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蓬莱，长忆山。

东方氏宗堡内灯火稀疏，唯有族长居处烛火通明。

东方芷嫣凭窗而坐，托腮望着天边那弯冷月，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笑意。这位新任族长褪去了日间的威仪，此刻只是个思念远方情郎的寻常女子。

烛火在她清澈的眸中跳动，映着手中三页信笺，也映着窗外那抹清辉。这位东方氏的新任族长，此刻卸下了日间的威仪，成为了一个思念远方情郎的寻常女子。

那三页信笺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字，信上的字迹萧散从容，透着那熟悉的真诚，每一个转折好似都带着他的影子，整封信的落款处有三行小字：

“愿卿安好，

盼共余生。

晋一  于春日下”

望着“盼共余生”四个字，东方芷嫣心头便是一阵滚热，但随即又是一阵酸楚。这“共余生”，说来何等甜蜜，可眼下却隔着这浩渺东海，千斤重担。

她想起自己接任族长那日，宗祠内香烟缭绕，诸位长老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她知道，这长忆山上数千族人的生计前程，往后便系于她一身。这是她的责任，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如同杨晋一在中原，亦有其必须完成的要事。

两人皆是身不由己，此下如同离群的孤雁，各守一方天地。

“晋一……”她心中柔柔唤了一声。

这声呼唤带着几分幽怨，几分亲昵，令她双颊滚烫。

他在信中只说一切安好，嘱她珍重，但她岂能不知，那日聚义山上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多月前，申屠氏的人来送信时，可全都与她讲了！好在龙崖窟的王老救下他，那她便也能彻底放心。

“唉，这家伙怎就报喜不报忧？”

心中忍不住又要埋怨起杨晋一，但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那封她写给杨晋一的信里，始终只言族中诸事顺遂，一点不提初掌权柄时遇到的明枪暗箭，种种烦忧。

一丝轻微的海风透过窗棂，带来咸湿的气息，也带来了堡外巡逻子弟那规律而沉稳的脚步声——这声音提醒着她的身份。

她微微挺直了原本慵懒倚着窗弦的背脊，那娇憨的小女儿情态悄然隐去，属于族长的坚毅又回到她的眉宇之间。

她与晋一，便如这天上半月，各有其运行的轨迹，各有其需要辉映的天地。圆满，是心底的期盼，却非眼下所能强求。

“何须更羡双星渡，他日功成共月圆。”

她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给予远方之人一个坚定的承诺。她信他，如同他信她。这分离的时光，便是对彼此心志的磨砺。待到他日，中原事了，岛务安泰，两人再度相逢时，今日的相思之苦，或许方能酿出更醇厚的深情。

想到此处，她眼中忧色渐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澈的坚定。

咚、咚、咚。

闺房门被叩响，门外丫鬟语气急促：“族长，古青执事请您速去祖宗祠堂一趟。”

东方芷嫣眉头微蹙，不知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将信纸依原折痕细心折好，放入案头一个精致的檀木匣中，动作间，再无方才的彷徨。

换好衣裳，起身拉开房门，问丫鬟道：“发生了何事？”

“好像……好像是东方仲龙的同党偷偷上山，现被围在祖宗祠堂里了。”

东方芷嫣面色一寒，快步朝祠堂赶去。

东方氏祖宗祠堂内，一个浑身是伤的中年男子跪在当中，护卫执事东方古青率人将其团团围住。

闻讯赶来的东方正权和一众长老还没踏进祠堂大门，就听里面传来一男人带着哭腔的呼喊声：

“祖宗在上，正桓有眼无珠，跟着东方仲龙铸下大错！……”

诸位长老凝着眉头踏进祠堂，就见一男人跪伏在祖宗牌位前不住磕头，嘴里还念道着“大逆不道”，“背叛宗族”之类的话。

东方正权看清那人模样，表情一凛，厉声斥道：“东方正桓，你还有胆子回来？！”这一句苍老的斥责声中，不知蕴含了多少愤怒。

东方正桓涕泪横流，转身扑向东方正权欲抱其腿，一旁的东方古青闪电般踢出一脚，正中对方的下巴，将其踢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正权大哥，我……我有眼无珠，我错了！……我错了！……”东方正桓趴在地上哀嚎。

东方古青对东方正权道：“长老，他说东方仲龙被云山门的人杀了。”

诸位长老面露惊色，正欲说话，东方芷嫣闪身进入祠堂。

“东方正桓？！”

眼见东方芷嫣进来，东方正桓先是一怔，随即爬起跪在她面前：“芷嫣表妹，我知道错了！芷嫣表妹，你高抬贵手！……”

一长老闪身近前，抬手狠狠地扇在此人脸上，骂道：“混账，她是我东方一族的族长，可不是你这小人的表妹！”

东方正桓捂着脸，怯生生地望着众人，慌忙改口道：“是，是，族长大人有大量。我过去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办错了事，希望您看在我一家老小的份上网开一面……”

东方芷嫣紧蹙着眉头，冷冷道：“你不是跟东方仲龙逃去了云山门？怎么现在想通跑回来了？”

东方正桓跪直身子，道：“东方仲龙已经被张天赐杀了！我错信了他，错信了云山门。族长，我始终姓'东方'，求您开恩……”

“住口！”又一长老喝道，“我东方一族没有你这种叛徒！”

东方芷嫣不甚相信，问东方正桓道：“你亲眼看见东方仲龙被杀了？”

东方正桓稍作犹豫，摇头道：“不曾亲眼看见。但我偷听到云山门几位首座议论，说张天赐不仅杀了东方仲龙，还抢走了他身上的九天七彩石……他们还要……还要杀我灭口！”

在场族人无不义愤填膺，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噌”地拔出佩剑，刺穿了东方正桓的肩胛！后者“啊”得惨叫一声，捂住肩头不住向他告饶，这长老咬牙切齿道：“畜生！你还有脸求饶？东方氏数百年的积累就这样被外人抢走，我……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着拔出长剑，带起一串血花，剑尖又对准东方正桓的咽喉刺下！

“住手！”东方芷嫣怒道。

那长老闻言愣了一下，他不敢违抗族长命令，瞪着东方正桓气得浑身发抖，缓缓收起自己的佩剑。

东方正桓抱着胳膊，吓得面无人色。东方芷嫣遂命他将几人在云山门的遭遇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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