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试炼篇【其十八】

"您的红茶。"进入单人宿舍后，徐光年熟稔地启动恒温器。这套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八十七天，足够记住木子文每个细微的偏好——三片柠檬，不加糖，杯底要垫着从家乡带来的麦秆编织垫。

木子文接过茶杯时，窗外的防空警报突然嘶鸣。两人同时望向天空，只见帝都的防护罩正在闭合，七彩流光中隐约可见远方山脉上空爆发的神战光芒。徐光年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的紧急通讯器，却发现木子文已经继续翻阅古籍，仿佛那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雷雨。

"明天是神骸解析课。"徐光年轻轻放下课程表，羊皮纸角落印着个不起眼的荆棘纹——这是军方特别标注的"危险课程"。"据说要解剖上周捕获的'哀恸之女'......"

茶杯与托盘碰撞出清脆声响。木子文眼中流转的星芒突然凝滞，如同宇宙按下暂停键。徐光年的汇报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农家少年粗粝的指尖抚过书页上某个插图——那正是三百年前"万欲之母"的形态图谱，与今日警报方位的神明之物有着完全一致的能量波纹。

宿舍门突然被敲响。侍从官送来一筐沾着泥土的农产品，附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温暖："你妈腌的酸菜，别让城里人瞧见。"木子文解开麻绳时，几颗红星椒滚落在精密的星盘上，鲜红的色泽恰似远方神战的火光。

徐光年退到门外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透过门缝，他看见木子文将家乡的腌菜罐郑重放在窗台，月光透过玻璃罐，在地面投下放大数倍的荆棘阴影——与军方秘密研发的神明级机甲核心图纸上的纹路分毫不差。而那个在训练场上一招击溃钻石级贵族的少年，此刻正对着罐子低声哼唱某种乡下小调，调子里藏着连最先进声纹分析仪都无法解析的古语音节。

"魅魔之屋"的招牌是用神骸碎片熔铸的，在帝都的霓虹中泛着病态的珍珠光泽。木子文推开镶嵌人面水晶的大门时，门楣上悬挂的青铜铃铛没有发出声响——它们像畏惧般凝固在空中，直到他的衣角完全掠过门槛。

"欢迎光临本世纪最真实的造梦工坊~"柜台后的魅魔少女正在修剪指甲，猩红甲油在灯光下如同凝固的血珠。她抬头看清来客的瞬间，水晶锉刀当啷落地——星级弑神者的威压让墙角的梦境储存罐集体结霜。"您...您想要什么类型的梦？"

木子文的视线扫过价目表。那些用神文书写的美梦分类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世家嫡子"套餐下方标注着"含弑神机甲驾驶课程"，"门阀继承人"套餐则附带"神明之物驯养教程"。最昂贵的"全球第一世家"套餐旁，钉着十七个不同家族的徽章——都是近期在帝都消失的小贵族家纹。

"定制。"他弹出一枚沾染神血的金币。硬币在玻璃柜台上旋转时，表面浮现出东康帝国的疆域图，"要最真实的。"

魅魔少女的瞳孔竖成细线。当她引导木子文躺进梦境舱时，发现这个少年弑神者后颈浮现出诡异的星芒纹路——那是连《神骸解剖图鉴》都未曾记载的古老印记。营养液注入舱体的滋滋声里，她听见客人最后的要求："从出生开始。"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时，木子文嗅到了龙涎香与权力交织的气息。纯金打造的摇篮上方，悬浮着七台微型神明级机甲组成的摇篮曲演奏团。穿星海族丝绸的奶妈正用魔族水晶杯喂他喝奶，液体里晃动着钻石级的弑神者徽章。

"少爷将来要继承全球最大的弑神军团呢~"奶妈的声音甜腻如蜜。在她身后，三百名穿着门阀制服的仆从跪成长廊，尽头是正在用神骸碎片玩拼图的父母——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胸前的家徽格外刺眼：荆棘缠绕的斩神剑，与木子文在农家小院井沿看到的幻象一模一样。

梦境开始加速。五岁的木子文站在机甲陈列厅，脚下垫着某个战败弑神者的脊背。十岁生日宴上，神明之物"欢愉天使"被锁链束缚着表演节目。十五岁那年，他驾驶着用十二个钻石级弑神者核心驱动的机甲，将最后一个反对世家碾成血雾......

"不对。"梦境中的木子文突然开口。悬浮在他头顶的魅魔少女浑身僵直——本该沉睡的客人正清醒地审视着梦境。当她试图调整参数时，发现整个梦境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溯，最终定格在某个被刻意模糊的画面：农家小院的榆树下，母亲用神血混合朱砂在他眉心点下守宫砂。

魅魔的尖叫声撕破了梦境泡沫。她惊恐地看着客户潜意识里的真实图景——万亿年生命积累的世家血仇如火山喷发。东康大陆的贵族在星火中哀嚎，仙女座星系的门阀被引力波撕碎，无数个文明里的权贵在同一个复仇意志下化为齑粉。最令她战栗的是，这些屠杀画面里都存在着相同的元素：某个农家少年擦拭锄头的背影。

