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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篝火晚会


所以,过去这一年,作为朔方太守,河套地区最高行政、军事长官的程不识,在将主要的精力,放在河套及周边地区的军事战略安排的同时,也将相当一部分精力,放在了观察、了解治下河套部族的生活方式、社会运转逻辑之上。

    经过长达一年的观察、总结,以及长安天子荣三不五时以书信提点,程不识也已经对游牧之民,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了解过后,程不识也愈发觉得游牧之民,是可以通过非军事手段征服的了。

    ——首先,相较于华夏农耕文明,游牧之民最大的一点不同,无疑便是主要生存手段。

    游牧。

    用长安天子荣的话来说,便是通过周期性的迁移,追逐水草的畜牧。

    与汉家百姓以农耕为主要生存手段不同的是:游牧之民‘游牧’,是无法固定起生产、生活地点的。

    汉家的农人,多半是田亩在哪里,家也就在附近。

    几百几千户人家的田亩相连,这几百几千户人家,也就会聚居于这片农田附近,形成村落,乃至于乡镇。

    农田带不走,搬不动,所以汉家的农人,多半一辈子都不会搬家,甚至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家乡所在的城镇,乃至于乡里。

    生产生活场所长期固定,且是以数十上百年、几代人为单位固定在一处,针对汉家农人的统治、治理,自然是相对轻松一些。

    而游牧之民,以牛羊牧畜,而非田亩作为生产资料。

    田亩搬不走,牛羊牧畜,却是可以,也必须赶着走的。

    一块水草,牛羊啃食十几日,游牧之民便要迁移换一块草场。

    这导致游牧之民的人口流动极为频繁、流动范围极大。

    再加上草原特殊的地理特征,也根本不存在设置关隘,监控、掌握人口流动走向的可能性。

    在汉家,在农耕文明的社会运转逻辑中,人口流动,是社会动乱最根本的源头。

    因为人口流动与否,对于一个县、一个郡而言,治理难度以及治理所需的精力,是差着十万八千里的。

    在人口流动几乎被禁止,且受到严格管控的当今汉室,一个县需要治理的,就是当地户籍的几千、几万户农人。

    不单人口数量稳定不变,甚至就连被统治的人,也几乎是不变的。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天是本县之民,便一世都是本县之民。

    没有流动人口,没有外来因素对当即社会生产、经济等各方面的影响。

    对于一个县令而言,唯一需要做好的事,便是将治下,这固定的几千、几万户人家治理好。

    甚至可以根据具体的状况,进行针对性的安排!

    比如:张三种不好地,得隔三差五派个农稼官去指导一下,然后让张三带带左右相邻;

    李四年轻时在街头混过,有个啥事儿需要打听,找李四准能问到蛛丝马迹;

    孙五祖上当过官儿,在官场有点人脉,有需要的时候可以让他帮忙牵线搭桥,与周边郡县,亦或是上一级属衙往来联络;

    钱六老实本分,儿子也多,有个啥兵役劳役的,从他家征丁准没错。

    在如今汉室健全的户籍制度下,每个县,几乎都能以‘人’为单位,将治下百姓归入档案,构建原始版的‘人才库’,并作出针对性的治理指导意见。

    而且,由于户籍制度完善,人口流动又被严格控制,就使得社会治安状况,也能凭借极小的成本,就维持在一个极高的水平。

    杀人放火之类——有外来人就查外来人,没外来者,就查本地那些个地痞流氓,或脾气火爆的人,准没错。

    而且大家伙也都认识,在一乡、一里都生活几十年,甚至好几代人了,彼此是个什么吊样也都门儿清。

    真要惹了事儿,没有官府的传、引,也根本逃不出多远——不是落草为寇,惨死深山老林,就是在逃到隔壁县时被抓获。

    好处数之不尽,弊端约等于零。

    而到了草原,到了游牧之民身上,华夏农耕文明赖以维护社会稳定的人口流动控制,却成了彻头彻尾的空谈。

    汉家,或者说是华夏文化,为什么那么讨厌、鄙视商人?

