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归中原·暗潮生(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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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城的人口不比京城、并没有多少,尤其是小六出摊时还挂着刘氏馄饨的招牌。那位烟阳县的闲散官员急于讨好知县之子,在知县之子到达陌玉县的当晚就将他们烟阳县姓刘的人家住宅地址和成员名单全都用书信的方式一一报了上去。要找到临县卖小葱馄饨的小六一家,对一个有些许权势的知县之子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小县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刘记馄饨摊顶棚的布幌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小六用打湿的抹布反复擦拭着早已锃亮的木案板,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昨夜他听见父母房内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像无辜小兽用力地哀嚎。
“听说没有?隔壁知县公子在找姓刘的人家……”
隔壁卖豆腐的老王压低声音对旁人道,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畏惧的光,
“昨儿个夜里,县衙的书办把户籍册都给抄了去了!”
小六手里的汤勺“当啷”一声就掉进锅里,胸口至腹部被滚烫的沸水溅了大半个身,也浑然不知疼。
命运有时就是如此的荒谬可笑,与知县之子一同游玩的另一好友刚巧在旁看见了那一份名册,里面有个刘氏女子名字他十分耳熟。
第二日问过家人后才得知,知县之子那位好友堂弟府内庶出兄弟所娶的女子正是小六三姐。于是本该是五位姐妹中嫁的最幸福的那个,却无情成了讨好知县之子的工具。
那位好友堂弟以答应带着庶出兄弟一起经营家中店铺为筏子,欺骗三姐夫对小六三姐万般折辱,小六三姐最后因不堪忍受上吊自杀时,腹中还有怀胎三月的小小生命。
多年以后,小六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三姐出嫁时羞红的脸庞,那是全家最体面的一门亲事。三姐夫虽是庶出,却老实本分,有一手谋生的好手艺。三姐最后一次回娘家时,还偷偷塞给小六一块甜到发腻的桂花糖,半透明糖纸上映着的是小六三姐眼里磨不灭的光。
变故又起的那一日,春雨正绵绵地下着,小六三姐眼里所有的光被一场连衣襟都打不湿的细雨给彻底浇灭了。
小六永远记得那个穿着蓑衣的报信人是怎样跌跌撞撞冲进馄饨摊、又怎样磕磕巴巴说出三姐的死讯的。
“说是……说是偷了夫家的玉镯……”
报信人的眼神有些躲闪,不知是因为传达的消息是件令人悲痛的白事,还是因为另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今早发现时……已经……悬在房梁上了……没有呼吸。”
听到消息后的小六疯一样地跑到三姐夫家,却只看见一具薄棺停在偏院,棺中三姐浮肿的紫脸还留着绳索的勒痕。最残忍的是,他的那个三姐夫,竟当着他的面,烦躁地拨弄着陪葬的纸钱,嘴里喃喃念叨着。
“一尸两命,真是晦气!”
原来那些所谓的老实本分,全都是装出来的,又或许,是被权势给改变了。
知县之子将小六一家欺负到这个地步,还不知足。
小六的大姐夫和二姐夫虽不在知县之子好友认识的范围之内,但其中一位家世低微的好友为了攀龙附凤,竟想出一个法子放出风声,谁要是能找小六大姐夫和二姐夫一家的不快,重重有赏。
那位家世低微的好友自是出不起这重重的赏赐,但他知道,只要能哄的了知县之子开心,这赏赐自不用他出,他甚至还能在知县之子面前落得个头脑聪慧、机灵多智的好名声,日后官路说不定会顺畅许多。
于是小六听到的噩耗像是瘟疫般蔓延不休。
先是有人往大姐夫的猪肉铺里扔死老鼠,后来二姐夫的铁匠铺接连收到假铜钱。
某个更深露重的夜晚,小六看见大姐眼睛红肿地站在自家灶台,而她手腕处陪嫁的铜镯子早已不见——戴了那么多年最值钱的贴身之物,居然只换了半袋米的银钱,之后小六大姐再未回过夫家。
小六背着父母偷偷去找二姐询问缘由,却只见二姐夫跪在院子里磕头,二姐夫额头上全是血痕,而对面,站着的是小六心软的二姐。
“我们还是和离吧,他们说要烧了我卖货的板车!”
小六看着不远处的二姐至始至终一言不发,默默转身回房收拾包袱,她连哭都不敢出声,只在房内把脸埋在那件补了又补的旧嫁衣里。
小六也是后来才知,被人各种针对的大姐夫和二姐夫一家终于不堪忍受,忍痛给前来找茬儿闹事的人许多银两,这才询问到了对方的目的,之后小六的大姐和二姐便被休妻发还至家。
看着整日在家里愁眉苦脸的大姐和二姐,小六母亲很快便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这病治是能治,只是病因更多的是心疾,找不到适当的心药,小六母亲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
这病来得突然也来得猛烈,这个曾经在昏暗的天光下熬红眼睛的妇人,如今躺在床上像一片枯叶。
她总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自言自语,有时喊二姐的乳名,有时又念叨着要给大姐做些酱菜送去。与此同时,小六父亲的背驼得也更厉害了,熬药时佝偻的身影映在破了几个小洞的窗纸之上,像株被雪压弯了的老竹。
为了照顾小六生病的母亲,小六父亲便彻底将小葱馄饨的摊位交给了小六一人。
这样艰难的日子明明凑合着过倒也尚且过得去,可偏偏知县之子那边还在作妖,将小六好不容易瞒下的三姐自缢的消息派人告诉了小六父母。
在那个普普通通再寻常不过的清晨,小六照例在天蒙蒙亮时出摊,他特意给父母和大姐、二姐留了下四碗小葱馄饨的馅料和皮,可当他于晌午时分回来之时,看到的却是紧锁的房门和门缝里不断往外溢出的炭气。
破门而入的瞬间,小六的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
小六父母二人并排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得像是睡着了,大姐和二姐则是紧闭着双眼伏在床沿,再没有上下起伏的呼吸。四散在地上的炭灰早已冷却,可小六却觉得有团火在狠狠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明明床上的母亲没再露出被病痛折磨后的憔悴容颜,小六眼中的泪却一滴接着一滴。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县衙的鸣冤鼓被小六敲得震天响,甚至就连鼓槌上的红绸都被小六手掌磨毛了边、颜色发暗了。
第一次,师爷说知县下乡去了。
第二次,衙役把他扔进了臭水沟里。
第三次,他被揍了一顿丢出县衙外。
第四次,……
不知是第几次的时候,主簿扔下一纸文书,说他家房子抵了赋税。
后来小六只能用父母给他留下为数不多的钱财草草葬了他的四位家人。
替家人申冤失败后,小六每一天都活在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之中。可他想不明白,为何找茬儿挑刺的是别人,承担后果的却是他的家人。那时的他既没有与知县之子发生过一句争吵;当知县之子高声辱骂他时,他也只是默默地听着,他不知他错在了哪里,更不知为何到了最后愧疚的是他。
那个埋葬着他家人的简陋坟坑里,有他父母留下的灰布包袱,里面包着小六五位姐姐出嫁时绣好的帕子,和四姐意外身亡那日穿着的带血衣裳。
无数次的击鼓鸣冤淹没在了滔天的权势里,三年之后,小六偶然听到街坊邻居的闲谈,才知那时是因小六闹得次数多了,县衙随便找了个油头将小六父母遗留给小六的小破屋查封。而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小六突然想明白了,或许他的错,错在他会眨眼、错在他会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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