"醒过来！"现实中的木子文突然拍碎梦境舱。营养液蒸发的白雾中，他单手拎起昏迷的魅魔，发现她额角浮现出与帝都贵族如出一辙的家纹——原来这家店的投资者正是财政大臣的家族。

店内的其他顾客还在美梦中流连。某个世家子弟正沉浸在"驯服神明级机甲"的幻想里，殊不知现实中的机甲核心正在抗拒他的精神力。木子文将魅魔交给闻讯赶来的店员时，一枚红星椒从口袋滚落——那是母亲塞给他的护身符，此刻在霓虹灯下红得刺眼。

帝都的夜空突然飘起小雨。木子文站在"魅魔之屋"的台阶上，望着远处贵族区的灯火通明。某个阳台上，财政大臣的侄子正举杯向他致意，酒杯里晃动的液体与梦境中钻石级徽章溶解成的饮品一模一样。

帝都拍卖行的穹顶由十二万片星海族水晶拼接而成，当正午阳光穿透时，会在鎏金地砖上投下流动的星图。木子文坐在普通席的榆木椅上，粗布包裹的弑神者徽章在领口若隐若现。他指尖摩挲着竞拍牌——这是用神骸边角料制成的，编号恰与当年东康大陆的斩神剑鞘同款。

"第七十三号拍品。"拍卖师敲响龙血木槌，声波震碎了悬浮在空中的香氛粒子，"来自魔族深渊的'哀恸结晶'，起拍价三百万帝国币。"

水晶展台旋转升起，那块暗红色矿石表面布满泪滴状孔洞。当光线变化时，孔洞里会渗出类似神血的珍珠色雾气。贵宾席上的世家子弟们纷纷举起镶嵌宝石的竞拍牌，而木子文只是轻轻叩击座椅扶手。他指甲与木料碰撞的声响，竟与三百里外某台神明级机甲的心跳频率完全同步。

"三百八十万！"西境公爵的千金站起身，香槟金礼服上的光学纤维随动作流淌。她刻意将声音拔高了八度，好让全场都看清她佩戴的钻石级弑神者项链——那吊坠正好是能克制"哀恸结晶"的"欢愉之泪"。

木子文抬了抬眼皮。这个动作让坐在他斜后方的徐光年瞬间绷直脊背——过去五个月里，每当少年弑神者露出这种神色，就意味着某个贵族要倒大霉。果然，下一秒公爵千金的项链突然炸裂，钻石坠子在空中分解成无数光点，竟重新组合成东康古文中的"聒噪"二字。

"四百万。"木子文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拍卖场陷入诡异的寂静。他举起竞拍牌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的星芒疤痕——与展台上矿石的泪滴孔洞排列方式如出一辙。

拍卖师额头渗出冷汗。他藏在袖中的检测仪正在疯狂报警，显示这个农家少年周身萦绕着圣级弑神者才有的能量场。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分解的钻石光点并未消散，而是如卫星般环绕着木子文旋转，将他的侧脸映照得如同古籍记载的"星穹君主"。

"成交！"木槌落下时，十二盏防盗探照灯同时亮起。光束交织成的牢笼中，木子文起身走向交易台，步伐精确踩在拍卖行地砖的星图节点上。徐光年注意到，导师走过的每个落脚点，都恰好避开隐藏的防盗符文——这些符文排列方式，与学院最机密的"神骸囚笼"阵法完全相同。

交割室里，鉴定师正在用激光笔扫描矿石。当光束第七次扫过某个泪滴孔洞时，木子文突然伸手按住矿石。鉴定师惊恐地发现，仪器读数瞬间突破阈值，而少年掌心与矿石接触的位置，正浮现出微型星云漩涡。

"不必包装。"木子文将矿石直接塞进粗布口袋。那块能让钻石级弑神者精神崩溃的危险物质，此刻温顺得像块普通红砖。鉴定师颤抖着递上交易凭证，羊皮纸角落的防伪神血突然沸腾，在纸上灼烧出"特等危险品"的警告字样。

回廊里，各大家族的美人"偶然"经过。财政大臣家的双胞胎穿着会随温度变色的星纱裙，裙摆上的光学迷彩能模拟出神骸能量波纹；机甲制造总局的独女故意让神骸手链滑落，十二颗泪滴状晶体在地面敲出诱惑的节奏。木子文目不斜视地走过，那些试图缠绕他脚踝的魅惑香水雾，在距离皮肤三寸处便自行溃散成青烟。

"您真的不需要......"徐光年抱着装满辅助材料的秘银箱，声音越来越小。他刚目睹某个伯爵夫人"不小心"跌向木子文，结果在距离目标还有半步时突然转向，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扑进了盆栽里。

拍卖行后巷的阳光下，木子文从布袋里倒出"哀恸结晶"。矿石在尘埃中滚动，沾满了帝都最底层的泥土与碎草。某个瞬间，徐光年仿佛看见那些泪滴孔洞睁开了——不是作为矿物结构，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睁开"，露出无数个微缩版的"万欲之母"瞳孔。