    因为商人居无定所,动不动就要去天南海北贸易行商,一走就是大半年,甚至好几年。

    什么时候走,他不跟你说,往往是说走就走。

    什么时候回,他也给不出个准确时间,什么时候想回来就什么时候回。

    外出的这大半年,乃至好几年,这厮去了哪儿,干了什么,是否在深山老林杀人越货,亦或是死在了其他杀人越货的商人手中,也根本无从得知。

    说白了:商人在封建社会的原罪,便是其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无法被田地限制与一乡、一县。

    作为无法被控制流动的人口,商人群体,极大的太高了政府的治理成本,耗费了极大了政府经历,又对社会治安、和谐稳定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同时,却又在自己谋取庞大利益的同时,并没有为国家带来相应的税赋、劳动力贡献。

    一说要征兵,一看商人,出去游商去了。

    一说要征劳修个水渠,也根本找不到了。

    连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都控制不了、无从得知,自更别提从他手里收取税赋了。

    而草原游牧之民,对处于封建时期的华夏农耕文明而言,就像是一群数之不尽的商人,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

    寻常的郡县,千儿八百号人里才会出一个商人、一个不受控制的刺儿头,不安定分子。

    而草原游牧之民,却是成群结对,以部族为单位聚居、生活的刺儿头,不安定分子,占据了整个社会成员结构!

    治理一片完全由游牧之民组成的游牧区,对于汉室官员而言,就等于管理一个没有农民,全是商人的郡、县!

    这有多恐怖、难度有多大,也就是可见一斑的了。

    无法控制人口流动,对于封建政权而言,可谓是祸乱根源。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监控、没有天眼,甚至都没有像样点的人像留存手段。

    在这个时代发生命案,官府破案的唯一方式,便是猜。

    ——我猜,多半是隔壁那个外来客。

    ——我猜,是村口那个脾气火爆,手里见天儿都挥舞着菜刀的屠夫。

    ——我猜,会是街头那几个好吃懒做,心术不正的地痞无赖。

    通过控制人口流动,来将天下按郡、县分割成无数份,然后根据案件发生的地点,来将嫌疑人范围确定为:案件发生地所在的县,乃至乡、里。

    再从这个范围中,去找有可能犯罪的不安定分子,然后审问也好,拷打也罢,总归是能查清真相。

    因为人口流动被严格把控,所以犯下事儿的人,是跑不掉的。

    又因为知道自己跑不掉,客观条件不允许民众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所以大多数人,都会竭力不去犯事儿。

    同样的逻辑,在人口不受控制的草原,却根本行不通。

    跑不掉?

    嘿!

    你当我马白喂这么健硕的?

    我一刀捅下去,人还没断气,我都能策马狂奔跑到百八十里外了!

    等有人发现尸体,我说不定都从河套北上幕南、西至河西,甚至是跑到漠北去了!

