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阳手中的茶杯停在半空，琥珀色的茶汤表面，那些流转的大道符文忽然停滞了一瞬。

草庐前紫竹摇曳，发出的沙沙声竟也诡异地消失了，仿佛整片大赤天都在等待圣人的回答。

“罗睺？”李伯阳缓缓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弥罗道人脸上，冷哼道：“师弟，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然明白。”弥罗道人迎上师兄的目光，苦笑道：“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天庭势大，天帝野心勃勃，若只靠我们六人，恐怕——”

“恐怕什么？恐怕我们守不住现有的地位？还是怕门下弟子尽数遭劫？”李伯阳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弥罗道人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

“皆有。”弥罗道人咬牙道：“师兄难道就不担心吗？龙族已经暗中与魔族联手了，四海龙王——”

“我知道。”李伯阳打断他。

弥罗道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愕。

“龙族的选择，是龙族的事。”李伯阳重新拿起蒲扇，轻轻扇动炉火，十分坚定的说道：“我人教门下，不涉魔道。这是底线。”

“但形势所迫！”

“形势？弥罗，你修行至今，可曾想过，为何我们为‘圣’？”李伯阳摇头，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失望。

弥罗道人欲言又止。

“圣人代天行道，教化众生，维系洪荒平衡。”李伯阳缓缓道：“若为自保而与魔为伍，岂非违背了圣人本心？岂非与天帝为一己野心而收割气运之举无异？”

“可那罗睺说，魔族那几位圣人级存在也——”

“他们不是圣人。”李伯阳斩钉截铁道：“圣人之位，天地所授，大道所认。魔道再强，终究是旁门左道。若与他们联手，即便暂时扳倒天帝，洪荒又该如何？魔气浸染三界，生灵涂炭，那时我等便是千古罪人。”

弥罗道人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那师兄说，我们该如何？”

“等。”李伯阳轻抿一口茶，劝说道：“封神大劫，亦是洪荒气运重新洗牌之时。我等静观其变，伺机而动。但绝不可踏破底线。”

草庐前陷入沉默。唯有煮茶声与紫竹摇曳声交织，大道纶音如旧，却仿佛多了一丝沉重。

弥罗道人最终起身，行礼告退。他明白师兄的决心已定，多说无益。

只是转身离开大赤天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大宁王朝，锦绣山。

此山虽非洪荒名山大川，却因地处王朝龙脉交汇之处，得天地钟秀。山间奇花异草遍布，灵泉潺潺，常有霞光缭绕，被王朝奉为圣山。

此刻，山顶平台之上，一人负手而立，遥望云海。

他身着黑色长袍，头戴玉冠，面容隐隐，看不清真切。唯有周身气息如渊似海，与天地共鸣，举手投足间引动大道法则。

正是天帝朱寿，于凡间化身行走，感悟人间道韵。

忽然，他右脚向前轻轻一踏。

整座锦绣山轰然震动！山石滚落，飞鸟惊起，灵泉倒流。山中所有生灵都在那一刻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更为惊人的是，以朱寿立足之处为中心，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大道纹路向四面八方扩散。这些纹路似龙非龙，似凤非凤，蕴含着阴阳五行、生死轮回之妙理，在岩石上留下深深烙印，又在数息后隐没不见，只留下一只普通的脚印。

朱寿闭目凝神片刻，周身气息缓缓收敛，最终化为寻常。他望了一眼那只脚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随后身形渐淡，消失于山巅云海之中。

三日之后。

大宁皇后苏婉清携宫女数人，登锦绣山游玩散心。

苏婉清乃当朝太师之女，自幼聪慧，熟读诗书，更有一种天生的灵秀之气。虽为凡人，却对天地自然有特殊的亲近感，这也是她常来锦绣山的原因。

行至山顶平台，宫女们忙着布置茶点，苏婉清却独自走到崖边，感受山风拂面。

忽然，她目光被地面上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只脚印。

初看普通，与常人无二。但苏婉清却莫名感到心跳加速，仿佛那脚印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她屏退宫女，独自走近。

离脚印越近，那种呼唤感越强。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脸颊泛红，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右脚，轻轻踏在了那只脚印之上。

瞬间，苏婉清感到，整个世界都不同了。她感到一股磅礴却温和的气息自脚底涌入，瞬间流遍全身。那气息中蕴含着无穷的玄妙道韵，阴阳交泰，五行轮转，更有一种至高的威严与仁慈。

气机环绕她周身，竟在体外形成淡淡的光晕。苏婉清感到小腹一暖，一股新生的生命力在其中孕育，与那股外来气息完美融合。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光芒散去，一切恢复如常。

苏婉清踉跄后退两步，被赶来的宫女扶住。

“娘娘！您怎么了？”宫女惊慌问道。

苏婉清抚着小腹，那里暖意犹存。她望向那只脚印，发现它已变得普通，再无特殊之处。

“无事。”她强作镇定的说道：“只是有些累了，回宫吧。”

一年后，大宁皇宫。

产房外，宁文帝焦急踱步。房内传来皇后痛苦的呻吟，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

忽然，婴儿啼哭响起。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一位皇子！”产婆喜气洋洋地抱着婴儿出来。

宁文帝急忙上前，接过孩子。

那婴儿与寻常新生儿无异，不哭不闹，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宁文帝心中十分欢喜。

他仔细感应，发现这孩子身上竟无半分根骨异常，与凡人婴儿完全一样。

“可惜了。”宁文帝摇摇头，将心中疑惑压下，叹息道：“罢了，平安就好。传朕旨意，赐名‘朱明’，封靖王。”

凡人之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上等的根骨。

消息传出，朝野上下纷纷感到惋惜。

苏婉清对此只是沉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天的感受，也比任何人都确信自己的孩子不凡。但她无法解释，也无法证明，也不敢证明。

难道她能告诉世人，自己是踏着异人脚印而受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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