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下旬，春节的喜庆气息还未完全消散，舒芸奉北胡大汗之命来到了燕云，接手谈判事宜。

两国交战多年，每年双方都要耗费巨额军费，荣韶凌登基以来，镇北军愈加强横，北胡军队南下劫掠的物资远远不及战争损耗，再继续下去，最先被拖垮的将是北胡。

当权的北胡贵族沉浸在"铁骑踏碎一切"的幻想中，看不到普通牧民生存的艰难，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但心思细腻的舒芸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没有入主中原的野心，她更在意的是部落的生存、壮大。

她此次前来是为了救儿子，也为了给自己的族人谋一条更轻松的出路。

在她看来:他们一族起源于漠北，又在漠北繁衍壮大，漠北这片土地给他们提供了繁衍的根基，而生存所缺之物也并非只能通过战争获得。

故而相比于之前的使臣，舒芸对城池的归属并不是特别在意，她更在意的是两国通商。

几次讨价还价之后，北胡同意撤出幽州、顺州和檀州，但要求两国边境必须开放互市，杨晨凯不同意，双方又来回拉扯了几天，舒芸咬死了不松口，大有此事不成则谈判不成之意。

"殿下，互市一事，北胡很坚决。"杨晨凯双眉紧皱，一向平静的脸上难得有了凝重之色，谈判不可再拖延下去，可若是同意互市，只怕他回朝后就要被参"通敌"了。

"开放互市可以，但互市地点要设在儒州，让北胡撤出居庸关。"蓝敏仪倒很冷静。

她不认为互市是坏事，相反操作好了对己方绝对有利，所以在得到漠北的情报后，她就写了密信，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她相信荣韶凌会同意的。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是否该传信回京城，请陛下定夺？"杨晨凯自己扛不住，也不认为公主能扛住，手握重兵的将领若被认为与外族有勾结，后果基本是满门抄斩的。

"本宫早已向父皇请旨，再有两三日必有旨意送到，杨大人放心去谈就是。"蓝敏仪笃定地说道。

"殿下似乎很赞成互市。"杨晨凯小心地问道。

"杨大人也认为互市是资敌？"蓝敏仪勾唇冷笑，"经济封锁确实是对付游牧民族的好手段，毕竟草原上缺的东西太多了，离了中原都未必活得下去。

可我朝自立朝之初就没能完全锁住北上的道路！

总有逐利的商人千方百计地开辟出新的商路，钻空子北上，给北胡源源不断地提供物资，盐、茶叶甚至是铁器，封锁了近百年，北胡人的兵马越来越强壮。

既然锁不住，索性就不锁了，换个方法也许有奇效呢？

是人就不会跟利益过不去，北胡人同样如此。随舒芸而来的使团众人，杨大人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同吗？"

"这些人来自于各部落，性格似乎不如传闻中那般好战，同之前的使团并不融洽。"对于谈判桌上的对手，杨晨凯观察的很仔细。

蓝敏仪有些感慨地说道，"上千年了，都说北方游牧民族好战，可好战的根源难道不是草原上物资匮乏吗？一切都是为了生存罢了。

他们南下劫掠是用命换物资，有几个人是真心喜欢的，本宫不相信这世上有不想好好活着的人。

而对我朝来讲，彻底地消灭北胡几乎不可能，不如用贸易取代战争，利用北胡人向往中原王朝富足繁荣的心理，在贸易中传播中原思想和文化，潜移默化地改变北胡人的意识。"

时间长了，未必不能将北胡人同化，到那时，北方草原再不能威胁中原。

最后这句话蓝敏仪没有说出口，历史上民族融合发生多次，但大多数文官仍然坚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这话若传到朝上，参她的折子能堆满养心殿。

杨晨凯微微点头，他也不相信北胡人是天生好战不怕死，但是，"殿下，话虽如此，可漠北草原上的民族吃过同中原王朝做买卖的亏，前车之鉴的道理他们也懂。

据臣观察，前使团的人对互市一事极为抵触，只怕会从中作梗，就算开放了互市，双方的贸易往来也难以走上正轨。"

宁朝早期一直同北方游牧民族保持良好的关系，双方贸易往来十分频繁，直到一位皇帝把事情给做绝了。

草原上连续三年天灾，这位皇帝趁火打劫，用少量粮食换走了草原半数以上的牲畜，辛苦积累的财富被人以极少量的物资换走，生存越来越难。

自己生产不了物资，交易中又处于劣势被压榨，发动战争劫掠自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设立专门的市场，制定规则，确保交易公道，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北胡人愿意来做生意，纵然有人想拦也拦不住。

过个两三代，新生的北胡人接受了和平贸易的观念，也就不会轻易生出劫掠的念头。

到那时，贸易就可以更加深入，给漠北草原带去我们中原的文化，长此以往，北胡还会是如今的北胡吗？"

去漠北的商队已经回来了，蓝敏仪亲自与那几位首领交谈过，收获良多。

这几位做为被抓壮丁的走私犯，戴罪立功无疑是唯一的出路，所以献言献策十分踊跃，在宣朝，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北胡内部的情况了。

"就算互市无法长久，我们还可以换个方向。北胡内部不和，各部落间为抢军功、抢地盘时有摩擦，北胡大汗的碗端不平，那些外姓部落受尽打压，对这样的大汗能有多少忠心？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贸易中发现可拉拢的部落，离间、分化他们与北胡大汗的关系，促使他们脱离、形成新的部落联盟。

再从族长中选一个威望高、势力大的，扶持他成为第二个‘大汗’，先让两个大汗在草原上斗过，我朝再动手也不迟。"

"殿下睿智，"杨晨凯眼睛炯炯有神，"臣立即命人安排下一次谈判。"

"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杨大人一定记得把居庸关要回来，居庸关在，我朝才有实力维护贸易的秩序。"也有了夺回山后九州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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