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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选秀(一)


又是一年夏日。

一众通过种种检查、考核待选的秀女跟着掌事嬷嬷,低着头,垂着眸,一个接一个,走过小桥,穿过花苑。花苑理种了满满的唐菖蒲,这是一种从域外而来的花,花苞沿着茎交错生长,厚重的茎像剑,柔弱的花依附其上,颜色繁多,清雅、浓郁、温柔、奔放,应有尽有。

如同每一朝每一任帝王的后宫。

瑯嬛在静怡轩偏殿中等待选阅。选阅四人一排,供皇上、皇后或太后选阅。选中的,直接由宫女太监领去殿内,等待安排住所位份;选不中的,仍要暂留宫中,定期复选,复选而未留者,一是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一是留于皇宫之中,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后妃的候选人。她们与宫女又不同,无须似寻常宫女一样做着繁重的活,多是被派在勤政殿、御书房,或是皇后、妃嫔身边为大宫女。最后,未选中、未被赐予皇室王公、宗室之家,又未被留于宫中的,才可离宫自行婚配。

选秀期间,无论何种出身,均不允带侍女,一律由宫中分派的宫女、姑姑们监管、伺候。入选中,落了位份,才可申请将家中侍女带入宫中。

与瑯嬛同住一屋的是员外郎之女,姓徐,闺名秀儿。她圆圆的脸,性子活泼,前来参选,本就是抱着落选的心思。她无心机,刚一来,便对瑯嬛道,“我家乡有两心相许之人了,只待落选了,我便回去嫁给他。”

瑯嬛听得心惊胆跳,忙阻止了她余下的话,又连连警告,让她不要胡说。入了宫,便是皇上的女人了,便没有什么两心相许之人。

徐秀儿也不知是胆大,还是天真无知无畏,她道,“我原就不准备来,是我爹定要让我来,偷偷将我报了上去。”她坐在瑯嬛的床上,言语之中满是不满,“他自己能力不足,便想着靠着女儿,妄想能做个国丈,真是可笑。”她看着瑯嬛,满眼的无所畏惧,“皇后的爹才能被称为国丈,人家是明媒正娶,我便是被选中了又如何,日后得宠又如何,还不是个妾,他竟还想着做国丈,也不知谁给他的胆子。”她抽了抽鼻子,心情一瞬间低落了下去,含了浓厚的鼻音。“我不能不来,他说我若是不来,他就将我妹妹送出去,我妹妹才十二岁……你说我若是老老实实同皇上说了,会如何?”

瑯嬛还没消化完她的话,便又被她的惊人之语吓了一跳。“万万不可。”她顿了顿,话语在心中转了又转,才又道,“你若想要为你娘、妹妹撑腰,更该入选才是。”

徐秀儿沉默了许久,瑯嬛也不知她听没听明白。正在她转身收拾自己的行礼时,徐秀儿突然又问,“姐姐,你为何要入宫参选?”

为何?瑯嬛微愣,随即笑道,“我爹娘让我来,我便来了。”她反问,“你为何不愿来?”

徐秀儿偏头看着她,“我刚才说了啊,我有两心相许之人了。”虽然他家中有些穷,也远比不过帝王,但是他对她很好。“我们一同长大,彼此了解看,他品性好,爹娘品性也好,我嫁过去不会吃苦。”她拉着瑯嬛,不让她整理衣服。“他爹只娶了他娘一人,只有他与他妹妹二人,他的爹娘让妹妹同他一起念书,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定不会吃苦的。”

瑯嬛看着她道,“可是他们穷啊。”

徐秀儿笑了,“穷是穷了点,但只要不饿肚子,能穿暖就行。”

瑯嬛又道,“我娘说,女子不该下嫁。”

徐秀儿看着她,有点不理解她了。“下嫁?难道入宫选秀就是高嫁吗?这算什么嫁,不过是个妾,哪里能用嫁娶二字。”正妻难道不如妾室吗?

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听说皇后娘娘如神女下凡,皇上爱她爱到心坎里,生的几个孩子,各个跟神仙似的,咱们选中了又怎么样。”她晃着脚,“还不如回家乡,嫁一户品性高的人家。”她可不想跟天神争什么,她只是凡间人心,只想择一良人,相伴终身,春夏秋冬,三餐四季,执手余生。

瑯嬛这些日子被徐秀儿吵得有些头疼,也不知她怎么那么多的话。如今见她寻着自己而来,眉头忍不住的一跳。

“姐姐,你是几号?”徐秀儿拿着号牌便跑了过来。

瑯嬛笑道,“二十四。”

徐秀儿扬起笑脸,她的一侧脸颊有一只酒窝,本就圆润可爱的脸,一笑更是可爱。“我是二十二,说不准咱们两人能一起呢?”

