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间紧迫，但在大夏各方及部分归顺北族的协同运作下，元王继承人的遴选在短短三日的风起云涌后，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一步：划定范围，群雄逐鹿。

  条件明确清晰：身高需过车轮，无显着白发皱纹——年龄大约在十五至三十岁之间；能追溯到四代以上血统，相当于拥有贵族血统。自然，黄金家族血脉在其中优势显着，他们的血统本就是草原正统的象征。

  告示张贴四方，归顺的“元王子民”们奔走相告。

  中小部落的首领、长老们更是摩拳擦掌，这是一个改变部族命运的契机。推举过程暗流汹涌，明争暗斗与利益交换轮番上演。

  最终，由草原各部族及“元王子民”共同推举出百名年轻才俊。他们虽出身各异，背景不同，但眼中燃烧的，皆是同样炽烈的权力渴望与未来憧憬。。

  第二步：文墨试金，智略为先。

  归元城内，临时搭建的考棚肃穆庄严，百名候选人正襟危坐。

  考题分为三轮：

  一、蒙文及汉文识写：要求能读写基本蒙文或汉字，确保未来能处理文书、沟通政令。许多更擅长弯弓射箭、骑马打仗的勇士对着纸笔眉头紧锁。

  二、算术：涉及牛羊计数、草场分配、简单交易计算等实际问题。这是柳如思对褚时钰提议加入的，毕竟若是连基本的账都算不清，怎么能治理好一片土地？

  三、草原策论：题目紧扣现实——“若你为一部之主，遭遇白灾，牛羊损失过半，部众饥寒交迫，当如何应对？如何向友邻或‘元王’求援？”考察的是危机处理、资源协调和对新秩序下“元王”定位的理解。

  考试结果很快揭晓。

  二十名在文墨、算术和头脑清晰度上表现最优异的候选人脱颖而出。

  黄金家族后裔阿拉坦和另一位实力强劲的竞争者巴图赫然在列。阿拉坦的答卷显示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对“元王”体系下互助共生的深刻理解，而巴图则更显务实强硬。

  第三步，骑射演武。

  这是北族男儿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最能点燃现场气氛的环节。二十名候选人身着各自部族的骑装，在划定的校场上纵马驰骋，弯弓搭箭，射向移动的靶标。

  马蹄声碎如奔雷，弓弦响处箭似流星。每一次精准命中，都引来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阿拉坦倾尽全力！他深知，为他提供神驹、良鞍与崭新服饰的端王褚时钰，意在将他扶植为台前代言人。然而，这终究是黄金家族重掌权柄、亲手经略事务的契机！远胜于在瓦剌王庭那徒有其名的傀儡地位。更何况，端王与大夏高层终将离去！这是家族浴火重生的希望！

  他的骑术、箭术在同龄人中堪称翘楚。然而，面对那些正值巅峰、经验老道的壮年勇士，力量与技巧的差距终究显现。最终，阿拉坦位列第五——一个足以证明其卓绝潜力、却遗憾地与“元王继承人”的最终角逐失之交臂的名次。

  消息传至观礼台，长宁郡主秦蓁几乎瞬间跳起，小脸涨得通红，对着身旁的柳如思便忿忿不平道：“这不公平！他才刚十五岁！筋骨都未长开呢！跟那些二三十岁的壮年比力气、拼耐力，当然吃亏！假以时日，等他再强壮些，骑射必能突飞猛进，前三甲定有他一席之地！”

  柳如思看着长宁又气又心疼的模样，心下了然。她轻轻拍了拍长宁的手臂，温言安抚：“莫急。我听端王殿下提过，即便未能最终获选为元王继承人，但凡进入这前二十名者，皆能在未来的元王庭中获得相应职司与重用。这便如同……”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校场上那些或狂喜、或失落、或野心勃勃的面孔，继续道：“如同大夏的简易科考，只要能通过层层选拔，证明自身才具，朝廷总会予其出路，不致明珠蒙尘。”

  心中却暗叹：站得高了，所见果然不同。这看似公平的遴选，基调早已被一只无形巨手牢牢定下。

  各部族推举何人？肯参与这场角逐者，本身便带有向大夏妥协的倾向。最终呈上的百人名单，已是草原各方势力角力、妥协乃至背后扶持的结果。这些人身上本就承载着权力的根基，而非这场竞争凭空赋予其权杖。

  笔试要求识写汉字、蒙文，天然筛除了那些对中原文明全然抵触或毫无认知的“顽固派”。算术与策论，则是引导他们认同并依赖大夏扶植的这套“元王”体系。能答得漂亮者，必是深谙并愿接纳此新秩序之人。

