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白一直知道自己努力的意义。

除了当初那个想要在强大之后试图利用各种人脉和手段找回小白的目的之外，他每一次竭尽全力的努力、每一次奋不顾身的拼搏，为的就是像小六一家这样的底层百姓能少一些生活上的重担、多一些对未来的憧憬和期许。可是，他好像做的还不够好，不好到小六每讲出一个字来，萧洛白的脸就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耳光。

萧洛白忽然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虽完好无损、却火辣辣发红发麻的脸颊，过去记忆中，母亲口中那些天花烂坠的夸赞、父亲脚下那些精美炙热的暖炉、干爹手里那些质感细滑的皮毛，都化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成了让萧洛白抬不起头颅的帮凶，而让萧洛白觉得最可笑的，还要属他那个与小六一模一样的困惑——他这般内疚，是他错了吗？还是那些关心他爱护他的人错了？错的，到底是谁……

小六同萧洛白一起沉默着，良久，萧洛白身旁的小六带着溢出来的歉意，羞愧地低下了头，两颗同时垂得低低的脑袋像是要扎进土壤里冬眠一般。

“对不起，萧公子……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谈到正事，萧洛白迅速收起了纷乱复杂的情绪。

“不……”

小六不解地朝萧洛白望去。

“既是隐藏在灵隐寺伺机而动的任务，我敢打赌那人必然对他选中的目标仔细调查了一番，也就是说，他对你了如指掌！灵隐寺除了高手如云之外，还有深不可测的幕怜住持镇守其中，之后的任务不会容易，那人肯定也想到了这点。他选择了你，那么你于他来说就是万千人中脱引而出的那个、是最合适的那个！若是这次你的行动失败或者暴露了，灵隐寺必将全寺戒备，下一次他若想再安插别的人进来，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他只有一次机会，你的那些过去之中，定有他看中的东西！”

小六虽然心思机敏，可他却没有萧洛白脑中积累了近十二年之久的权谋，只能乖乖坐在一旁，眨着他那半懵懂半好奇的目光，认真得如初进学堂的堂生。

萧洛白继续耐心地给小六分析着。

“你家里如今就剩你一人，那人选上你的目的显然不是想要利用家人这一弱点在暗处牵制你，此条可以排除；你没上过学堂，应该认不得多少字，那人下一次的任务大概依旧只能想办法与你碰面、口述于你，于是那些需要靠书信传递的方式皆可排除，譬如飞鸽、譬如在箭上绑信，所以未来我们需要将重心放在寺里来来往往形迹可疑的香客之上，而不必太过留意空中……”

越仔细聆听着萧洛白有理有据的分析，小六眼里的光就越绽越大，最后干脆直接化成了星星眼，满眼崇拜地望着萧洛白。看小六脸上无比虔诚的神情，萧洛白在他眼里应是不亚于灵隐寺中院敞开门的小型厢房里那尊被他跪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的佛像。

“除了你双亲、大姐和二姐是含泪赴死，应是不会再节外生枝，而你三姐是被夫家冤枉含恨而终，你四姐是新婚之际意外身亡，后两者，也许有你不知道的隐情所在，说不定这些隐情和证据现在就掌握在那位将你打成重伤之人的手中。你为他一步步做事，他便会一点点慢慢将他知道的真相告知于你，除此之外我暂时想不到其他方面可以让他拿捏住你、心甘情愿替他冒着生命危险做事的……”

说着说着，萧洛白再次陷入了沉思。小六只安静地坐在萧洛白身旁，没发出半点声响，给足了萧洛白思考的时间。

这一次，萧洛白开口时没再说些目前无法证实的猜测，他突然换了个角度强调道。

“无论是京城还是京郊，一共几十万户家庭，他明明可以选择一个家中尚有亲人、且读过书的少年，这样既不用他抛头露面引火上身，还能准确无误地握着对方软肋，而且在京城要找到一个稍有权势和人脉的家族更不是难事。这样的家族资源虽然不多，但仍能给他提供一些行事上的便利，可他却偏偏选了你，将这些好处全都视而不见，那么，除了我之前提到的可能性，还会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得不选择你！”

小六附和道。

“对哦，是有这种可能！因为，我也实在想不到自己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被他给看上……”

萧洛白摇头否认道。

“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没找到你的过人之处，而是突然想到了你之前同我讲过你是被一个蒙面人打成重伤！你明明既没上过学堂，而且还是一个出生在京郊小县城里没见识过什么世面的普通少年，这样的你他都还要防着不让你看到他的长相，那就说明他在京城一定有着不低的知名度，如此一来，能供他挑选的人就少了很多很多……”

萧洛白的分析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着，背后之人大抵也没能想到，京城皇宫一环扣着一环的一桩桩一件件小事连起来竟引发了一场巨大的蝴蝶效应，让足智多谋的萧洛白提前被圣上放出了宫去，与小六接触，还获得了小六全心全意的信任。

而正是这一放，让揭晓蒙面之人身份的那日近了许多，谁能想到，萧洛白随口而出的分析，竟没一处错处；谁又能想到，这场巨大的蝴蝶效应兜了个圈儿之后又回到了那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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