"回学院。"木子文突然将矿石抛向空中。它下落时划出的轨迹，恰好是今日拍卖行穹顶投下的星图缺失的那一角。徐光年抱着秘银箱追赶的背影，被夕阳投射在拍卖行的外墙上，与三百年前某位弑神者留下的战斗痕迹完美重合。

当夜，学院最高塔楼的炼金实验室亮起异常光芒。值班教授们的监测仪显示，室内能量波动达到了神明级阈值，却检测不到任何神骸污染。只有徐光年知道，木子文只是将那块矿石放在窗台，让它沐浴着星光。而少年自己则坐在简陋的铁架床边，用拍卖会顺带的赠品——一包乡下常见的红星椒，就着母亲腌的酸菜吃完了晚餐。

“真是个西格玛男人。”徐光年默默赞叹道。

帝国学院的演武场在破晓时分泛着青铜冷光，十二尊弑神者雕像的眼窝里跳动着永不熄灭的幽蓝火焰。木子文站在第七号入场甬道内，粗布绑带缠绕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模拟结印动作——每个指节屈伸都会在空气中留下淡金色的星轨残痕。

"最终考核规则变更。"徐光年气喘吁吁地撞开石门，军情急报在他手中化作飞灰，"临时加入神族拟态体......"

话音未落，场中央的玄铁地板突然裂开。三具通体澄明的晶体棺椁从地脉深处升起，棺内蜷缩着与人类等高的光之轮廓。当晨光穿透水晶棺盖时，观礼席上的贵族们集体失声——那些轮廓的姿态，竟与学院禁忌图鉴中记载的"三位主神"分毫不差。

"亡灵，唤！"

木子文的咒言掀起第一道冲击波。绑带寸寸断裂，露出手背上自行浮现的东康祭天文。地面裂缝里爬出半透明的古代战士，他们的铠甲由星光编织而成，腰间悬挂的却是农用镰刀与铁锤。这些虚影列阵时发出的金铁交鸣声，让悬浮在空中的裁判水晶出现裂痕。

神族拟态体破棺而出。最先苏醒的"哀恸之女"长发如液态黄金流淌，发梢滴落的光粒在触地瞬间化作毒蔷薇。她指尖轻点之处，十二名亡灵战士突然调转武器，镰刀上燃起与弑神者雕像眼中同源的幽火。

"神兽，启！"

木子文咬破舌尖。血珠悬浮成线，在空中勾勒出简化版的东康疆域图。图纸爆燃的刹那，他影子中跃出三头星芒凝成的巨兽——其形如古籍记载的"嘲风"，爪牙却分明是农用机甲的齿轮与轴承构成。为首的机械巨兽扑向"哀恸之女"，齿轮咬合声竟与农家打谷机的节奏重叠。

看台最高处的院长突然站起。他手中茶盏里的水纹呈现出诡异的同心圆——这是检测到神灵级能量波动的征兆。而场中央那个农家少年此刻展现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学院建校以来所有记载。

"伪善牧者"的拟态体在此刻完全苏醒。祂手中光杖轻敲地面，整个演武场瞬间铺满麦穗状的金色晶体。木子文召唤的机械神兽开始锈蚀，齿轮转动的声响变得如同垂死者的喘息。贵宾席上，财政大臣的侄子露出狞笑，他手中把玩的正是一块来自魔族深渊的锈蚀之核。

"如梦令！"

少年弑神者的第三道咒言改变了战场规则。他扯下衣领的粗布徽章掷向空中，布片燃烧时释放出七百二十道星芒。每道星芒都精准命中一粒金色晶体，将其转化为带着麦香的真正麦穗。机械神兽在麦雨中重获新生，它们的齿轮缝隙里甚至钻出了嫩绿的芽苗。

当最后一位拟态神"永恒童母"展开光翼时，木子文做了一个让全场愕然的动作。他从怀中掏出块黑乎乎的物体——农家常见的腌菜团子，狠狠砸向那对展开的光翼。发酵过度的酸味弥漫全场，神族拟态体突然凝固，光之羽翼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荆棘纹。

"考核终止！"院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颤。他手中的茶盏早已粉碎，茶水悬浮在空中组成"圣级认证"四个东康古文。观礼席的防护罩突然启动，将试图记录战斗数据的贵族们隔绝在外——只有徐光年看清了，木子文在转身时瞳孔里闪过的星河，与百年前大灾变时期留下的壁画完全一致。

退场甬道内，木子文接过徐光年递来的湿毛巾。擦拭血渍时，他指缝间漏下的星火点燃了墙上的苔藓，那些火焰竟排列成农家小院常见的篱笆图案。徐光年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少年弑神者突然从口袋摸出个完好的腌菜团子："要吃吗？我妈新寄的。"

场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通过最终考核的学员们正在接受星芒洗礼，他们的弑神者徽章将由青铜逐步晋升。而引发这场风暴的主角，此刻正靠着石壁小憩，粗布衣领下的锁骨位置，隐约可见正在成型的圣级纹章——那图案既非帝国徽记，亦非神族咒文，而是一株简笔画的麦穗，穗粒数量正好对应东康大陆的行政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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