瑯嬛含笑点头。

小七又一次来催促时,肃宁与宁安才刚起。事务繁多,昨夜两人又荒唐一夜,几乎一夜没睡,早朝后,吃了一碗粥便睡了。宁安醒的早些,见肃宁睡的熟,也没忍心叫他,任由他睡到午时,怕他耽误了午膳,肠胃不舒服,这才叫他起来。

肃宁闭着眼,抱着她滚在床上,“让娘去看就是了。”

宁安从他怀中挣扎坐起,“哪有选秀让太后去看的。”拉了拉他,见他不动,便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下,“我饿了,我想你陪我一起用饭。”

肃宁睁眼,自床上坐起,将她抱到怀中。“我摸摸看。”她不知饥饱已经好几年了,原是瞒着不说,后见瞒不住了,才肯承认。那之后,除了定时定餐定量外,他便靠着触摸来判断她是饱了还是饿了。“嗯,是饿了,都饿扁了。”他笑着亲了宁安一口,扬声喊“传膳”。

待两人梳洗完,已经是午时三刻,三个孩子已经吃过了,午睡去了。宁安坐在桌前,肃宁舀起一勺汤喂到她唇边,“先喝口汤垫垫胃。”

宁安张口饮下,还不忘吩咐小三小五送些茶水糕点给等候的秀女们。“什么汤?”甜滋滋的,喝着清爽。

“花胶瑶柱瘦肉汤。”肃宁也喝了一口,两广刚进献了一个粤厨,熬的一手好汤。他的小妻子嘴刁,不喜欢花胶,一点味儿都能尝出来。今日这盅汤,若是不说,竟尝不出一点花胶味。

今日的米饭是红米饭,用花汁染成的,花中带着微微清香,宁安最近很喜欢。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一道菜至多三口便要撤下,防着宫女太监以此探得他们的喜好。只是他们夫妻二人在一起,没有那么多讲究。

宁安吃了小半碗饭后就不吃了,肃宁问她,“菜不合胃口?”

宁安摇头,“我要留肚子等着待会儿吃点心。”小厨房昨日拆了蟹,今日会做蟹粉酥。

肃宁拿她无奈,“你呀。”

她为他剥虾、挑鱼刺,“吃慢些,别卡着。”想想前几日吃鱼卡着了,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鱼刺挑出。鱼刺划破了嗓子,嗓子肿了好久,今日说话还是哑哑的。这几日,教她的几个师傅,趁着她不能说话,无法反驳论辩,好好的训诫了她一番,气的她整日脸都是鼓的,皇上笑她,兄姐笑她,爷爷奶奶也笑她。

吃了午膳,两人一边散步一边去了静怡轩。选秀不是上朝,用不着穿朝服。两人直接从正门走入,寻常的装扮,寻常的闲步,并未引起偏殿秀女们的注意。

小七正要通报,肃宁将手指放到唇边,示意他噤声。

宁安看着左右两殿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们,心中发酸,“世人均说妻子该大度,该为丈夫广纳妾室,传宗接代,延续血脉。却没有一人说,丈夫也该大度,为妻子广招郎君,让妻子可比可选。”大度,原是指宽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可加在女子身上,以妻子之身为丈夫纳妾,催促着丈夫纳妾,看着丈夫同旁的女人生孩子,还要养育旁人的孩子,变成了大度。既不公平,又可笑。

肃宁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世人皆要女子大度,可我不要。我要我的小妻子小肚鸡肠,最好再泼辣跋扈些,才好将我保护好了,不被别有用心之人沾染了。”

宁安看着他笑,随即又故作恼怒,“难道你没有自制之力吗,还要我看着。你又不是东西,难不成我还能锁起来不成。”

肃宁回视着她,“我不就是你的东西吗?”他一把揽过她的腰,“你最好打条锁链,将我紧紧拴在你的腰上。”天地为盟,星月为誓,这可是他甘愿挫骨扬灰、历尽千万劫,也要护住的小姑娘啊。他怎么忍心让她哭,让她痛,让她伤,让她哀。他的小姑娘啊,吃了那么多苦,哭了那么久,痛了那么久,伤了那么久,哀了那么久,他疼都疼不过来,一念永不灭的夙愿,他只要她开心快乐。

