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继续，音乐流转。

乐团已换了曲调，从优雅的圆舞曲切入更轻快的古典舞蹈，舞池中人影交错，长裙如浪，烛火闪耀在每一个笑容、每一次旋转之中。整个霍格沃茨仿佛暂时脱离了三强争霸赛的紧张，像是一场盛大的幻梦。

阿曼塔的掌心微微泛凉。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尤利乌斯带入下一个节奏，他的动作精准、节奏合拍，不紧不慢，就像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游刃有余，自成章法。

“你还跳得动吗？”他低声问她，语气几乎温柔。

“你对舞伴的耐力似乎有特别的热情。”阿曼塔淡淡回应，眼尾扫过他的手指。

“那是因为你一直没拒绝。”尤利乌斯回以一笑，“我一向认为，你不像那些轻易停下的人。”

阿曼塔没有立刻接话，几秒后才淡声道：“你这类人，总是习惯说些漂亮话来让别人陷进去。”

“那你陷进去了吗？”他的声音更轻，像雾中落雪。

“没有。”她侧眸看他，神情不动，“但你希望我陷进去。”

尤利乌斯没有否认，反而忽然低头，靠近她耳侧一寸。

“我只是觉得……你孤独的时候，恰好我也在。”

这句话，不知为何击中了某个极深的裂缝。

阿曼塔的手指微微一紧，却什么也没说。

她不是没有察觉，尤利乌斯今晚显得与往日不同。他不再那样深藏锋芒，反而像刻意卸下了一点伪装，试探着、靠近着，像是披着温和面具的猎人，不紧不慢地设下网。

而她，竟没有躲开。

她分不清自己是清醒地在控制局面，还是在某种模糊中逐渐失控。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却不合时宜的嗓音打破舞池的律动。

“同学们，请稍作停下。”

邓布利多的声音响起，平静温和，却令整个舞厅悄然静止下来。所有人望向前方高台，校长站在银制烛台与星光挂帘之间，身披繁复图腾的紫金袍，神情平静却庄严。

“感谢各位参与今晚的舞会。”他微笑，“在下一阶段的三强争霸赛到来前，霍格沃茨欢迎所有勇士、来宾和教授在这里度过一个温暖而祥和的夜晚。”

“也请诸位，记住今晚的每一支舞、每一次笑语，都是我们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时刻。”

众人鼓掌。

阿曼塔忽然觉得头有些沉。

她低头看了一眼杯中金色的香槟，那味道甜腻、气泡翻腾，却在胃中悄然翻涌出一丝晕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太能分清现实与幻象。

她转头去看卢娜，正对上女孩担忧的目光。

“你没事吧？”卢娜挽着哈利站在舞池边，小声问她。

“我没事。”阿曼塔笑了笑，声音有些飘。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没事。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世界。

灰白、噪音、纸片般的世界。永远重复的轨道列车和冷白日光，甚至空气中都是剧毒的味道。她曾在梦中走出房间，来到街道上，从来没人会回头看她一眼。她是透明的。

然后她来到这里。

她成为梅林的后人，成为霍格沃茨的学生，拥有了魔法，拥有了她梦中的朋友——哈利和德拉科，甚至拥有了不止一个可能的未来。

她曾经那么意气风发，满心想要改变命运，振兴斯莱特林，站在这个世界的最前方。

可现在——

她像陷入一场盛大的幻梦，灯火流转，旋转的舞步包裹她，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魔乐，面前是尤利乌斯的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深不见底。

像一场漩涡，安静地、悄然地、几乎温柔地，把她吸进去。

她没有挣扎。

甚至不知自己有没有挣扎的力气。

她只觉得一切开始模糊。

像雪落进湖水，溶解无声。

＊

阿曼塔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舞会的。

光影纷飞的大厅在她眼底拉成一片绚烂幻影，裙摆旋转的学生、交错的香水与酒精气息、尤利乌斯的眼眸，还有那只举到唇边的银杯，一切交织如梦，碎裂如烟。

她只记得那双黑色的眼睛，冷而沉静，仿佛一直在等她失重、沉沦、被拉入某个不该去的深渊。

再睁眼时，她已伏在斯莱特林寝室的柔软天鹅绒上，礼服半散，耳坠冰凉，灯光昏黄得像雾里一盏迟迟不熄的孤灯。

她头晕，喉咙发涩。意识像断线般拉扯不住，直到某个陌生的风吹进梦里。

——她又做梦了。

她赤足站在一片被薄雾笼罩的田野中，青草湮没了小腿，风拂过，像有无数细碎声音在呢喃召唤她的名字。

前方，那抹熟悉的淡金色身影正缓缓向她走来。

“……妈妈？”她轻声唤道。

莉维娅依旧如初次见面那样，身着紫色长裙，浅金色长发在风中拂过如水波微漾，面容温柔而沉静。她站在一棵古老的橡树下，眼神仿佛能看透她灵魂深处所有迷惘。

“阿曼塔。”莉维娅的声音穿过迷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宁静。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少女站在她面前，第一次不再是那个无所畏惧的操控者。她抱住自己，像个渴望答案的孩子，“三强争霸赛、冠冕、人鱼之约、尤利乌斯……我越来越分不清敌人与盟友。他说的话……也许不全是假……我很迷茫。”

莉维娅微微蹙眉，手指抚上她的额心，指腹微凉，如温柔注入。

“你正在站在十字路口，阿曼塔。诱惑、真相与毁灭，常常混杂不清。但你要记得，命运从来不是直线。”她语调平稳，“那个少年——尤利乌斯——他是迷雾中最深的黑暗，也是通往某种改变的钥匙。”

阿曼塔屏息，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紧。

“你要找到真正的蔚蓝之眼。”莉维娅继续说道，“不只是冠冕上的宝石。真正的‘眼睛’，藏着梅林留给你的试炼，也藏着破解诅咒与……分辨真假的方式。”

“可是……我该信谁？”她低语，眼底溢出从未对外人显露的脆弱，“德拉科还是尤利乌斯？我害怕……我会成为他们手里的筹码，或是……引火烧身。”

莉维娅轻轻拥住她，温暖而笃定。

“你不是棋子，你是棋手。但你要小心，真正的棋盘，不在霍格沃茨，而在人心。”她顿了顿，轻声道，“亲爱的，我无法替你走完这一程。但你要记住，你的血里流淌的是梅林的魔法，也是我的预言。”

“去找到图书馆的钥匙吧。”她的声音渐渐远去，“真正的眼睛，不只藏在冠冕……”

下一瞬，梦境破裂。

阿曼塔猛地睁开眼。

寝室里安静无声，火光在绿色帷幔上晃动，她的手不自觉抓紧了手腕上的贤者之环，指尖微凉，心跳却在耳侧震响。

她坐起身，额头冷汗未干。

她必须搞清楚尤利乌斯的真正意图。

还有那个“蔚蓝之眼”，她终于明白，它也许并不只是物理意义上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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