  行至此处，这甚至不再是单纯以北族为界的竞争！大夏各方势力的影子早已渗透其间，角力拉扯！端王褚时钰几乎明目张胆地在扶持阿拉坦等己方力量；康王褚时琨虽体力未复，其势力亦必暗中运作；初涉权局的五皇子褚时环代表朝廷中枢，其背后，皇帝的掌控必定从未远离。

  最后的骑射演武，不过是在精选出的珍珠中，再挑出最圆润夺目的一颗。固然重要，然本质已定。

  肃穆的气氛如同实质的寒霜，再次降临，沉甸甸地笼罩着归元城正中央那座停放着末帝灵柩的高台。

  一具沉黑如墨的巨大棺椁静静安置在高台中央，仿佛一座沉默的黑色山峰，无声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它如同跨越时空的冰冷见证者，那无形的目光穿透岁月，冷冷地投注在殿前高台上仅剩的三位候选人身上：魁梧刚猛如熊罴的巴图，眼神机敏、身形矫健的苏赫，以及一位来自黄金家族遥远分支、名叫格根的年轻贵族。

  大夏的官员、将领，连同端王褚时钰、五皇子褚时环以及柳如思、秦蓁等所有人，都在侧方的观礼台上。

  此刻，高台之上没有一个大夏人，仿佛真的只剩下了北族人，由他们自己，在祖先的注视下，决定他们未来的“元王”——至少，表面如此。

  一位须发皆白、来自“阿尔泰部”、德高望重的北族老者，颤巍巍地走上前，担任这最终遴选的主持。

  他用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以蒙语宣告：“将由圣朝最后一位皇帝的在天之灵，冥冥之中指引，选出认可的继承人！”

  气氛骤然紧绷到极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具黑沉棺椁和三位候选人身上。

  三位候选人在棺椁正前方庄严地跪下，头颅低垂，姿态恭敬。一个巨大的、金光灿灿的转盘被数名北族壮汉抬了上来，稳稳放置在三人面前。转盘的圆周被清晰地划分成三等分，每一份区域都代表着一位候选人。

  抽签开始。

  老者从一个密封的皮囊中取出三枚刻有不同标记的骨牌。巴图、苏赫、格根依次上前，各自抽取一枚。结果揭晓：巴图对应上方，苏赫对应左侧，格根则对应右侧。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看似原始而公平的方式，寄托着北族人对天意和祖先的敬畏。

  老者神情肃穆走到侧边，双手扶着转盘边缘。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向末帝之灵祈祷，随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抡动转盘！

  “嗡——”

  金光在阳光下划出令人目眩的光圈。整个高台，乃至整个归元城中心广场，都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那转盘在飞速旋转的嗡鸣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巴图紧盯着转盘，肌肉紧绷；苏赫眯着眼睛，似乎在计算着什么；格根则闭着眼，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膝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转盘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一圈，又一圈……那耀眼的金光变得迟缓，每一次轻微的跳动都牵扯着无数道目光。

  最终，它带着令人窒息的迟疑，颤巍巍地……停了下来。

  金光所指，赫然是——格根所代表的区域！

  “哼…”

  一声极轻却寒意十足的冷哼，从端王褚时钰的鼻腔逸出。他瑞凤眼微眯，幽幽地扫向不远处的康王褚时琨。

  几乎是同一瞬间，康王苍白而虚弱的面容也转了过来。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短促相接，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都映出了同样的了然与审视。

  随即，两道如有实质的、带着无声质问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沉沉地压向了站在稍前位置的五皇子褚时环。

  褚时环只觉两道目光重逾千钧，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心头猛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微微侧过身，以只有近旁这几位核心人物才能勉强听清的极低声音，急促地解释道：“这格根…所属部族，向来只与鞑靼维持松散联盟，往年便多有亲近我大夏之举。鞑靼南下攻伐时，其部族首领更是极力反对，提议与我大夏协商渡过难关…正因如此，他们在战前就被鞑靼主流排挤打压，部众虽多，却落得草场贫瘠…”

  坐于一旁的柳如思，将这一切悄然听进耳中。顿时了然——这看似“天选”的格根，恐怕就是远在京城坐镇的大夏皇帝早已定下的人选！

  只是…这位五殿下，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不过是两位皇兄投来审视的一瞥，他便如此急切地解释，甚至主动透露出背后是皇帝授意。

  中央的大戏还在继续。

  主持仪式的北族老者，脸上瞬间涌起激动和一种近乎神圣的崇敬，他高举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用蒙语向着天空、向着棺椁、向着所有北族人大声宣告：

