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要出去守夜的牧二本来都要走了，又转身回来拍拍他不解风情的牧三哥：“老四是想让你给他夹菜！”

牧六也吃完了，他依旧冷着小脸跟众人告辞，跟他二哥值守去了。

柳长风喝到酣处，即兴唱起了边塞小调。

他喝过酒的嗓音略微沙哑，还带着几分狂放：“金戈铁马踏黄沙！”

每唱一句，手中的酒碗便重重往桌上一顿，酒液飞溅。

左子舟修长的手指拈起匕首，刀背轻敲青瓷碗沿，“叮”的一声清响，竟精准地卡在调子上。

随着柳长风越唱越激昂，那匕首在碗沿、杯盏、甚至烤羊骨架上轻点快击，时而如雨打芭蕉，时而似马蹄踏月，硬是奏出一曲金戈铁马。

“好歌！”牧三醉醺醺地甩开外袍，抽出腰间短刀加入合奏。

刀光碗影间，仇万斛不知从哪摸出个胡笳，苍凉的乐声混着酒香在帐内盘旋。

顾宁倚在牧野肩头，指尖随着节奏在他掌心轻点。

牧野突然捉住那只作乱的手，就着左子舟敲出的鼓点，在他腕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你......”顾宁耳尖通红地想抽手，却被牧野就势拉住。

帐内喧闹声愈盛，没人注意到桌上两人的亲昵。

唯有左子舟眼尾余光掠过，匕首在碗沿转出个漂亮的刀花，"铮"的一声截住柳长风跑调的尾音。

“左大人好耳力！”柳长风大笑着去揽他肩膀，被左子舟稳稳扶住。

牧野看着满帐欢腾的景象，又看看身边专心啃羊排的顾宁，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

夜风卷着沙粒拍打帐帘，篝火“噼啪”爆出个火星。

远处城头上，牧一按刀而立，望着欢宴的方向摇了摇头。

皎洁的月亮爬上城头，将这一帐的欢声笑语，连同烤羊的袅袅余香，一起裹进了边关温柔的夜色里。

黄沙的另一边，夜色浓墨似的化不开。

龟兹王高坐于黄金王座之上，指节焦躁地敲击着扶手，猩红披风下，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探子。

他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一个月了！黄沙镇现在到底如何了？”

阶下的探子额头抵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回禀王上，黄沙镇......依旧封城。”

“封城？！”龟兹王猛地站起身，黄金甲胄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可能？那瘟疫之毒无药可解，他们早该死绝了才对！”

黑袍国师匡多眯起眼睛，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青铜蛊鼎的边缘：“那蛊毒危险十足，他们绝不可能会解！”

龟兹王暴怒地一脚踹翻案几：“那为何他们还未空城？！”

他本打算黄沙镇疫病一发，到时候人死绝了，直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

探子颤抖着补充：“属下亲眼所见，黄沙镇城门虽闭，但城头炊烟不断，甚至......甚至前几日还有商队运粮入城。”

匡多眼中寒光一闪：“商队？是谁的商队？”

“这个，属下倒是不知......”

龟兹王怒极反笑：“好，好得很！哪个奸商竟敢坏我大事？！”

他猛地抽出腰间弯刀，寒光一闪，探子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帐幔上，宛如盛开的曼陀罗。

“去查！”

“再探！”

匡多阴冷一笑：“王上息怒，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日了，不如容臣再差人去探上一探？”

龟兹王盯着地图，眼中燃起嗜血的光芒：“传令！集结三千铁骑，随时等候出发！”

他一把捏碎手中的金杯，碎片深深刺入掌心，鲜血顺着腕甲滴落：“三日后，不管黄沙镇如何，我都要出兵！”

匡多躬身领命，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他望向东方，仿佛透过茫茫大漠，看见了那座仍在坚守的边城。

他低声呢喃，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牧野，这次，我不信你还能那么好运！”

帐外，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黄沙。

黄沙镇内，牧野听完探子来报，冷笑一声：“既然龟兹王这么急着送死，那我们就好好‘迎接’一下他们。”

当夜，整座边城悄然行动起来。

天未亮，苏梨就带着医馆众人熬煮出数十桶药汁，将准备好的白布浸透。

这些药汁气味苦涩刺鼻，远远闻着像极了尸腐之气。

牧霖捂着鼻子问道：“呕......呕......这些真的行吗？”

同样捂着鼻子的的苏梨边放白布边回答：“你信我，绝对行的......呕呕呕......”

一向鼻子灵敏的阿芥此时已经生无可恋，他用厚厚的白布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包起来，才能没被这味道腐蚀而死。

怪不得苏梨问他有什么药能有腐尸之气？

原来是用在这种地方。

鲁浩带着镖局的兄弟们挨家挨户分发白布时，发现许多人家早已自发挂起了素幡。

那些洗得发白的麻布在风中轻轻摆动，每一块都承载着一段无法言说的悲痛。

“张婶，您家......”鲁浩递过白布的手突然顿住。

老妇人窗前的白幡明显是新换的，上面还用墨汁淡淡写着“亡夫张铁柱之位”几个字。

张婶接过布条，粗糙的手指抚过布料：“挂两块，不碍事。就当是给给老头子做个伴。”

她转身时，鲁浩看见里屋供桌上摆着半块没吃完的沙枣蜜饯。

巷尾传来压抑的哭声。

牧小七站在李木匠家门口，手里攥着的白布怎么也递不出去，那家的门楣上已经挂了五条白幡，最短的一条只有巴掌大，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囡囡”两个字。

李家媳妇红肿着眼睛笑了笑：“再给一条吧，正好给囡囡当小被子......”

整条街走下来，镖师们的眼眶都红了。

渐渐地，那些原本为了诱敌的白幡，变成了真正的招魂幡。

有人把珍藏多年的亡夫战袍挂了出来，有人在布条上写下所有逝者的名字，更有孩童学着大人的样子，为养熟后病死的沙鼠也系了条小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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