秀女们不敢吃东西,又怕一口不吃肚子鸣叫殿前失仪,只是捏起一小块小小吃上一口,吃完后,赶紧喝口茶漱口,轻轻一抿,生怕掉了唇上胭脂。

点心的量不大,徐秀儿乐得她们不吃。她端着小碟,站在窗边,正要找个凳子坐坐,便见有人走过。

“欸,姐姐,这怎么有外人?”自入宫那日起,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初入宫时一百多人,如今只剩二十几人,她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小屋一间两人,大屋一间四人或六人,便是没说过什么话,彼此也都认识。

瑯嬛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脸色猛然一变,二话不说直接跪下。“皇上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千岁。”

众人原在三三两两站着,等了许久,有些人低声抱怨,突然听到她的声音,甚至不敢抬头,便跟着跪下了。徐秀儿愣住了,跪在她脚边的秀女忙拉了拉她的衣摆。她反应过来,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四处找着能放点心的地方,最终端着盘子跪下了。她脑子里一团乱,既惊又怕,又暗骂自己看什么窗外,吃什么点心。她猛地磕了一下头,砰的一声。“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宁安看着她,以团扇遮口,忍不住笑出声。

肃宁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吧。”他对徐秀儿道,“你既然逗乐儿了皇后,朕便恕了你的罪。”说罢,他牵着宁安走入了正殿。

“那是谁?”他问宁安。

“齐州员外郎之女,家乡有心爱之人了。”宁安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她父亲是个才下却有野心之人,凭着真才实学走不通,便想走宁家的路。”靠着生下女儿,送出女儿,换得权势地位。“她母亲没有儿子,只有四女,心中何尝不是打着靠女儿稳固地位的心思。”不过是比起父亲,母亲更擅于伪装罢了。

入宫选秀的女子,早在名单报上来时,宁安便通过暗卫、枳花楼以及竫也查了一个遍。那段时日,他初登基忙碌异常,她也是忙碌异常。夫妻二人常常书房一坐就是一整天,晚上眼疼腰酸头涨,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闭眼就能睡着。

“唐氏姐妹二人可还本分?”肃宁端起茶喝了一口。

宁安轻摇着扇子,给他扇风。“倒是本分,她入宫之后瑯姚曾差人去看她,意图给她换间好些的屋子,她拒绝了,只当作不认识。”有时长街之上,花苑之中遇到,她也是装作不相识,礼数周全。“她的一言一行,均没有不妥,可我就是不喜欢她。”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肃宁抚上她的眼,“她的眼睛。”一言一行再周全,面上做的再好,一双眼睛也不讨人喜欢。

宁安道,“好好的一双眼,糟蹋了。”原是柳叶眼,偏偏要改成丹凤眼,虽面相上有了威仪又有了妩媚,却没了良善纯真之相,美则美,媚则媚,少了些纯净,多了丝算计。加之丹凤之眼与她并不相称,乍一看有种眼球凸出之感,会生出不协调之感。“她母亲当真是狠心,也不知她是自愿还是被迫。”

乍见瑯嬛,她便有丝怪异之感,后经连墨白提点才知晓她幼时动过眼睛。将纤细流畅的眼尾割开些许,切掉一些皮肉后向上轻挑,以极细的针缝合,待伤口愈合,疤痕消除后,又以棕黑色墨水纹于睫毛之下,眼尾、眼睑,人为加深眼睛线条,做出瑞凤丹凤,富贵之相。娘也曾说过,她在杭州之时,遇到一个绣娘,一手绣技出神入化,除了可在布上绣花外,还能在极薄的纸上,人之薄皮之下纹绣。切开眼角不伤眼睛,只取表皮,缝合之时将线头藏于皮肤之下,这些都是绣技。据胡耿说,江湖上曾有一个号称鬼医的人,还可以为人该换面貌。不过鬼医已经去世多年,是否为真尚不可知。

肃宁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无目的,无算计,无欲望,怎会连从父母处得来的相貌都要改变呢?”切开眼角或许是她年幼之时,父母所为,可以纹眼之事,定是她自愿。与眼上纹绣,色彩异变,每隔两三年便要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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