  “天意昭昭！圣灵有谕！黄金家族血脉——格根！即为元王继承人！”

  “轰——！”短暂的寂静后，巨大的声浪从广场上聚集的北族人群中爆发出来！欢呼声、惊叹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沸腾的海潮！

  巨大的狂喜将被选中的格根瞬间淹没！还带着几分和受宠若惊般的惶恐！他几乎是匍匐着转向末帝的棺椁，深深叩拜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面上，肩膀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随即，庄严肃穆的继位仪式在万众瞩目下展开。

  一尊古朴厚重的蟠龙钮羊脂白玉印玺，被那位德高望重的阿尔泰部老者双手捧起，郑重地交到新晋元王格根手中。

  白玉温润的光泽与格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紧接着，数名北族侍从上前，将一件象征着王权、绣满繁复北族图腾与金线的华贵王服披在格根肩上。

  刹那间，这位原本在三人中并不起眼的年轻贵族，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威严，挺直了脊背，接受着下方山呼海啸般的“元王”朝拜声。

  元王人选尘埃落定，另一场牵动人心的大戏紧随其后——比武招亲！

  规则早已公布：就在方才遴选元王时脱颖而出的那二十名北族青年才俊中，角逐迎娶大夏公主或贵女的机会。

  众人心知肚明，新元王格根必然要占去一位公主的名额，这是权力联姻的题中之义。

  这二十人里，不乏已有妻室儿女者，但大夏的规矩明确：若得和亲，大夏女子必为正室嫡妻，其原有妻室可降为平妻。

  比武分两步：先是擂台对战，依武艺高低决出顺序；而后便是那别开生面的“过父兄关”——由待嫁贵女的父兄亲自守护在代表各自女儿的花瓶前，挑战者需闯过父兄的阻拦，将手中的一枝花投入心仪贵女的玉瓶中，方算成功。

  擂台之上，刀光剑影，呼喝连连。新元王格根虽在骑射演武中未拔得头筹，但此刻气势正盛，加上身份加持，一路倒也顺利。

  待到“过父兄关”时，场面更是引人注目。

  代表褚欣公主守关的，正是其皇兄端王褚时钰。康王依然虚弱，自然不能参与，便由五皇子褚时环替褚柔公主守关…

  褚时钰身姿挺拔，立于代表褚欣公主的精致玉瓶之前，神情淡漠。格根上前，两人象征性地交手数招，褚时钰便侧身让开，格根顺利地将手中那枝象征求亲的鲜花，稳稳投入了玉瓶之中。过程干脆利落，毫无悬念。

  然而，当轮到代表长宁郡主秦蓁守关的威宇将军秦双宇时，气氛陡然一变！

  只见秦双宇如同铁塔般矗立在秦蓁的花瓶前，虎目含威，气势沉凝如山。下一个上场的，是在骑射演武中位列第五的黄金家族少年——阿拉坦。

  少年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秦蓁所在的方向，随即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直冲秦双宇！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步法灵活，拳脚带风，显然是拼尽了全力！

  然而，在秦双宇这位身经百战、力能扛鼎的沙场老将面前，他那点功夫如同蚍蜉撼树。

  只见秦双宇甚至没有挪动脚步，蒲扇般的大手看似随意地一拨、一引，再轻轻向前一送——动作举重若轻，却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力量！

  “砰！”一声闷响。

  阿拉坦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就被“送”出了丈许开外，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败得干脆利落，毫无还手之力。

  “爹——！”

  观礼台上，秦蓁眼见阿拉坦被如此轻易地打飞出去，眼圈瞬间就红了，又急又气，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小拳头攥得死紧，眼看就要不顾礼仪冲出去。

  “秦蓁，冷静！”柳如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几乎要跳起来的秦蓁，将她按回座位。

  看着少女眼中委屈的泪水和毫不掩饰的心疼，柳如思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她不由得想起那位已逝的老道士瑟日古冷曾为秦蓁批过的命格——在婚事上恐有忐忑波折。如今看来，竟是一语成谶。

  这局面，几乎无法调和。

  看秦双宇那毫不留情的一掌，以及阿拉坦被击退后就平静接受的表现，柳如思猜测，这恐怕是秦双宇早已私下与少年通过气的！换言之，少年阿拉坦自己，也并未真正打算在此刻迎娶秦蓁！

  之所以没有在擂台战就放弃，可能是为在北族和大夏面前再次崭露头角、博取前程，何况擂台赛前几名本身就有奖励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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