出靛青色的粉末，"试试这个，腐骨草的根磨的，属阴，能调和金火。"阿狸舔了舔被擦破的耳朵，尾巴尖儿卷住林修远的手腕："我用妖力给你打个底，像缠藤蔓那样。"

第二次布阵时，洞中的灵气明显不同了。

靛青毒雾像轻烟般托着金纹，阿狸的妖力化作淡紫丝线，将三人的灵识捆成一束。

林修远感觉有温热的力量从两处涌来——楚清歌的毒雾里带着她独有的清苦药香，阿狸的妖力裹着山野间的晨露味。

识海里的金焰突然安静下来，青鸾的虚影展开翅膀，鸣声中带着赞许。

"成了！"阿狸的声音带着惊喜。

林修远睁眼，只见三人周围浮起一层半透明的光膜，像个倒扣的碗，将洞内外隔绝开来。

他试着抬手，一道青色光刃从指尖射出，砍在洞壁上，竟留下半尺深的痕迹——这是他刚从青鸾传承里学的"御灵九式"第一式。

楚清歌摸了摸光膜，指尖泛起淡金："能屏蔽外界感知。"她抬头看林修远，眼底有他从未见过的亮，"刚才我在识海里，看见了那片星海。"阿狸的尾巴在光膜上扫过，留下一串紫色星芒："我也看见了！

有好多光点，其中两个特别亮，一个是你，一个是......"她突然闭了嘴，耳尖泛红。

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修远挥手撤了灵域，光膜应声而散。

阿狸的尾巴瞬间缠住楚清歌的药囊，将滚落在地的蛊虫收了回去。

"林师兄！"小药童的声音带着哭腔，"长老们在演武场，说你带回来的灵源石是邪物，要......要软禁你！"

林修远的瞳孔微缩。

他想起昨夜厉无命说的"告诉青云宗的老东西们"，想起那只血色玄鸟——对方早就算好了这一步。

楚清歌的指尖捏得药囊咔嗒响："谣言？"小药童拼命点头："李莫言师叔说亲眼看见你臂上的灵纹暴走，说那是血影楼的邪术......"

"李莫言。"林修远默念这个名字，想起厉无命伪装的温和面容，想起他袖口下的金纹，"去演武场。"他对楚清歌和阿狸摇头，"你们别跟来。"

演武场的石桌上摆着他带回来的灵源石，几个长老围在旁边，脸色凝重。

赵云舟抚着长须，目光扫过林修远臂上的灵纹："修远，你可知这灵纹与血影楼的邪术何其相似？"他指向石桌上的灵源石，"此石来历不明，若真引发灵纹暴走......"

"我自愿去静室闭关。"林修远打断他，"三日后，若灵纹未暴走，再做定夺。"

赵云舟一怔，其他长老交头接耳。

林修远知道他们要的不过是个台阶——厉无命散布的谣言已在门中传开，若强行保他，难免落人口实。

他转身时，瞥见人群后排有道玄色身影一闪而过，脖颈处的金羽在阳光下刺得他眼睛生疼。

是那只乌鸦。

深夜，静室的油灯忽明忽暗。

林修远坐在蒲团上，臂上的灵纹突然开始发烫。

他撩起衣袖，只见金色纹路不知何时爬上了锁骨，在皮肤上组成了半枚残缺的符咒。

识海里的星海突然翻涌，青鸾的虚影发出急促的鸣叫，鸣声里混着另一种声音——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某种古老的锁链被挣断。

他摸向储物戒里的灵源石，触手一片温热。

石身上的纹路与他臂上的灵纹重叠，在黑暗中发出幽光。

林修远忽然想起厉无命说的"双生共鸣"，想起对方臂上同样的金纹，喉间的铁锈味再次泛起。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

林修远望着臂上的符咒，突然意识到青鸾说的"信伴"或许不止楚清歌和阿狸——那半枚残缺的符咒，或许正等着另一个持有相同纹路的人，来补上它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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