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明天林启就要启程回京，丫鬟小厮们忙忙碌碌地收拾行装，院子里摆了好几个大箱子，大多是燕云的土产，带回去送人的。

夫妻两人倒是悠闲，一个倚在榻上看书，一个在条案前拆密信。

"一个时辰了，还没看完？″将要分别，林启心情烦躁，这书就有些看不下去。

蓝敏仪从满桌的书信中抬起头，"急什么？误不了晚上出去看热闹。"

当地的风俗，每年初十开始舞狮、踩高跷，直到正月十五结束。舞狮在京城也有，但踩高跷两人从未见过，打算去凑个热闹，瞧瞧新鲜。

"有什么好消息吗？"林启起身凑过去，给她添了杯热茶。

蓝敏仪端起茶杯细细嗅着茶香，"有啊，用不了多久，谈判就会有结果，待顺利收回城池，我就能回京了。″

"北胡内部有变？″林启在她对面坐下。

蓝敏仪点点头，"北胡大汗年老，各部虎视眈眈，而他的嫡系部队大半在燕云，他若要保住汗位，就得尽快将大军调回去。"

"不会弄巧成拙吧？若是有人篡位成功，我们的筹码可就失效了。″林启有些担心，交还城池损失的是所有部落的利益，此时若有人振臂一呼，响应的人只怕不少。

蓝敏仪摇摇头，"不会，北胡大汗积威甚重，各部落虽有不满，但短时间内除了察朗没人有能力推翻他，而察朗后院起火，自身难保。

舒芸自从知道儿子被俘，为救回儿子与察朗数次冲突，夫妻两人如今剑拔弩张，据探查她有夺权的苗头，若她能取得部落话语权，必然会支持议和换回儿子。″

"舒芸手中有多少势力？″林启不像蓝敏仪这般乐观，他不相信舒芸有这个能力。

无论是大宣还是北胡，女子在政事上的话语权都不多，蓝敏仪已经站在宣朝立朝以来女子权利的天花板上了，依然没有左右朝局的能力。

"这人很聪明，她手中势力不多，可她能联合的部落不少。

中原人的固有认知里，北方游牧民族天性好战，但探子们随着商队游走在各部落之间，发现有些部落并不愿连年征战，他们也渴望休养生息。

而舒芸暗中游走，短短十几天已经与七个渴望停战的部落达成盟约。″蓝敏仪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

林启了然地点点头，北胡大汗有入主中原的野心，各部落愿意追随，为的无非是中原沃野千里，能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

如今开战几十年，双方一直纠缠在燕云十六州，燕云百姓深陷战乱之苦，北胡百姓也不好过。

入主中原的愿望遥遥无期，部落的青壮年却死伤惨重，战争期间各部落集中在一起，放牧活动受到影响，弱一点儿的部落要被拖垮的。

"回京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去西境了？"犹豫一瞬，林启问道。

虽然不知具体内情，荣韶凌在朝中也没露出开战的意思，但林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促成北境停战，粮草军备向西境的偏移，蓝敏仪一手带出的南大营……林启稍稍一分析就知道西境将要生变。

"应该不会在京中待太久。"事情还没有最终定论，蓝敏仪模糊地说了一句，林启也没有再刨根问底。

蓝敏仪说着话又随手拆开一封信，略扫了两眼，脸上表情一凝，有种说不出什么滋味的感觉。

“怎么了？”这么明显的变化，自然被林启看在眼中。

“北狄女王薨了。”蓝敏仪缓缓说道，声音有些喑哑，脑中回想着关于慕雅的一切，慕雅对蓝敏仪来讲实在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初见时风和日丽，凌楚与慕雅间剪不断又系不到一处的感情让年幼的蓝敏仪第一次对感情的复杂有了清晰的认知。

第二次相见凄风苦雨，慕雅被仇家追杀形容狼狈，而蓝敏仪沉浸在丧母丧兄的痛苦中，慕雅点破了宁如愿的身份，对年幼的蓝敏仪来讲是警示也是沉重一击。

再然后两人合作向前北狄王室萧家复仇，过程中两人各有心思，但总算联手报了血海深仇。

最后因为慕雅可笑的执念二人反目，互相使绊子，几乎下了死手，一个差点儿身死族灭，一个差点儿亡国。

本不该再有联系的两人因为凌楚再次有了联络，慕雅送来的两处金矿舆图让父皇起了征战西戎之心，如今两国尚未开战，送图的人已逝，无论此举是真心还是阴谋，慕雅都看不到结果了。

“你认识北狄女王？”蓝敏仪的表情让林启心惊，领军将领和邻国女王有联系，这事怎么想怎么危险。

林家虽有消息渠道，但当年的事太过机密不是他们能查到的。

“一个很特别的故人。”蓝敏仪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已经转到西边的太阳感慨地说道。

知道当年内情的人越来越少了，只有年龄最小的她，不知还要背负这些走多久。

默默站了一会儿，蓝敏仪转身回屋，见林启皱眉盯着她，微勾嘴角，扯出一个不太开心的笑容，“你不用担心，我和慕雅之间的事父皇都知道。”

慕雅的遗愿是葬在凌楚附近，北狄新王派人联系了西境的平西王府，随着消息送来的还有慕雅的骨灰，这是吃定了蓝敏仪会答应。

蓝敏仪也确实不会拒绝，她知道凌楚对慕雅的深情。

慕雅对北狄没什么特殊感情，但她总归是一国之主，却为了凌楚选择葬在异国他乡，这份深情也不好辜负。

蓝敏仪虽然不能自做主张将两人合葬，但将慕雅葬在附近还是能办到的，她迈步回到案前，提笔写回信。

当年她安葬凌楚时顺便买下了旁边的荒山，在山脚下建了几间房子，派人给凌楚守墓。

如今就将慕雅的骨灰撤在这山上，北狄人崇尚火葬，骨灰一散就算魂归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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