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龙榻上的明黄色帐幔微微颤动。

皇帝缓缓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全身软绵无力，像是被抽走了筋骨。

“陛、陛下！”一个颤抖的声音从床边传来，高公公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您终于醒了！老奴...老奴这就去叫太医！”

“慢着……”

皇帝艰难地抬起手，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朕...昏迷了多久？”

高公公擦了擦眼泪，压低声音道：“回陛下，整整十日了。”

十日！皇帝瞳孔微缩。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除夕夜宴，自己被此刻砍伤，太子挡在了他身前……

“太子...何在？”皇帝心中着急太子伤势，第一时间开口询问。

可就在自己刚刚问出声时，皇帝敏锐地注意到高公公神色一僵。

“陛下，太子殿下……此刻就在殿外，需要请进来吗？”高公公犹豫片刻，又补充道，“鲁王...鲁王昨夜逼宫，已被太子殿下……斩杀于午门外。”

皇帝猛地撑起身子，随即一阵眩晕袭来，不得不靠回枕上。

他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细细说来，一个字也不许漏。”

高公公"扑通"跪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老奴该死！这些日子...宫里天翻地覆啊！”

随着高公公的讲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

太子掌控乾清宫，封锁消息；安王裴礼舟冒险送药却被囚禁；安王妃盛氏持虎符与太子交易；太子散布假消息引鲁王入瓮……

“小九……”

皇帝喃喃念着这个他素来不喜的名字：“他如今在何处？”

“回陛下，安王此刻应当在西宫。”高公公声音更低：“安王妃智勇双全，得知安王被太子软禁，第一时间便以虎符作为筹码，让太子殿下放人了。”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意味不明的开口：“安王妃倒是对安王情深义重，难怪小九当初要用柔贵妃信物求娶她。只是那虎符……”

忽的，一阵剧痛突然袭上心头，皇帝捂住胸口，冷汗涔涔而下。

高公公慌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陛下，这是安王殿下当初留下的解药，老奴一直随身藏着……”

皇帝盯着那青白色的瓷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他接过药瓶，却没有立即服用：“传朕口谕，秘密召太医院院首来见。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太子。”

高公公应声，便准备亲自去请，刚毅离开乾清宫，裴允棣便是着急的迎了上来：“高公公，父皇他现在情况如何？”

高公公看着裴允棣，没有透露一点情绪，恭敬的说道：“回太子殿下，陛下刚刚苏醒，情况不太好，奴才现下要去请太医院院首，还请太子殿下在此稍等片刻，想来等陛下情况好转，便会见太子殿下的。”

“父皇他……没事就好。”

裴允棣眼神闪烁，最终似放心的松了一口气：“本宫便在此侯着，高公公你快去吧。”

“是。”

高公公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很快，太医院院首赶来，路过太子身边时，两人视线不经意的对上，院首迅速挪开。

太子在殿外等待着，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父皇应当是不会苏醒的，他会在牵机引的毒素侵蚀下，一点一点的失去生机，直到死亡。

届时，他身为太子，便可顺利继位，且无人诟病。

不过，就算现在皇帝苏醒，他也准备了万全之策。

太医院院首早就被他买通，哪怕这个时候父皇苏醒，也不过是油尽灯枯。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进行的很顺利。

可就是太顺利了，让他有些不安。

裴允棣守在殿外，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等到皇帝传唤。

他迫不及待的走进殿内。

“父皇！您终于醒了！”

裴允棣跪在榻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担忧：“儿臣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日夜盼着父皇康复……”

皇帝静静注视着裴允棣，自裴允棣成年，他便立了太子，平日里纵然对其苛刻，可那也是寄予了厚望。

他想过自己昏迷期间，裴礼舟会乘机作乱，想过鲁王有反叛之心，可却从未想过，最终等不及要上位的，竟然是这个他自小就寄予厚望的儿子！

裴允棣的眼角有泪，可那双眼底深处，分明藏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冰冷与算计。

“朕听说...你杀了鲁王？”皇帝缓缓问道。

裴允棣神色一滞，随即悲戚道：“回父皇，皇叔他...趁父皇昏迷之际起兵逼宫，儿臣不得已才……父皇明鉴，儿臣实在是为了江山社稷啊！”

“是吗？”皇帝轻声道：“那为何朕听说，是你故意放出朕将苏醒的消息，逼他铤而走险？”

闻言，裴允棣脸色骤变，跪姿微微后仰：“父皇！若非皇叔不曾有反叛之心，儿臣纵使有计，皇叔也不能上钩，事实证明……”

“住口！”

皇帝突然暴喝，随即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裴允棣慌忙上前，却被皇帝一把推开。

“朕问你……”皇帝喘息着，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朕中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裴允棣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可……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刺心。

“滚出去。”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在朕下旨前，你一步也不许踏出东宫。”

裴允棣还想说什么，却在皇帝凌厉的目光下颓然低头，踉跄着退出殿外。

裴允棣被禁足东宫，太医院院首从侧门悄然而入。

老院首跪在皇帝面前，面色凝重，沉声道：“陛下体内余毒未清，还需服药调理，期间切莫动怒，引得气血逆流……”

“朕中的是什么毒？”皇帝打断老院首，直接问道。

院首跪伏于地，不敢抬头，颤颤巍巍的开口：“回陛下，是...是'牵机引'，另，另外，陛下体内似乎还残留‘醉仙散’的药力，混在您日常服用的解毒汤中……”

“谁负责煎药？”

皇帝再次发问。

就在这时，高公公跪了下来，面色发白，战战兢兢的开口：“是奴才。陛下明鉴，老奴当真不知解读汤有问题啊！”

老院首看着高公公颤抖的身形，踌躇片刻，如实开口：“陛下，太医院温言平曾经是太子门客，此前一直由他他负责给陛下抓药，微臣发现他将陛下解毒汤中的‘雪中腹蛇胆’调换成了普通蛇胆。”

说话间，院首已经双手呈递上了证据。

皇帝看完院首呈递上来的东西，闭了闭眼，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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