    你就查吧。

    一查一个不吱声。

    社会关系,犯案动机,也同样无从查起。

    因为不定居,所以游牧民族的生活,除了部族内部会绑定较强外,部族与部族、不同部族的个体之前,往往都是萍水相逢,而且是游牧途中意外偶遇。

    再加上游牧与农耕的根本逻辑差异,使得游牧民族在一片区域的人口密度,也远低于农耕文明下的农民。

    农民的田亩往往是阡陌连野,彼此相连于平原,故而聚居为乡、里。

    而游牧之民,哪怕是同一个部族,也可能是几百户人家,分散于方圆几十里的辽阔草场。

    一个游牧之民家庭,周围几里地都没有第二户人家,在草原是稀松寻常的事。

    被偶然光顾,期间与人发生争执,甚至出现命案,多半是直到尸体腐烂发臭,引来秃鹫等食腐动物,才会被察觉。

    就像是汉人地界,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便有可能发生杀人坑尸,毁尸灭迹的命案。

    而草原,就是一片方圆数百上千里,乃至数千上万里的超大型深山老林。

    于是,在华夏农耕文明社会屡试不爽的控制人口流动、降低治理成本,以最小的成本维护社会基本治安的逻辑,在草原上就成为了空谈。

    草原上的人口流动,就像是鸟类翱翔于天空,不受控制,甚至不受监控。

    近乎完全遵循野生动物自然法则的人口流动频率、范围,也是的游牧之民的社会运转逻辑,无限接近最原始的丛林法则。

    和自然界的每一种动物一样——游牧之民之间的关系,往往并不存在恩义、友谊,亦或是仇恨之类。

    我比你强,我就肯定会在饿了的时候吃掉你。

    我比你弱,我就肯定躲着你走。

    强者‘吃’弱者,旁观者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目睹弱者被强者‘吃’掉,旁观的弱者也不会兔死狐悲,而是会说:做强者就是好!

    我也要努力成为强者,然后吃其他的弱者!

    所以,华夏人才会说:蛮夷茹毛饮血,率兽食人。

    因为无论是从社会体制、社会运转逻辑,还是文明根基来看,游牧之民,都和豺狼、虎豹在内的野兽,没有任何根本性的差异。

    非要说有差异,那也就是长了个人的模样,会说人的语言,会制造工具。

    等于说是人形态的高级野兽。

    而一个高级文明,想要对这样一个极度落后,甚至都没能从野蛮原始人时期完全脱离出来——乃至根本没有脱离出来的低级文明,达成彻彻底底的统治,其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没有长安天子荣的书信不是提点自己,程不识只怕是早就要绝望,然后得出‘蛮夷不可以王道治之’的结论。

    但刘荣的提醒,却是给程不识拨云见雾,指出了一条最简单直接,同时也是最好理解的道路。

    ——农耕之民也好,游牧之民也罢;

    高级文明也好,低级野蛮文明也罢。

    归根结底,都不外乎:生存二字。

    华夏农耕文明下的百姓农户,为了生存而春耕秋种,辛勤劳作。

    匈奴游牧文明下的游牧之民们,也都是为了生存而春出秋归,遍草原的放牧。

    真要说矛盾,别说是‘神秘而又令人无法理解’的游牧之民——便是汉家农耕之民,也是一箩筐,数都数不清。

    但归根结底,无论农耕还是游牧,核心矛盾永远都不外乎生存二字。

    华夏农耕之民,只要吃得饱肚子,只要还有活路,那就能承受骇人听闻的税赋,以及官府的无下限压迫。

    直到活不下去、全然没有活路的那一天,农耕之民才会揭竿而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放在草原游牧之民身上,逻辑其实也是通的。

    ——如果能轻轻松松保证生存,谁又愿意刀尖舔血,去抢别人家的牛羊?

    所以,在刘荣看来,解决草原问题、解决游牧之民问题,对游牧之民达成根本统治最基本,同时也是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围绕生存二字做文章。

    想当年,太祖高皇帝筚路蓝缕,立汉国祚,天下百姓却大半躲进了深山老林,说是逃避战火,实则却是落草为寇,破坏天下治安的同时,让汉家根本收不上来税、赋。

    如此棘手的局面,太祖高皇帝也只是大笔一挥,一手赐民田爵,就让深山老林的隐民们乖乖走出桃花源,种地纳税了。

    对草原、对游牧之民,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甭管有多棘手,就一句话:给他们找条活路,指一条只要勤奋,就能大概率饿不死,且并不需要和人拼命的路径。

    生存得到保障,吃得饱肚子了,他们就不会再想着争强斗狠,而是和每一个华夏农耕之民一样,思考着如何攒下一笔钱,给自己的孩子、后代找一条好路。

    从文也好,从武也罢——总归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再不济,就子承父业,继续种地、放牧嘛。

    但也总归是要一代比一代好的。

    只要这套思维逻辑,开始在游牧之民脑海中成为常态,那即便他们身着胡服,也已经是如假包换的诸夏之民了。

    只是对于程不适‘如何解决游牧之民生存问题’的提问,长安天子荣的指导意见,却是让程不识一阵摸不着头脑。

    “篝火晚会······”

    “能有用?”

    “这不是军中提振军心士气的路数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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