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流窜AI做出的判断，往往是极度客观和无情的。

    人类无法共情浮游生物的消散与诞生，就像AI在计算得失的过程中会将人类当成纯粹的数字。

    约翰也没有追问。

    银骑577再次调转方向。

    他们先是在剑麻绳的出租屋前停靠，将这个福瑞爱好者和他的智械玩偶丢下车，然后才朝着西区方向前进。

    “你要怎么把东西交给血清？”

    “寄给‘哑巴’，额，这是绰号，他也是漫游者联盟的成员之一，老大说过，如果搞到了项目秘钥就交给哑巴，等他完成后续工作，老大会亲自联系你。”

    “行吧，又是等待。”

    约翰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握着方向盘，驾驶超跑穿梭在灯红酒绿中，在高楼大厦的遮蔽下，即便是白天，也有绚烂的霓虹灯牌打在车衣上，透过光滑的玻璃落入约翰的瞳孔。

    吉诺只需要侧过头，就能看见他胳膊上的绿色倒计时。

    “不会太久的，我保证。”

    “嗯，谢谢你。”

    车停了。

    这里是博拉戈俱乐部的地下停车场。

    吉诺临下车前，再次越过中控台，轻轻拥抱了约翰。

    “照顾好自己，兄弟。”

    砰。

    磁吸门轻轻合拢。

    光控系统让车内变得暗淡。

    约翰放倒座椅，在舒缓的凉风中搭住额头，感受到了肉体负荷过大造成的闷热。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张【特别抑制剂】插上。

    黑光带来的副作用在快速消失。

    约翰却没有感受到那种“轻松”的快感——这副身体在逐渐丧失一些基本的功能。

    【伊甸城-丹妮街013号】

    约翰没有停在公寓正楼下。

    他转出路面，穿过人头攒动的西区街头，享受了一下靠近人潮的热闹才转回自家公寓。

    如果瞬间到来的死亡是种怜悯。

    那像他这种被拉长的死亡，就非常考验心态了。

    不仅如此。

    死亡前方还挂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堪称折磨。

    约翰逛过廉租公寓的时候抬起头。

    他当初被网监追杀造成的建筑破损已经修复完毕。

    那间公寓的阳台灯光亮着，已经有人入住了。

    路面飘来一阵酸甜的空气。

    原本格里和梅娅摆小摊的地方，已经有了新的移动摊贩，似乎是一家速成寿司店。

    他们使用的原料有点劣质。

    高温蒸煮出来的速食米饭甚至有股淡淡的塑料味。

    约翰没有品尝的兴趣，转头走进了公寓大门。

    叮——

    楼底大厅的吧台后站起一个侍者机器人。

    黑金配色的短裙非常商务。

    设计者没有遮掩他们的“智械”特征。

    银白色面甲上面出现了马赛克组成的表情，而在各个关节和脖颈的位置，直接将机械结构暴露在外，仿佛是精氪重工在炫耀自己的工业艺术品。

    “欢迎回家，约翰先生，您有待领取的包裹，请回到公寓时注意查收，暂时没有访客信息，如果需要预约业务，或者续办、升级套餐……”

    叮——

    约翰走进了电梯。

    轿厢合拢，将智械管家的语音隔绝在外。

    他脑子里莫名浮现出那个“猫娘”智械，于是顺手给剑麻绳发送了一条消息。

    【记得看医生。】

    对方应该是收到了。

    他下车时一副累断气的样子，现在竟然还醒着？

    算了。

    约翰不愿去脑补福瑞爱好者和智械玩偶的私人生活。

    饮料机在滴滴作响。

    浴室里响起淅沥沥的声音，玻璃面板上播放着坠机现场的直播以及最新的死亡人数。

    约翰挥手划过，体感喷头收起水柱。

    他换好衣服，路过吧台时拿起杯子，站在了落地窗前——摩天大楼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玻璃幕墙上流淌着全息广告，浮空车带着矢量引擎的轰鸣环绕、远去。

    公司狗步履匆忙。

    排水管滴落的污水落在传单上。

    褪色的涂鸦前蜷缩着流浪汉。

    伊甸城已经在霓虹残影中彻底苏醒。

    约翰收回目光，调整房间亮度，回到了二楼的床上。

    他像是想起些什么，给【欧洛丝·格林纳达】打了电话。

    传奇中间人没有接听，或许已经换了联系方式，也可能是单纯把天真的雇佣兵给拉黑了。

    约翰想了想，转头给邝鑫发了消息。

    【我想找欧洛丝谈谈，能帮忙吗？】

    邝鑫几乎是秒回。

    【联系人-邝鑫（绚烂独角兽）】

    【未读信息：1】

    【哄女人是全世界最难的工作，而你，我的朋友，你问到了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专家，等我消息。】

    “……”

    约翰有些无语。

    这个亚洲公司狗的脑子里，除了生意就是性。

    约翰收起心思，在白色的矩形床上躺下，服用了一片助眠的药物，又将香薰系统调整成安神模式，在盖亚细胞的生物喷雾中缓缓合上了眼睛。

    一段有些朦胧的梦。

    约翰梦到自己坐在铁邦物流的驾驶座上。

    主驾顶部悬挂着自己的工作牌，背面有张白色名片，被人用马克笔写上了酒吧性偶的联系方式。

    车辆在前行。

    约翰从监控器的视角看着，只有那张工作证在摇晃，却怎么也看不清坐在主驾上的，自己的脸。

    他想要调整方向，突然从像素搭建的桥梁上坠落。

    冷。

    冰冷。

    约翰被困在一个方形容器里，身下是硌着生疼的冰块，面前是坚硬的防弹玻璃。

    他伸出手，呐喊！

    白雾扑在玻璃上，突然照出了自己的样子。

    那是一张失去血色的脸。

    那是约翰·查韦斯的尸体。

    “啊——草——”

    约翰猛地从床上惊醒。

    他伸手一撑，发现床单已经被汗水浸透。

    滴滴，滴滴，滴滴。

    像素条组成的数字时钟在闪烁。

    【时间：18：06】

    约翰抬起手臂，对照着绿色数字。

    他一觉睡到了下午，透支的身体在有限的效率中恢复，而自己的生命……

    还剩下七天。

    【未读信息：1】

    【联系人-吉诺（未接电话7）】

    约翰走下钢结构的楼梯，来到浴室里冲洗，才发现自己进入深度睡眠后设置了免打扰。

    他赶紧回拨。

    吉诺的声音有些颤抖，呼吸急促。

    【约翰……我，我在……呼……快快来】

    约翰瞬间感到不妙。

    “冷静点，你在哪里，我马上到。”

    【……我，呼~我在剑麻绳这里。】

    【他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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